那老者在门外喊了几声,见没人应答,直接带着苏谨等人走入破败的小院。
光线从屋外传入屋内,一下子让屋里屋外的人全都有些看不清楚。
过了几秒钟,刘锡命的目光才适应过来。
只见用泥土敷成的墙壁上,处处是指缝大小的裂纹,屋里几乎一无所有,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和一个木箱子以及一张破桌子。
木床上躺了个衣衫褴褛的年轻汉子,此刻正翻身看向门口处。
苏谨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床上那人半天,还没等他开口,那汉子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及不确定。
“老爷?是你吗?”
“虎头”
苏谨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你竟然还活着,村子里就没其他人了吗。”
潘虎头挣扎着想要起身,“那天俺爹替俺挡了一刀,俺就跑出去了,本来还有一些人也跑掉了,只不过这几年也都死的死散的散。”
“老爷,你咋还活着呢,大家可都以为你死了,家里的田都被县里齐举人家收走了,呜呜呜。”
“田没了就没了吧,当初村里人被杀后的尸首呢,我爹的尸身呢?有没有入土啊?”
苏谨哪里还顾得上家里田地之类的,拉住潘虎头就是一阵乱晃着问道。
潘虎头正在嚎啕大哭,却被苏谨晃来晃去打断,只好努力收声道:“老爷放心,老太爷对我家恩重如山,我将他老人家埋在后山你家祖坟边上了。”
苏谨扑通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脸上如同孩童一般痴痴笑起来。
“好,好,好,总算没有让他老人家暴尸荒野,虎头,你对我家有大恩呐。”
刘锡命上前一步走到潘虎头身边,低头看了看他有些发黑的右腿。
“敬国,快去请梁医生过来。”
“对对对,快去把老梁请过来看看。”
苏谨如梦初醒地从地上爬起来,也看到了潘虎头右脚上的情况。
“虎头,你这脚是怎么了?”
潘虎头苦涩地咧了咧嘴,“前段时间齐举人家的狗腿子齐林过来收租子,我抱怨了几句就被他派人打断了腿。”
“王八蛋”,苏谨咬牙切齿地骂道。
刘锡命看向他,“这个齐举人是什么情况,你可知道?”
“也是本县的一个举人,以前就与我家不对付,志定做生意的时候和他家起了挺多冲突,没想到我家一倒,这条恶狗就扑了上来。”壹趣妏敩
刘锡命眼睛虚眯想了想。
“你说这田还拿不拿得回来?”
苏谨苦笑道:“恐怕有些困难,这帮人吃进嘴里的哪里容易吐出来。”
“咋拿不回来呢”,刘锡命没说话,半躺在床上的潘虎头却急了。
“老爷你可是朝廷的举人,这地不过是因为老爷你下落不明才被他们找机会抢了过去,如今正主回来了,哪里还拿不回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刘锡命眼前一亮,“虎头,县里都是怎么说你家老爷的?”
潘虎头有些迷茫地挠了挠腿,“还能咋说,都说是死在乱贼手里了呗,这帮天杀的,要是俺知道老爷还活着,拼死也要把这地给老爷家守住。”
苏谨听到这话也是眼睛一亮,恰好这时刘锡命也看了过来,两人顿时相视一笑。
“哈哈哈,天助我也。”
苏谨一拳捶在床沿上,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啊,总算没有辱没祖先。”
刘锡命和苏谨庆幸的正是潘虎头刚才所说的话,听他这意思,不知道是因为苏谨从贼的消息没有扩散开呢还是县里顾及什么,但是只要苏谨没有沾上贼名,那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行之,恭喜啊,你若是有意,便由我出面替你盘回这些资产,到时也正好助我家打通商路,如何?”
苏谨一个长躬到底,“主公说哪里话,在下蒙受大难,若非主公救济,只怕早已成了孤魂野鬼,此恩岂能不报。”
“况且正如在下此前所说,夫天下将乱,必有待能者救之,苏某螟蛉之智,若不附于骥尾,如何偷生于乱世,还请主公勿要再言。”
刘锡命一脸感动,他上前一步将苏谨扶起,“君不负我,我不负君,此事是我错了。”
“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畅快大笑起来,只看得屋里的潘虎头等几人神晕目眩。
这时门外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随军一起的医师梁俊,刘锡命和苏谨赶忙给他让开一条路来。
梁俊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谁是病人,他也不嫌弃潘虎头身上肮脏,径直上手小心将他腿上的破裤子揭开。
“还好”,梁俊看了半响开口道,“不知道是谁给他上了夹子,骨头总算是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这外面的伤口需要再处理处理,将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潘虎头一脸惊疑地看向梁俊。
“怎么?你不信?”
梁俊一抬头瞧见他这模样不由笑道。
潘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一旁的破褥子,“俺看这个样子还以为要瘸了呢。”
“以前可能会,现在不会了”,梁俊转头看了看刘锡命和苏谨,转头冲他笑道:“谁让你碰上我家少爷了呢。”
“哈哈哈”,屋里几个亲卫又是一阵偷笑。
刘锡命想起一件事来,他看了看李彪。
“既然没有大碍,那就拿副担架和几间厚一点儿的衣裳过来,让虎头带咱们去苏太公墓上祭拜。”
“喏”
苏谨看向刘锡命的眼神有些湿润。
寒风之中,亲卫们抬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潘虎头绕到村子后方一处破败的墓地处。
这里还能看的出苏家往日的气派,但是有几个墓地上面的土壤似乎和旁边的有些不对。
潘虎头走到这儿,看向苏谨的目光充满了歉然。
“老爷,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小的没用,没能看住太老爷们的阴宅,有好几波乱兵前来掘墓。”
苏谨嘴唇发白,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刘锡命走在他身边拍了拍他后背将他安抚住。
“这不怪你,势单力孤的能保住性命便不错了,这些土都是你培回去的吗?”
见潘虎头点头,刘锡命看向苏谨感叹道:“有此忠仆,可见苏家积德之深。”
“就是这儿”,潘虎头坐在担架上仔细辨认了一下,给苏谨指出了一个地方。
苏谨扑通一下冲过去磕头便拜,凄厉的哭喊声响彻荒野。
祭拜完苏老太公,苏谨精气神总算恢复了一些,刘锡命便让他带着自己等人在村子附近仔细转一转。
只见魏家村依山傍水,北面和西面是大山,南面有一条小河蜿蜒而过,东边尽是平原,确实是一块殖产兴业的好地方。
苏谨回到熟悉的地方,说起地理掌故也是头头是道。
“主公请看,魏家村东南二十里便是洋县,往东十里就是傥骆道,傥骆道不及褒斜道平坦,但若是做突袭之用,却更有奇效……”
刘锡命站在村子后山上静静听苏谨讲解,他心中主意已定。
留下邵德容带着二营的士兵在魏家村就地驻扎并且为村民提供粮食充饥,刘锡命和苏谨带着亲卫团直奔洋县而去。
亲卫团只有五百来人,通过分批进入的方式,顺顺利利地便进了县城。
苏谨并没有直接去县衙询问自己的事情,而是让人先去自己以前在县城中的几个同窗家中打探一二。
一打听才发现,原来真如潘虎头所说,县里是按亡没人口向陕西学政衙门上报。
几番消息核对之后,苏谨总算放下心来。
仗着有刘锡命撑腰,在联络了几个友人见面之后,伴随着全城广发邀请宴饮的帖子,苏谨没死的消息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洋县城里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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