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一手抓住小八的脚，慢慢朝石头另一侧摸索过去，烈火一样的强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热风席卷，脸跟脖子上全是汗，但这样的痛苦都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命悬一线来得惊心动魄。
“主上，小心啊！”小八死死扒着石身，身体崩成一条直线，全身的力量都汇集在腿上，因为这条腿上承载他家主上的性命。
程恪紧咬牙关没有开口，此时他已经绕到石头一侧，隐约能够看到那株草的影子了。
忽然，他头皮一炸。
“叽啾！”一声几不可察的鸟叫声响起，毛茸茸的脑袋伸了出来。
四目相对，程恪整个人都懵了。
草的另一边，还有秃鹰巢。
“快点！”程恪急了，要是没法赶在老秃鹰回来之前拿到手，那这次就别想了。
脚下忽然一滑，一大块松土“刷刷”掉了下去，程恪急忙倒退回来，倒吸一口凉气。
“小心啊。”小八忧心如焚。
程恪眯着眼睛，再次伸腿，这次他比刚刚稳定了许多，身体紧紧贴着石头，眼看着就要摸到那株草了。
一声尖厉的长啸划破长空，老秃鹰振翅而来。
程恪胸口一紧，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近了，近了……
不能放弃！
他伸长手，那株草在山顶的风中不断摇曳，柔弱又倔强，程恪忽然就想到了裴玥，那个傻女人，不也是如此么？
他明明是有大事要做的人，要复仇，要粉碎某些人的阴谋，要重新站回原来的位置，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保证自己活着。
活着，多么简单的事情，他这个人狠辣阴鹜，手段非常，除了真心在意信任的人，其他人皆可抛弃，皆可成为自己不断向上的铺路石。
他手掌多少人的性命，只有别人担心活命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有类似烦恼？
可这段时间以来，他做了多少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几次三番与鬼门关擦肩而过，一次又一次挑战死神的底线。
若是从前，他对这种为了别人的性命不惜牺牲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屑，人只有活着，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然而那个女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哪怕将自己的命置在火架上烤。
此时此刻，耳边飘荡的风都在耻笑他不自量力，那可是秃鹰啊，几乎站在鸟类食物链顶端的动物，它的力量又有谁能够抗衡？
“主上，我们……”
小八亦察觉危险将近，可看到程恪仍旧坚持着的躯体，撤退的话便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长啸之声逼近，程恪终于触到了那株草，可这山风偏偏跟他过不去一样，猛然一吹，那草又摆向另一边。
程恪气得咬牙，余光瞥到一抹黑色的影子越来越近，他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翅膀煽动的风声。
山风再起，这一次程恪终于抓到了苍牙草，他奋力一拔，连带着沙土一同捏在手里，与此同时秃鹰也到了。
面对入侵者的威胁，秃鹰这种猛禽只会蛮力驱赶，它扑腾着翅膀大声尖叫，忽然俯身猛的啄向程恪的胳膊。
皮肉撕裂，剧痛传来，程恪只觉得头皮一麻，痛得他差点没晕过去。
“主上，快点回来！”小八奋力的收腿，想把程恪拉回来。
程恪却被秃鹰缠住，他攥紧匕首逼退这该死的鸟，踩着沙土猛然后退一大步，终于来到小八身侧。
胳膊上血流如注触目惊心，他的脸也惨白得不像样子，但他笑了，他的胸口正装着那个女人延命的药，只要能拖延她毒发的时间，一切便值了。sxynkj.ċöm
秃鹰再次俯冲向两人，小八抽出长剑。
回程的路是那么艰难，程恪因体力透支而晕倒，小八将他架在马上慢慢往回赶。
荒山野岭，连个充饥的东西也没有，只能拼命喝水，快到柳州城时，两个人都呈现出病态的虚弱。
“五哥，思宇，我们回来了……”
小八虚弱的喊了一声，便从马上栽了下去。
昏迷之前，他耳边似乎传来一阵女音：“快，快把他们抬进去，请大夫！”
须发花白的老大夫揭开程恪胳膊上简单包扎的衣料时，房间里的人全倒吸一口冷气。
裴玥更是惊得连连后退，呼吸还没顺畅过来，眼泪先涌了出来。
那么大那么深的伤口，到底是怎样形成的，他的胳膊就那么粗一点儿，究竟被什么伤成那样？
心口惴惴发痛，谁说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大夫，主上怎么样？他这伤？”小五也是程恪身边的护卫，平常与小八子初他们一道出任务，不过不常跟在程恪身边，与裴玥也不熟。
老先生正为程恪处理伤口，捋了捋胡须，凝声道：“这伤是为猛禽撕咬……”
“什么？”裴玥惊声开口。
猛禽，对，长虚道长说过，苍牙山上秃鹰盘旋，他一定是被……
那可是秃鹰啊，一不留神命都没了，这个傻子到底怎么想的？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主上会变成这样吗，你说说都几次了，他为了你差点连命都丢了！”
小五跟小八是亲兄弟，小五脾气不好，有什么说什么，之前听说程恪为了裴玥以身涉险就已经对裴玥不满，这次更是愤然。sxynkj.ċöm
裴玥垂眸，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事实啊，他们的指责都是真的。
裴玥自己也悔恨得厉害，她这条命不值钱，可程恪肩负这么多人的希望。
如何是好？
“五哥，你忘了主上跟我们说过什么了？”一旁的思宇低声开口，他年纪更小，却比小五沉稳一些。
小五恨恨的冷哼一声，出了门坐在廊下，独自生闷气。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们向来冷酷无情的主上，竟然很早之前就跟他们下了命令，要对里面那个女人报以同样的尊重。
凭什么，她凭什么？
主上文才武略样样精通，又是那样高贵的身份，这个女人不过是皇宫里丢出来的一块糟粕，她凭什么与主上比肩？
小五越想越生气，猛一拳砸在门框上，木质的门框立即凹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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