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娃子,莫跑!给老子戳那哈儿!”
瓜田里,中年大叔怒吼,但前面的娃儿手脚敏捷,兔子一样,三蹿两跳跑远,眼看追不上,他气的跳脚。
“嫩里来的娃子,忒滑溜喽,祸害偶地瓜豆,么天理!”
“一个娃子,能吃哈你多少东西,莫得生气。”大婶儿边劝便数地上的坑,“偶地乖乖,娃儿不大肚皮不小,六七个地瓜,要吃坏肚子哦。”
“你管他坏不坏肚子,少七个瓜,窝们要饿肚子。”
“你说的啥子话嘛,地老爷收咱们一半,都么得饿肚皮,少六七个就饿着嘛?”
“还是少了七个嘛。”
“是你追不上娃儿嘛!”
“追上又吐不出来嘛!”
“那你还说啥嘛。”
……
夫妻两个吵吵起来,倒也不是非要争个输赢,压对方一头,只是牢骚总得发出来,不好存肚里,不然日子真就过不好了。
而跑远了的狗娃,在听不到争吵声后,也放慢脚步,踩着田埂,看着满目生机盎然,走向他也不确定的未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成了一个人。
那晚许威找到他,把他拍醒,跟着他就看到已经没了温度的孟哑巴……没哭没闹,甚至没有更多的情绪,只是近乎冷漠地问许威一个问题,“我又一个人了?”
许威大概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也不知,是该夸他坚强还是骂他凉薄,琢磨一会儿,说,“我要往京城一趟。”www.sxynkj.ċöm
这就是邀请狗娃同行了,如果孩子答应,以后就不是一个人,至少一段时间内不是。
“祝你一路顺风。”这是狗娃的回答,拒绝的干脆。
许威也没再说什么,帮忙刨坑埋了孟哑巴。
已经不是第一次埋人,狗娃能很好控制情绪,至少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当土盖住孟哑巴脸时,手还是不自觉抖了一下。
许威察觉到,大概也觉得该埋点什么下来,“他本来不会死的。”
换个地方,换个时间,以老人的身手,杀高敏并非难事,是什么让老人明知必死还要出手,他没兴趣知道,但可以让这孩子去咂摸咂摸,没准会变得很好玩也不一定。
“是你杀了他,我知道。”狗娃却没朝他指的方向走,“我打不过你,我也知道。现在就看你了,要不要杀我?”
许威觉得有趣,盯着他问,“如果我要杀你呢?”
“受累。”狗娃把手里的短刀递过去。
许威反手指指后背,“我有剑。”
狗娃倒转刀柄,朝下一指,“刨坑……你舍得用剑?”
不舍得。
许威直接起身,“小子,我往北边去了,虽然别人拜托的事情肯定办不成,但怎么也得走一遭,意思意思。至于你要去哪边,我是管不着,但我看你顺眼,还是希望有再见的一天……怎么玩都没事,别把小命玩丢了。”
“我比你还怕死。”狗娃觉得他担心的都多余,“你办不成的事儿是什么?”
许威诧异,“你问这个干嘛?”
“你做不成,回头我去试试,成了,我比你强。”狗娃心思就这么简单,逻辑也清楚。
“天定的姻缘破不掉。”许威笑了笑,“那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说完这句,许威拍拍屁股走了,狗娃会去哪里,做些什么,他像是完全不在意。
同样,他的去留也没在狗娃这里泛起半点涟漪。
那一晚,狗娃在孟哑巴坟前守到天明,一句话没说,一句话没问……人埋在下面,已经不能写字给他看了。
第二天一早,狗娃便赶去嵌南关。一个小孩,不引人注目,混进关不难,意外的是,他跟赵山撞个正着,若不是一早就在脸上动了手脚,没有半点旧日痕迹,肯定就被认出来了,那样的话,他就走不掉了。
在嵌南关没找到机会,黑羽军重重守卫,就算把魁北的人全都拉来,估计都不够人塞牙缝的。
再往前跟就是越国,不说别的,没有身份及路引,过关越境都是问题,后来还是钻进一个商队的货物箱子,才混到越国。
这时使队已出发两天,他为了追赶,雇船雇车一路疾行,把攒的那点钱几乎全砸上面了。
一个孩子独行上路,难免会遇到利欲熏心的人,给你制造麻烦,但也多亏有这些人,不然就狗娃那点钱,想快马加鞭赶到江宁,根本不可能。
紧赶慢赶,早使队两天到了江宁。繁华入眼,的确有片刻眩晕。言语不通,也造成不小麻烦。但他都很快客服,半日工夫就寻到礼宾馆,借身材年龄的便利,里外摸个清楚。
然后,就是等待。
可直到使队入城的消息传到耳中,他都还没有一个可供实施、万无一失的行刺计划,几乎全凭一口气撑在那里,脑子里……空白一片。
从太平门一路到礼宾馆,其实狗娃都是懵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直到高敏下车,很多东西才飞速架构起来。
最后,他要谢谢那个王爷。虽然不知道那个王爷为什么非要在门前拉着高敏东拉西扯,话题还那么无厘头,但机会是他帮忙创造的,就得说声谢谢。
四下人很多,但狗娃清楚,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大家要么忙着聊天,要么忙着看热闹,于是他就帮忙多制造了一个热闹。
没头没脑的男人冲出来,还破了裤子。
当着外朝使节,众目睽睽,完美地抓住了人们的眼球,时间不长,但够了。
像一条小泥鳅,狗娃滑溜到高敏身边,送出致命一刀,又快速滑溜走,注意到他的少之又少,清楚他做过什么的,更是一个也无,甚至于高敏自己,都没发现是谁捅了他一刀。
外朝使节遇刺,天大事情,越国即时封了四城八门,严查出入人员,尤其外来人员。但狗娃只是扮作小叫花,就顺利出城,甚至是被守城士兵轰出去的,可能是嫌他影响了江宁的繁华。
江宁是公认的繁华之都,除东海的夜明城能与之一比,其它皆不足道。
但对狗娃来说,只是过脚之地,来时没有憧憬,去时不见留恋,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没了钱,只有方向明确的他,除了一路向北,能想到的不多。路途遥遥,前途茫茫,对他而言,也不是问题,反正回到原国,也不知该去向何处。
孟爷爷死了,与魁北的联系也就断了,反正他不会主动去找的。至于娘亲,他想找,但没有方向。
因此种种,路上走的慢,他也不着急,反正也饿不死,这边物产丰富的很,唯一不好的,就是经常被人追。
其实追他的人,没有一个是他打不过的,但作为贼,哪有反过来打人的道理。
这天晚上,他躺草地上,繁星满天,斗柄指北,不怕走错方向,但方向对了,路就一定对么?
从山里出来,他还没机会做过任何选择,都是被天被地被人推着走,如今终于可以自己决定,却难免有些迷茫。
路好走,人难寻。
同样的夜,一样的星,钟成身披戎甲,立于城头之上,前面黑压压的,是望不到尽头的山川峰峦。
“樊稻,山的那边是什么?”
樊稻在侧后一步站着,将军发问,他想了想,“是汉江。”
地理上没有问题,完全正确,可显然不是正确答案,但钟成也没跟他计较,“是一群绵羊,被安逸喂饱了的绵羊。”
樊稻沉默,将军想的东西,他不是很喜欢。
“我不喜欢绵羊。”钟成转身远望,“我想到西北去,那边有虎狼,对着他们,我才有使不完的力气。”
樊稻心里好受些,“您想跟镇北军换防?那要圣上下旨,出虎符调令才行吧。”
“这次回去,我跟皇上提了,他很支持,只是镇北军那边不好安抚。”钟成脸上一黯。
樊稻没有发觉,仍在就事论事,“玉霞关余波未平,又提调动,军心难平,的确容易出事,反正将军还年轻,再等两年也无妨。到时他们大概已无法再抵御西北之敌,不想动也得动。”
“宁妹去了西北。”钟成突然来了一句。
“嗯?”樊稻没跟上他的思维。
“我想为她分忧,她不领情,是我做的不够好么?”钟成这次就说的明白多了。
樊稻愣了好一会儿,才硬生生挤出一句,“将军,属下还没有成家。”
有什么关系?
钟成有选错亲随的感觉,一点都不机灵,一切只能他自己说,“我要到西北去,哪怕暂时惹得宁妹不快,我也得去!等我踏平胡人王庭,宁妹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到时我带她金帐养马,王庭纵骑,岂不快哉!”
您问过那位姑娘么?
樊稻有心提醒他,你喜欢的,未必就是人家喜欢的,但想想自己的战绩,似乎也没什么立场说这些,只是抱了抱拳,“属下祝将军马到成功。”
所以说,选亲随很重要。
扈云就很会挑人,数天后的一个晚上,他睡的正香,梦里佳人终被其感,投怀送抱,可还没等真正把人抱着,他就被亲随谷蚂给摇醒了。
“赔我仙女姐姐。”
睡眼惺忪的扈云,满脸写着“老子不爽”。
谷蚂也不多话,双手呈上一根细短的竹管,“南越飞讯。”
扈云睡意全无,拧开竹管,取出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高敏卒。sxynkj.ċöm
“哈哈哈,干的漂亮,果然没令我失望。小蚂蚱,走,春风得意楼。”
谷蚂脸有难色,“少爷,天都这么晚了,而且相爷有令,不许您总去……那种地方。”
“切,他年轻时还不是天天泡在里面,上梁不正下梁歪,怎好意思管我。再说,没有他老人家的风流好色,哪有老来得子。”扈云嗤之以鼻,但也知道此时再想出去也难,“算了,不提他,扫兴。小蚂蚱,既然你不想本少爷出去,少爷也允了,那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找个仙女姐姐陪陪我?”
小的上哪儿找去?
谷蚂愁眉苦脸地出去,过不多久,一身女装回来,扭捏作态,“少爷您瞧,这样的‘仙女姐姐’能凑合不?”
呕!
扈云吐了。
而这时,狗娃依然在南越,仰望星空,找着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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