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锡命出得屋来,发觉虽是冬日,但是刚好碰上太阳当空,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心情不由得一下舒畅起来。说起来这也是蜀人的普遍情节,四川冬季多是阴天,一出太阳大家都跟过节一样,要不说蜀犬吠日呢,少见多怪嘛,呵呵。
围着家里房子转了一圈,他的心里却渐渐沉重起来,照这情况看,家里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也肯定是捉襟见肘了。
房子是典型的农村凹字型结构,正堂和一边耳房到还是青砖为墙、黑瓦做顶,但是墙上、屋檐都能看到破损的地方。另一边的厨房却是泥土做墙、茅草做顶,刘陈氏忙碌的身影时隐时现。厨房外边搭了个小棚子,里面养了几只老母鸡安静地蹲在窝里。屋的两边空地上种着一些白菜等蔬菜。
依稀记得厨房前几年因为失火被烧了,不过家里因为要供养父亲读书实在是没有余钱,只得修泥墙将就了。
哎,看来要带领老刘家打赢这场脱贫攻坚战任务还很艰巨啊!
阳光穿透门前大树枝叶的缝隙,照在房顶和墙上,交错的瓦片和茅草也仿佛在光影中述说着一个家庭的变迁。
说起来也是无奈,这年头普通之家供养一个读书人实在太难,如果最后考不上什么功名那更是亏到姥姥家去了。但是如今天下间徭役摊派实在是太重,即便是小康之家,只要被衙门胥吏、乡间大户盯上了,几下就能把你洗白回家。但是,如果家里能出个秀才就大为不同了,除了秀才本人免除赋税徭役不说,还可以免去家中一个成年丁口的徭役。若是中了举人,那更是大把的农民想要投献土地,隐匿户籍,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拼了命想要读书做官。sxynkj.ċöm
“娘,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刘锡命冲在厨房里忙碌的刘陈氏喊了一声。
“可别走远了,待会儿就开饭了。”刘陈氏头也不回地说道。
走出院子,两个弟弟正在屋前骑竹马打闹,刘锡命心里一动,虽然自己有原主的记忆,但是有些东西总是模模糊糊的对不上号,把这俩小家伙带上说不定还能多打听点儿事。
刘锡命对他们说道:“你们俩没事跟我出去逛逛,万一路上碰到个兔子什么的咱们还能开开荤。”
刘锡贤、刘锡安两兄弟欢呼一声跟了过来,却全然没注意二哥什么工具也没带。
说实话刘锡命看见他俩也是发愁,这尼玛双胞胎长得太像了,就记忆中那点印象实在是分辨不出谁是老三,谁是老四啊。
只得装作熟悉的样子对两人说道:“老三,我在家里躺了多久了?现在脑袋不利索,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三哥让我来说。”
刘锡命这才认出来,比较文静的这个应该是老三刘锡贤,眉毛间还隐约有颗黑痣,蹦跶出来这个应该是老四刘锡安,性子比较跳脱。
特么的,刚才让自己多吃青菜也是老四。
只见刘锡安说道:“二哥你从昨天躺倒现在一整天啦,娘说你是累到了,担心的不得了,可是明明你也没比我们多干多少啊。”
他转了转脑袋,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刘锡命“你不会是不想干活,装的吧?”
emmm,刘锡命心里一万头神兽奔过,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刘锡命连忙一个否认三连。
你丫还用这种眼神看我是几个意思?
“老三你看什么看,你们这个样子我很心痛啊。”
刘锡命装作恶狠狠地对刘锡安道:“我看你小子是三天不打就不知道谁是老大!”冲过去逮着刘锡安的脸狠狠rua起来。
“你才不是老大,你是老二。”刘锡安挣扎着跑开。
刘锡命一时手滑没抓住,一把逮住身边的老三也开始rua起来,三兄弟笑闹着打成一团。
玩闹间,三人上了家门前的几人宽土路,两边的水田由于是冬季,露出一截一截的稻茬来。顺着土路往前望去,只见围绕着这条路歪七扭八地坐落着二三十间房屋,基本都是茅草屋顶,只有尽头有一座大的青砖房子。正值做饭时间,村子里冒出一股股炊烟,看得刘锡命心神恍惚。壹趣妏敩
刘锡命指着路边的几块田故意说道:“这些田放了水还可以趁冬天种些菜嘛,空着太可惜了。”
刘锡贤奇怪地看着哥哥道:“咱们家又没有壮劳力,怎么可能忙得过来?”
哦,原来这几块都是自己家的田。还好,还好,好歹农夫山泉还有点儿田。
不过这村子里的田地也太少了吧,刘锡命站在村头远远望去,感觉整个村子开垦出来的土地也就两三百亩的样子,心中疑惑又问起两个弟弟来。
老三认真回道:“现如今谁还敢种田,若真是自己开了荒地,还没种出什么呢,县里的差役就要上门来收赋税,再加上各种徭役摊派,普通人家谁承担的了。”
正说话间,一个穿着蓝白色粗裙、外束一件黑色短围裙、头上包着蓝色裹巾的妇人,跨着一篮子菜从右边的一条小路走了过来,看见刘家三兄弟站在路边,她冲几人招了招了手笑道:“这都快晌午了,你们几个小子怎么不在家吃饭啊?”
说完又对着刘锡命笑道:“二娃子,你这般快便好了,我就说嘛,壮小伙子能有啥事,不过你这还是要注意身体,看把你娘担心的。”
刘锡命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老四叽叽喳喳把话接了过来:“吴婶,我娘正在做饭呢,你这还都没生火,彪子哥不又得满村找吃的去。”
哈哈哈,这么一说刘锡命脑海里倒是浮现出一个高壮的身影出来,正是吴婶家的儿子李彪。说起来这家伙也是好笑,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李彪不过才十六岁,不仅块头壮,吃的也不是一般的多。
吴婶家也和自己家情况类似,早年丧夫,全靠吴婶一个人到处找活才把李彪拉扯大,但是要想把李彪喂饱也是难上加难。这不,经常到了饭点儿,李彪就端着个碗满村里讨吃的,不光这样,每天但有空闲就漫山遍野到处找能吃的。
“他又去江边摸鱼去了,估计等会儿就回来,我这正回去做饭呢,你们要是想吃也过来尝尝。”吴婶道。
刘锡命一把拉住蠢蠢欲动的吃货老四,拱手道:“谢谢吴婶啦,我娘待会儿该叫我们了,我们出来转转就回去。”
吴婶笑呵呵地说道:“二娃子还真是个斯文人了,那你们先玩,我回去做饭去了。”
三兄弟正准备道别时,旁边茅屋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妇人,看模样也就二、三十岁,尖脸、吊梢眉,穿着一身白布裙、白布裤,上面还有一、两个补丁,看见三兄弟和吴婶站在门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老刘家的崽子嘛,二娃子你没死啊,我说嘛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哪儿能有什么事。”
刘锡命一听脸马上沉了下来,这尼玛哪儿来的泼妇指桑骂槐的。
旁边吴婶斥道:“陈家媳妇,哪儿有你这么说话的,怪难听的。”
刘锡贤、刘锡安紧绷着小脸,两人拉起刘锡命的手就往前跑,回头说道:“真是丑人多作怪,吴婶你先忙,我们先走了。”
只听得陈家媳妇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吼道:“小兔崽子,没教养,你们娘就教出了你们这几个东西,看老娘下回不收拾你们。”
真是出门踩了狗屎,刘锡命的心情一下被破坏的干干净净,不过这也没办法,一样米养百样人,再说了鸟大了啥林子都有。
听着老三、老四气哼哼地说起这陈家媳妇,刘锡命才知道,这妇人一直以来就嫉妒自己家,自从老爹去世以后总爱跟刘家没事找事地闹一闹,再加上村里的几个长舌妇,刘陈氏都要退避三舍。
再往村里走了一阵,刘锡命发现这路到是比村外平整了一些,虽然也是坑坑洼洼,但总算不是到处泥泞了。
道路两边的屋子基本都是泥巴房、茅草屋,好些家的男人们都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抽着土烟,一群群孩子在旁边打闹。看见三兄弟路过,有的人家点头打个招呼,有的也不搭理,大多都是穿着灰白色交领窄袖短衫、长裤。
刘锡命也是看得惊愕,记忆中张家湾就在嘉陵江边,整个村子土地还算是平整,不说全是上田吧,但是中田也较多,怎么整个村子的人生活条件这么差。
他找了借口说是头疼记不起来了,拉着两个弟弟将每个人物一一询问核对了一遍。
再往前路过一户人家时,刘锡贤、刘锡安却拉着刘锡命快步往前走,一脸厌恶的表情。
刘锡命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穿着破烂的长衫躺在院子中央,这时老三看他打量屋里,悄悄说道:“这是村里的懒汉曹二,听娘说他们家祖上也是出过读书人的,不过到了他这儿就只剩下偷奸耍滑了,平素里啥活儿也不干,只知道偷鸡摸狗,村里人怕他耍横也不敢逼急了他。”
“前年咱们家大黑丢了肯定就是他干的”,老四在一边奶凶奶凶地道。
刘锡命默默记下曹二这人,他心里知道,农村里最麻烦的就是像陈家媳妇和曹二这样的泼妇、泼皮,人家都不要脸了你还能怎么样。
张家湾村子不大,一会儿就走到了村头的砖瓦房边,只见这是一栋两进的院子,院子外墙具是青砖,院子里的堂屋四角翘起,飞檐从院墙边露了出来,院墙屋檐瓦当上还隐约可以看见花纹,从正门看进去一扇写着倒“福”字的照壁墙挡住了视线,大门口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张宅。
没等刘锡命发问呢,老四开口说道:“这是张玉成张地主家的宅子,他们家有狗,咱们别靠太近了。”老三也点头说道:“就是,娘也说他们家不好相与,咱们看看便回了吧。”
刘锡命闻言估摸了一下时间,母亲在家里应该也快把饭做好了,于是点头同意,牵着两个弟弟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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