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是一门经济学,这句话,在北方市场行不通,但是在南方特别流行,人人都晓得,打赢了赔钱,打输了丢人,所以有了矛盾,都会面对面互相咒骂,谁先动手谁出钱。
依照这个定律,胖少年这群打赢架的衙内,自然是选择赔钱,价钱因人而定,若对方没啥背景,最多赔偿些医药费,若是相反,那就得你自己看着办了。
比如说吕知州的亲侄子,作为重量级发起人,钱肯定是少不了的,所以吕知州备了一千两银子的汤药费,希望吴帅的儿子能够消消火气。
一千两银子对于普通家庭,这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统领帅司的吴家人来说,这不算个啥。
所以感觉到自己被羞辱的吴挺,连夜出城准备返回沔州,这一下,可把吕知州吓一跳,急吼吼的敲响了苏通判家的大门,被扰了清梦的苏胖子也来不及啰嗦,喊起护卫亲士,坐着马车追上了准备出城的吴挺一行人。
经过一番赔礼道歉,终于安抚住了这位小爷,代价自然是吐血的,但是好歹收了场。
清晨的龙州城总是给人一种忙碌的感觉,上差的、上工的、挑着担子匆匆赶路的,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
金黄的阳光透过乌云照射在石子路旁一支刚刚伸展开嫩芽的野花朵上,一滴圆润的露珠,似乎不喜欢这种光彩的瞬间,打个滚就跳下了花瓣,结果掉在了一大坨牛粪上,牛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柄铁铲给铲到了背篓里。
“周叔,这么早就开始拾粪啦!”
匆忙赶路的狗儿,手里握着个馒头与正好直起身来的拾粪老汉打了个照面,一向很懂礼貌的狗儿自然是高声与他打了声招呼。
“这还早哦,再等下去牛粪早被人捡走了。”周叔呵呵笑的回复狗儿一声,就背着竹篓沿着石子路往前继续走,寻找下一堆牛粪。
一个捡牛粪的都能起这么大早,而自己可是念书考科举的,这么一想,狗儿就觉得有些懈怠,大嘴一张就把半拉馒头塞进了嘴里,脚底下的速度,也加快起来,不大会儿就跑到了书院大门。
“小官人你来啦!”
粗壮的门子哑着嗓子和狗儿打招呼。
狗儿好奇道:“咦,你今天嗓子怎么了?怎么这般没力?”
门子叹口气指指书舍道:“金院长说再敢吵到学子们念书就让俺卷铺盖走人哩!”
狗儿暗笑一声,板正脸道:“那怎么成呢,你嗓门这么低,若是再有人来找,俺们可听不见!”
粗壮门子嘿嘿笑道:“小官人不用担心,金院长说了,以后大门关闭,不准任何人来找!”
“为啥哩哥哥?”
“俺听说前几天城南杂耍街有一帮官衙内打架,参与者有好几个书院的学子,所以,衙门里就下了命令,禁止学子在授课期间随意出门,具体怎么回事,俺也不晓得!”
狗儿:……
“哥哥,你先忙,小子去学舍了。”
“去吧去吧,小郎君好好读书,将来做大官!”粗壮门子热情的挥手送别了狗儿。
狗儿拱拱手,赶紧往学舍里跑去,结果半路遇到了程咬金。
“赵大狗!你跟我来!”金老夫子远远的冲着狗儿喊道。
这老家伙眼睛真尖,躲着他走都还是被发现,狗儿叹口气拱手回道:“来了夫子!”
金老夫子作为书院的院长,理论上他的办公房应该奢华一些,但事实是,只有一把软椅,一张矮桌,以及五六个大书架,什么装点门面的字画古董统统没有,唯一悬挂在椅子后面墙上的一副字,还是他爹当年创办书院时写下来的。
“夫子,不知道叫学生来是有什么事儿?”
金老夫子坐在软椅上,上下瞅一眼桌前乖乖站立的狗儿,尤其是脸颊上还未消退的淤青道:
“这几日你都没有进学,想必学业拉下去不少吧?”
狗儿原本以为他是要骂自己前段时间打架斗殴的事儿,不曾想,居然是关心自己的学业。
心里有些感动便开口道:“回夫子,这几日的功课,学生会借同窗们的笔记慢慢补上,自不会耽搁学业。”
金老夫子嗯一声,就愣愣的注视着狗儿。
直把狗儿看得尴尬无比。
“夫子?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目光,狗儿只好发声问道。
“狗儿啊,你来我书院有多久了?”
狗儿道:“快两个月了吧!”
“嗯,你的课业,我向其他先生询问过,他们说,你是个难得的读书苗子,若是真用心下来学习几年,考个进士出身还是没有问题,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责备你打架斗殴的事儿,而是……”
传授你知识学文的是先生,而传授你学文的同时还教你做人的就叫夫子,尽管他没有名气,但也值得人尊敬。
所以狗儿收起心里的埋怨,恭敬的对他施了一礼,道:“是夫子,学生知道错了。”
“不,你没错!年少不轻狂,愧为少年郎!我在你这般大的年纪也是经常打架斗殴,但是无论如何,这学业不能放松。”
说着话,金老夫子对着狗儿后面的凳子指指道:“你坐下听我说话。”
狗儿施个礼,乖乖的坐了下来。
金老夫子咳嗽一声继续道:“我晓得你和苏通判的关系,也听说你被吴大帅无比器重,他甚至为了让你留下来,举荐你做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如此器重你?”
狗儿默然的摇摇头。
“我大宋自北庭南渡尤其是金宋和议之后,以前官场上文官抱团,武官结伙的恶风气又要开始,目前占优的就是秦相公的主和派,他们这派人势力极大,争权夺利,打压朝臣,把许多栋梁之官排挤出朝廷之中,目前这和议党在朝堂了人多势众,就连官家都轻易动他们不得,因此,许多心有抱负之辈就把目光下放到了州县这里。”
“这些年来,也抢到了许多重要位置,但是也引起了临安秦相公的猜忌,只要是被他盯上的,就会指使手下门人打压对方,很少有人能逃得过去。”
“吴璘和苏通判就是秦相公的眼中钉,要不是正月里这场突然爆发的战争,很难说他们俩不会受到秦相公的整治。”
说到这里,金老夫子瞅一眼狗儿道:“你可懂得?”
狗儿虽然聪慧,但年纪实在是小,也没有那么多人生阅历,听他云里雾罩的说了一通,除了明白秦相公要出手对付吴大帅和苏胖子之外,别的真不晓得,就拱手道:“夫子,吴大帅如此重要位置,若是秦相要出手对付他,那咱们利州路可就没得安稳了,小子想,官家应该不会置之不管吧?”
金老夫子哼一声,道:“吴帅再重要,能比的过岳大帅?”
狗儿:……
好吧,爹爹也曾对自己说过,朝廷里的大官对待政敌是无所不用其极,用一句形象的话比喻便是:
“锅漏了,铲子和勺子也得分个胜负出来”。
狗儿站起身冲座位上的金老夫子恭敬的作一揖道:“请夫子教我如何做?”
金老夫子叹口气道:“你现在还很小,还不懂得仕途艰难,我既然把你收进门下,就得对你负责,所以有些事情,就得好好告诉你。”
狗儿道是,认真的听他分说。
“你只是军功出身,若是一直从军,最多是一军统制官,如今但凡有战事,领军的都是文官,统制官手下兵丁再多也是被人制肘,算不得好男儿,所以你来考科举,是明智之举。”m.sxynkj.ċöm
“科举是武职转文资的最好途径,且将来得了出身还能更上一层,所以考科举很对,但是考科举并非易事儿,非几年心血是得中不了功名的,更何况你十二岁才进学,晚上许多时候,更非易事。”
“但好赖你有苏通判和吴大帅的照顾,想必你通过发解举到礼部应省试应该不难,但若你真的是通过这两人的关系去的礼部,就会被打上他俩人的烙印,在被秦相公的对待下,你考中的几率就微乎其微,所以我今天要和你说的是,一定要通过自己真才实学应举,千万莫要动用关系。”
“一单你中不了进士,这下半生就得老老实实的回来给他二人当属官,官场上没有长青树,他二人要是被歹人害的丟官去职,你也得跟着倒霉。”
说完这话,金老夫子满怀可惜的盯着狗儿道:“以你的聪慧,安心学几年,考中科举自然不是难事,非要把自己置身其中,此非君子趋吉避凶之道,因此,我才劝说给你听,难道你真的只是想做一介微末小官?而不是叱咤风云的朝廷重臣?”
一声反问让狗儿混日子的念头,有了一丝裂纹,读书人是有傲气的,这也是为什么文无第一的原因,男子汉大丈夫,有好的未来,为何要给人家当小吏?
宁为鸡首不为凤尾的典故自己也晓得啊!所以狗儿肃然起敬,对着案桌后面的金老夫子认认真真的鞠了三躬。
“夫子今天的话,学生明白了,自此以后安心治学,外面的乱七八糟再不掺合。”
金老夫子瞅一眼狗儿微笑道:“明白了就好,男子汉大丈夫,受人恩惠,自然要报,但是可以选择一些别的方式,没必要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
“是,夫子,狗儿明白了。”
“嗯,出去吧,课业上有什么不会的就多问问先生,还有,上次书院联比时,你没能参加,但是过两个月还会有,我希望你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争取拿得好成绩,毕竟县学的书籍要比鹿苑书院要好的多,并且,授课的先生也是各地大儒不似我们……”
说着说着金老夫子语气越来越低,眼神中透露出一番憧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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