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梵是第四天上到的，那时候，雪早已停了两日未下了。
林梵到的时候，老孟已经先回去了，陈嘉漫正和孟夫人还有孟清扬母子在山顶滑雪，芹菜当指导，孟远川因为有伤，被勒令在家里休息。
孟夫人他们都会滑雪，芹菜要指导的也就陈嘉漫一个人，只是她学东西快，即便是滑雪，也只需要他领着滑两回，然后告诉她一些要领，就可以在雪道上滑得自由自在了。
芹菜刚开始还挺激动的，哎，能近距离教自己偶像学东西呀，多好的机会！
可还没等他好好体会一下当偶像的老师的滋味，她就学会了。
芹菜跟在她后面，看她平平稳稳地滑离，微微展开的双臂，像是默然高飞的鹰一样。
连飞翔都是美的。
他忍不住有些沉迷，速度不觉降了下来，眼看离她有些远了，忽地不知怎么踉跄了一下，吓得他大喊了一声:“减速！”马上赶上前去，结果陈嘉漫速度是降下来了，只是降得太急，不可控制地往前栽去。
眼看就要摔倒，斜刺里从旁边冲出一个人，抱着她在雪地里飞了一个旋，两人惊险落地，她倒在了那个人身上。
陈嘉漫想爬起来时，那人还顺势将她箍住了。
眼看着帮忙变成了占便宜，芹菜大怒，手下用力，呼呼滑下去，可是近了他发现自己是白着急了，冲出来垫在陈嘉漫身下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被勒令留在下面养伤的家伙。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来的，裹得严严实实，一直陪在她身边。
芹菜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嫉妒，翻了个白眼，脚下微一用劲就越过他们去了另一条雪道。
孟远川摘下了口罩，朝他笑说了句:“谢啦兄弟。”
好吧，他们是兄弟。
芹菜潇洒地挥了挥滑雪杆。
等他走后，孟远川笑眯眯地望向陈嘉漫，不及说话，就被她一下拉起来。
“你的头没事吧？”她有些紧张地问。
孟远川笑:“你不是护着我的么？”
他抱住她的第一刻，她就下意识用手捂住了他头上受伤的地方，所以他是真没点事。
看她还是不大高兴，孟远川又说:“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其实就是碰一下也没事的。不信你看。”
他说着，还要掀开帽子给她看。
陈嘉漫拿他没办法，拦住他摘帽的手，看他还是嬉皮笑脸的一点也不当回事，气急了就摸起他的手要咬他，结果他穿的厚，绑的也结实，最后只能拿他的衣袖磨了磨牙。
那凶凶的小兽的样子，让孟远川颇是怀念:“当初我在稻城见到你，你也咬了我一口呢。”他自我感觉多好呀，搂着她笑微微地问，“老实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陈嘉漫毫不客气地“呸”了他一声，嗔他一眼，将还赖在地上的他拉起来，根本不理他的话，板着脸说:“妈会生气的。”
要他好好养伤，他却偷偷跑上来，跑来也就算了，还晃晃悠悠跟在她身边，陈嘉漫刚刚之所以会绊倒，就是他突然回过头来冲她眨了眨眼睛。
而且她摔倒也就摔倒了，他又冲出来充什么英雄啊？
孟远川笑说:“我就是想当英雄救个美。”不依不饶地，“你告诉我呀，你那时候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陈嘉漫不说话，提雪橇把他拎回了山下。
孟远川看她自己也不滑了，又有些懊恼:“要不你还是去滑吧，我保证乖乖的留下。”sxynkj.ċöm
陈嘉漫转头看他一眼，摇头。
孟远川无可奈何，但他其实养伤也不是没事做的，这不两人才说了会话，就有雪场的工作人员找过来了。
孟远川说:“看，我现在有事忙了，要不你再去滑一会？”
看他可怜巴巴急于讨好的样，哪怕有一半是装的呢，陈嘉漫都忍不住心下一软，说:“好。”
不过孟远川走后，她并没有立即上山，而是立在那，看着这方皑皑白雪组成的世界，悠悠叹了一口气。
孟远川提到稻城，她也突然想起那时候自己一心求刺激的模样——她想要刺激，想体会那种濒死一样的快感，可是又害怕那样的快感。
也没过去多久，却已有过了一辈子的恍惚感。www.sxynkj.ċöm
如今的她，算是走出来了吧？
心下忽地一动，她回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了林梵。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也笑，慢慢走了过来。
“这里雪很大。”他说，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见她只有一个人，忍不住问，“你在这儿开心吗？”
是隐晦地问她，他们对她好不好吧？
陈嘉漫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戴了口罩，还带了眼镜，这才想起他大概是看不清楚自己的样子，就通通都摘了，再望向他。
林梵就没再说话了。
陈嘉漫的气色极好，明亮的眼，像是藏了万千星辰，脸色也是极红润的，便是她什么都不说，也是自带了幸福的光芒。
那种由内而外透出来的欢喜的感觉，和以往寂寞又冷然的她完全不同。
还需要他说什么呢？
陈嘉漫将目光又转向对面那一片山头，仰起脖子努力地望着，轻声问:“林梵哥哥，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弱？”
“没有。”他答得很快。
她就又笑了笑：“可是我觉得自己挺弱的。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常常被人欺负。奶奶说，我们打不过别人，她要我忍着，躲着，所以我从来就是除了躲除了避开，一直不敢有真正的抗争，直到有一天，那些人感觉不过瘾了，他们终于做了更大的恶。”
陈嘉漫说到这沉默了一会，林梵也是沉默，他的沉默里有着浓浓的负罪感，时间过去，她初识时那个温暖的林梵哥哥越来越有成功人士的气质，可是，也像曾经的她一样，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寂寞。
这似乎是她想见到的结局，可又不是。
眨了眨眼睛，她说:“兔子妈妈说，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有一道善恶的底线，也都应该有制止恶念的勇气和智慧……刚开始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后来我懂了，她的意思是，小时候我的躲避，也许也助长了那些人心里的恶念，大概，林孟尧对我的欺负也是一样的，我的软弱让他变得越来越坏。”
“林梵哥哥，我很早就发现小尧在变坏，但是我从来没有纠正过他，也没有告诉你。我甚至还很阴暗地想过，就那么坏下去吧，他坏下去，有一天，就不只会伤到我，他还会伤到他自己，伤害到你……你们所有爱他的人，都会替我承担到那份伤害。”她说着转过头来，“这就是曾经很弱的我，对你的报复。”
“现在，你还觉得亏欠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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