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卫龙山营房中心区域,银铃般的笑声飘了过来,附近的士兵纷纷侧目,一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军营素来阳盛阴衰,一般士卒又不能随便出入,可能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个异性,久而久之看什么都眉清目秀,何况这笑声是真的又甜又脆,好听的一塌糊涂,一时失神在所难免。
只是抻长脖子扫望过后,大多一脸失望,笑声所在区域,并不是他们能随意靠近的,心再痒痒也只能忍着。
营房里面,周晴捂着小腹笑了好一会儿,才朝对面摇晃手里的书册,“真是没想到,这里还有跟我哥兴趣相投的朋友呢。”
那书册是鱼九娘丢给她的,她翻了几页,发现内容竟然和哥哥前两天买的那些大同小异,看文笔文风,说不定还是一个作者写的。
当然,这没什么好笑的,军营里一堆大男人,有花花肠子没花花地方,看这种东西解渴挺正常的,没这种想法与需求才不正常。
周晴会笑是因为想到了家里那个笨哥哥,哥哥买这类书籍肯定不是同样的原因,多半是脑子里某个弦搭错了,才买了一堆回家,可都没来得及欣赏学习便付之一炬。
这事本身就很好笑了,而把这种东西误当账本送来的那个将军,脑袋大概和哥哥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想到这些,枯坐两天的她就忍不住笑起来了……也是闷得慌嘛。
鱼九娘就看着她笑,表情似笑非笑,等她说话才接道,“嗯啊,和你哥一样爱学习。”
听着像是普通的调侃,往常也是她与哥哥争闹最多,冤家一样,可周晴心里清楚,将军府那么多女人里面,真正同哥哥亲近的除了自己以外,可能就只有她了,原因不清楚,但两人关系匪浅是可以肯定的。
周晴再次捧起那本满是“味道”的书,逐页细读,比刚刚认真了许多。内容并不复杂,男人出征在外久不还家,女人在家寂寞难耐从而与家翁扒灰的故事,除了有伤风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问题出在行文与批注上。类似此等文章,总是会用到嗯啊之类的拟声词,但属于一笔带过的范畴,这本书却写的异常详实,啊也好嗯也吧,那都是有具体数值的,但出现的频率个数又完全不一样,甚至在剧情完全不需要的时候,也能冷不丁跳出几个来。
批注就更有意思了,“不多”“太少”“不高兴”“又拿”等等之类的,简单直接,情绪分明,倒也符合军中莽人利落干脆的性格,但结合内容来看,就完全不搭边了。
周晴没有翻到最后,也翻不到最后,这本手抄本的经典小册子里的故事就没讲完,或者说没抄完。
她翻开一页,指着一行字问对面的鱼九娘,“这是进出账数目?是不是太明显了?”
“复杂的也有,但就太为难这位将军了。”鱼九娘笑着望望她,“曾在一位知府大人处看过类似的,满篇道德锦绣,起转承合严丝合缝,令人击节赞叹,至今未能全识其味。”
记这种东西全凭水平,诗词文章一流的知府大人,手里若有这种东西,傻子也能看出其中有问题。
但一位枯耗军营的粗人手握一本解闷,那就再正常不过,哪怕不小心给人看到了,估计也是嘿嘿一笑,会心知味,哪里还会多想。
就事论事,这东西已经做的很好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甚至故事都有相当的指向性,至少在揣摩人心方面算入流了。
如果不是鱼九娘先看到,她又对某些东西过分敏感,这本东西就是明摆在那儿,可能也会被忽略掉。
这不是危言耸听,以关宁的个性,看到这种直接撕掉的可能性更大,最多也就丢一边不去管了,绝没有仔细看看的念头。在军中多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挺多的,但只要不违大义,不减军力,也就没必要深究,大家都是人,不是吗?
到周晴手里,至多也就乐呵一下,随便翻翻,当回去以后调侃哥哥的谈资,往细里研究……她可没那么无聊。sxynkj.ċöm
当然,这跟所处环境也有关系,军卒给人的印象就是粗鄙无文、大大咧咧,虽然过于偏颇,但为人办事不怎么精细,把私藏拿错混进账册里,绝不至于招致怀疑,也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但无论如何,发现如此重要的事东西,对周晴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尤其得到鱼九娘的确认后,“九娘,你说我把这东西交给嫂子,她一高兴会不会……真成了我嫂子?”
如果周晴一直在尚书府中长大,以她的聪明,此刻多半不会如此高兴,更不会生出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在鱼九娘的暗示中,最重要的一点是——知府大人。
这是很敏感的信息,如果同样或者说类似的东西,出现在其它军中,那可能只是军中某些人坏掉了,在同一系统中谋取私利。
但军队与地方官府是两套不同的系统,不但不相从属,甚至可以毫无联系,相同的东西在两者之中出现,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手里,只能说明军政两方都被人渗入了,还织成了一张深不见底的网。www.sxynkj.ċöm
但凡有点敏感性就能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
鱼九娘心里暗叹一声,“要不要交给你嫂子,你自己做主。”
这个责任她是担不起的,只能是隐晦的再次提醒。
周晴还是聪明的,一下就听出味道不对来,虽然仍旧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但已经变得审慎起来,“好吧,我先探探嫂子的口风。”
这本书中的东西,应该就是关宁在查的东西,但她现在可能也只是追查那批被调换的战刀,那对她而言肯定是极其重要的事情,至于后面有哪些牵扯,她要么不在乎,要么忽略了,必须得先提醒一下,看她有没有意愿面对更大的麻烦。
其实让周晴来选,她宁可看到关宁接下所有事情,面对可怕的未知,也不想她出于某种考量把事情压下,或者大事化小,那不符合心中对嫂子的印象——无畏无惧的女将军!
关宁出去巡营,要晚一点才能回来,周晴一边翻看账本,一边期待她早点回来,那样就能早一点知道答案。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门外又换了一班岗,一个时辰一换,她们已经习惯,也没特别留意。其实也不用,只要她们说话不是太大声,门外是听不见的。一些将官的营房都是这样设计的,不然有什么秘密,还不都被卫兵听了去,那肯定是不被允许的。
一个卫兵换岗下来,回营房走一圈,和兄弟们打过招呼,算是露过了脸,闲走几步,没人留意他了,不声不响地出去。
刘增这两天心神不宁,眼皮一直在跳,担心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每日做完例行之事,便第一时间回到营房,不再像以往那样到处乱逛。
今日也与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等来了想要的消息。
关宁一直没把属于她的亲卫营调来禁军,只有一个小的亲卫队,每天都要随着她四处巡视,营房这边便不够人手,因此他才能安排一些人进去。
铁小六是其中之一,之所以选他,是因为这小子识字,却还没摸到一官半职,这在军中算的不得志了。要知道,识字的军卒很少,一般只要认得一些字,被重用的机会也大,尤其在禁军。
边军论功行赏看人头,看人够不够勇猛。禁军只看资历,会不会办事,也不能怪他们,上阵杀敌基本没他们什么事,不看这些又看什么?读书认字成为一项标准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铁小六未得重用,完全是人品问题,嗜赌成性,赌品却不好,经常赖账不还,人缘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名声也就臭了,那些听过这些的上官,也就不会想着提拔他。
一个滥赌之人又很难有余财送礼,毕竟赌账都要赖,所以就断了往上爬的路。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耳朵好使听力不错,甚至还特意练过听骰子点数,虽然没练成,但在门外听里面说话,隐隐约约还是可以听到一些的。
于是刘增就在他这里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东西果然被误送到关宁手中。
“你确定?”事关重大,刘增想确认一下。
铁小六是个精明人,消息为何重要不清楚,但很重要是可以确定的,能捞到功劳的时候可是不多,这时不添油加醋何时添油加醋?
“小的为了确定那是不是将军您要小的找的东西,在那两个女的声音刻意压低后,冒险进去送了一次水,亲眼看到那本册子在她们手里,当时那两个女的死死盯着小的,防贼一样,吓得小的出了一身冷汗,唯恐被她们瞧出端倪,坏了将军大事……不过话说回来,也就小的临危不乱,才能把事办成,换个人去早吓尿了……啊,对了,小的还听其中一个女的说,别的将军手中也有那种书,她们要一并查出来。”
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实话并不多,有些还是他没听清楚顺口胡编的,但听在刘增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
“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啦,小的这双耳朵可是天生的顺风耳,百米之外蚊子飞过,能分出公母,听人说话当然更……”
铁小六唾沫星子乱飞,吹嘘他的耳朵怎么怎么厉害,但刘增耳朵里嗡嗡的,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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