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上午一来一去折腾的时间太长，刘嫂午后才到医院。她提着做好的营养餐，一路小跑到病房，脸都涨红了。
见时间晚了些，刘嫂有些不好意思，走到陆亭川面前道歉。
陆亭川看着几分钟前才醒来的乔绵，她似乎也没太多食欲，客气的说道：“刘嫂，你不必这么拘谨。”
兴许是见陆亭川语气确实轻松，刘嫂也放松了下来，便过去将菜品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桌上，又小心翼翼的看着乔绵，“二少夫人，快起来吃些东西吧。”
乔绵刚刚醒来，嘴里没什么味道，也没什么胃口，但也许恰好是刘嫂做的菜本就合她的胃口，倒觉得一下子有了食欲。
她看着陆亭川，对刘嫂说道，“刘嫂，你端一些过去给亭川吃吧。”
于是在这干净整洁的病房里，就着刘嫂做的熟悉的菜品，两人也填饱了肚子，倒觉得精神都恢复了几分。
而这期间，刘嫂就一直耐心的等在旁边。那一刻，乔绵看着亲和的刘嫂，心中忽然就有了某些触动。
吃完后，刘嫂收拾了碗筷就要走了。乔绵却忽然叫住了她，“刘嫂，等一下。我送你。”
刘嫂见乔绵似要从床上起身，顿时惊呆了，她赶紧走过来，担心的说道：“二少夫人，你身子弱，千万要好好休息，别起来凉了身体。”
乔绵却坚持己见。
一旁的陆亭川大约是猜到了乔绵的心思，忽然就沉沉开口，“刘嫂，你听绵绵的。”而他却按兵不动，就那样静静躺在床上，望着自己的双手，没再多说话。
见陆亭川都开了口，刘嫂就不再多言了。
她扶着乔绵起床，二人一起出了病房。
走廊外，乔绵找了一处长凳，她与刘嫂在长凳前坐下。
临近通风口，徐徐微风从尽头吹来，乔绵将长发轻拢至耳后，看着刘嫂，缓缓开口。
“刘嫂。我听说你有一个女儿，却患了病？”乔绵声音柔柔的，与风混在一起。
刘嫂坐在乔绵的右侧，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因为乔绵的话，有了些许触动。“二少夫人，我是有一个女儿。先天性脑瘫，今年也有十八岁了。”
十八岁？乔绵有些讶异。她看刘嫂的年纪，原以为再不济刘嫂的孩子也应该到了成婚的年纪。而先天脑瘫……乔绵胸口有些滞涩。
“十八岁了，成年了，真好。只是先天脑瘫，严重吗？”乔绵看着刘嫂的双眼，她的眸色有些浑浊，想必是这些年辛劳所致。
刘嫂听着乔绵的话，轻轻点头，“身体在几岁时就停止发育了。也没法站起来，一直坐在轮椅上，生活基本不能自理，一直是她外婆在照顾她。”刘嫂的声音很清凉，原本乔绵以为她会带着痛苦的情绪，可她说出这些话时，反倒有种习惯甚至庆幸的感觉。
乔绵忍住胸口的不适，那阵强烈的不安的感觉已经快要侵蚀她。
她握住刘嫂粗糙的双手，声音有些颤抖，“刘嫂。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曾经在怀孕时，就知道她患病的话，你还会……选择生下来吗？”
也许是意识到这个问题对刘嫂来说本就有些残忍，乔绵忽然有些后悔。但此刻的她，已经无暇再顾及那么多。
她现在正彷徨失措，需要一位像妈妈一样的人，来为她指引。
刘嫂笑了笑，双目慈祥的看着乔绵，被乔绵握住的双手反过来轻握住她的，并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二少夫人，不瞒你说。我的女儿，是我的第二个孩子。我第一个孩子，是一个儿子。在八岁的时候，跟村里其他小孩去水塘边游泳，结果被淹死了。当时，我悲痛欲绝，差一点就随他而去了。”
她的声音没有那么多悲戚的感觉，反而有种平静的感觉，“但是，没想到在一个月后，我却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且已经快三个月。当时我和我家男人就想啊，这或许是我们的儿子转世啊，于是我们发誓要好好对待下一个孩子。可也许是老天存心要捉弄我们，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去检查医生查出了不对劲儿，当时告诉我们说这个孩子不能要，说即使生下来，也会有先天的疾病，而这样的疾病对我们这种农村穷苦家庭来说，无异于判了死刑。”www.sxynkj.ċöm
“可是，二少夫人，你想啊自己的骨肉，流着自己身上的血，哪舍得拿掉啊。何况，何况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第二个孩子，哪怕她就是残疾，就是一辈子都有病，我也不会放弃她。幸运的是我家男人也和我是一样的想法，最终我们两个决定将她生下来，这辈子就是过得再苦，再累，也要养着她，就当是我们的一个念想了。”
“她到现在，十多二十年了，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但在我们眼里，她是最好的孩子。这些年我们拼死拼活，省吃俭用的挣钱，就是看到她虽然不能有许多乐趣，但活的也算平静，这样我们心里也高兴啊。”
说着说着，刘嫂的眼圈都红了。而乔绵看着刘嫂，却是久久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她眼中，刘嫂一直是一位细心又耐心，勤快淳朴的妇人，她甚至自己也想过，刘嫂家中虽不说有钱，但一定也是十分祥和的场景，一家人也是十分幸福美满的。sxynkj.ċöm
但今日乔绵才知道，原来刘嫂在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悲痛。而这些悲痛，似乎与眼下的乔绵所经历的，是差不多的情形。
她从未想过，看似生活天差地别的他们，竟会经历如此相似的事件。
但乔绵内心又是十分纠结的，她不知如何去选择，不知如何去看待。她听着刘嫂的话，穷苦甚至可以说是贫困的刘嫂，他们在知道孩子有病的情况下，依旧坚持生了下来。
可现在的乔绵，连接受自己怀孕的勇气，似乎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无法接受哪一种事情，也许是向成珏离世带来的悲痛还未散去，也许是突然怀孕让她没有做好准备，但无论是哪一种，乔绵现在都是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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