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碌碌,老太太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好远,花白头发染了红色和草屑,双目浑浊定格在那里,看不出喜怒或哀乐。
城头城下安静了一秒。
很快“嗷”地一声嗥叫,惊炸开来,哀嚎,求饶,哭喊……一瞬间蔓延开,还是不久前曾经喊过的话,但那份凄厉与绝望却变得无比真实。
嗓子都转声了……
“哈哈哈……”胡人无比的得意,这样的场面就是他们需要的,一群羔羊在垂死挣扎,满是对生的渴望,他们可以尽情地欣赏愚弄,再一一杀死,因为……他们说了算。
这样的感觉真好,刀接二连三斩下,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城头的谩骂咆哮也越来越响……这些都令他们兴奋,扬起刀冲城头招呼,在愤怒眼神注视下急斩而下……唰,感觉真好。
作为待宰羔羊,百姓们绝望了,没有人可以救他们,他们却还不想死,于是有人滚倒,挣扎起来想跑,可还没等站稳,一条腿没有了,摔倒后脑袋也没了。
一个少女身子轻便,竟然跑出去几步,但还是被一脚踹倒,后面一中年大叔疯狂拱过来,扑她身上死死护住……父女俩先后死去。
老人、孩子、妇女……没有一个跑的掉,三五步内,血越流越多,胡人的笑声也越来越大,甚至开始互相争抢,因为猎物越来越少了,而城头上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无能为力的愤懑任何时候都显得苍白,他们每骂一声都会觉得自己是那样无能,因为他们只能看着、骂着……
有个年轻人体力好,躲过了两次砍杀,最后还站了起来,拼命往城墙这边跑,脚步飞快,眼神里满是渴望,就好像每离城墙近一分,他活下来的可能就大一分一样……城头上的人却不忍心看他,并痛苦地闭上眼睛。
后方,胡人拉弓瞄准,就在猎物最兴奋、自以为逃脱的那一刻,松手,放弦!
嗖!
羽箭很快飞越了两者之间的距离,扎进了前者的身体,透心而过。
小伙子胸腔一紧,刺痛传来,下意识低头一看,并不好看的箭头在胸前发着寒光,上面似乎还有他的血……腾腾腾,他跑出好多步,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呜啦!”射箭那胡人得意地举着弓向城头大叫,然而下一秒瞳孔却骤然紧缩,能看出来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也想要动作,然而还是迟了。
嗤!
箭矢从他张开的口中穿过,自后颈而出,半截尾羽刮着牙齿发出嗡地一声颤鸣!
嗵!
他向后仰倒。
呼啦啦!
其他胡人飞快退了十多步,愕然望向城头。
城头上,钟成缓缓放下弓,沉沉说了声,“准备讨债。”
“吼!”
附近将士群情激奋,纷纷奔向自己的战位。
下头的胡人感觉丢了大脸,恼羞成怒,也呼喝着回营,想着尽快的报复。
很快,只留一地尸体在那里,无人问津……
不久之后。
呜——
嗵嗵嗵——
号角起,战鼓响,胡人列队出营,往永宁城杀来,东、西、南三面都有他们汹汹的身影,冲车、云梯、登城车快速推进,后方投石机更是把一块块大石率先投入城中。
等步卒随着云梯接近城墙,骑队也急冲过来,在一定距离内停下,拉弓射箭,掩护步卒冲锋。
步卒顶着油毡、盾牌、木板冒着箭雨冲到城墙下,搭起一条条长梯,奋勇上爬。
城墙上,不断丢下条石、巨木、滚油、臭粪……但凡能杀伤敌人,都属有效武器,无可不用。
叉杆撬长梯,床弩射云梯、登城车,冲车过来砸下巨石,躲在厚皮伞的人也难幸免,小型的投石器丢出一个个火油罐,也是对准了各种攻城器具在投,打中了就会烧起来……打不中的时候居多,但落在地上也是一片人的哀嚎。
然而攻的不退,守的坚决,两边都在拼命施展自有手段,此来彼往,喊杀滚滚,血流成河。
天地之间,一副波澜壮阔的景象,或许也只有人类,这号称万物之灵的存在,才能发动如此规模的战争,让数万人在一起搅动、厮杀。
残酷,激烈。
从早上到日头偏西,如火花碰撞的攻防战一直在持续,直到胡营炊烟升起,才鸣金收兵,为这一天画上句号。
城下城头堆满了尸体,两边甚有默契的开始清理,暂时放下了刀箭,但警惕心一直都在,城下的怕突然而来的冷箭,城头的同样也怕,但更怕有人偷摸攀上城头。
战死士兵的尸体从城头抬下来,过往行人纷纷躲让,偶尔看到熟悉的面孔,更是把头扭到一边去,不忍心看……这几天城上城下来回跑,许多脸孔是熟悉了的,现在有人先走了。
没有人愿意是下一个,但谁都不能保证下一个不会是自己,这些民壮开始担心、害怕,但还是把补充的物资搬上城头。
城上的人在抓紧时间吃饭、休息,补充消耗掉的器械。胡营那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吃饭休息修补器具,然后,派出了几小队骑兵,乘着夜色而去。
京城附近有许多村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京城饿不死,因此村子里的人一直比别的地方要多,但真正的农民其实也不多,也是京城四周的土地大多归于勋卿贵戚的缘故,这些人要么进城做工,要么成为佃户、长工,为勋卿贵戚的奢靡生活本本分分工作着。
也许有人觉得他们苦,辛辛苦苦一场,成果却被别人拿去,自己只能留下一丢丢,但他们却很知足,一直都能保正基本的温饱,即便在大荒年里,也很少有冻饿而死的情况发生,没什么比这些更重要了。
如果孩子争气,主家也愿意多出些善心,收到府里做了丫鬟仆从,出人头地的也不是没有,起码做到管事、账房那一级的一直都有,还有一些在主人家读了书,因而考取功名的,但这种就比较稀少了。
无论如何,待在这边总能活下去,但情况在前些天发生了改变,他们的生存受到了威胁……胡人杀来了。
那些大老爷全都逃回城里,能跟着一起去的自然不用担心,城高墙厚安全肯定有保障,但更多是无法进城的人。
然后军爷过来提醒他们,要他们暂时离开,投奔外地的亲戚也好,躲进山里也罢,总之在胡人离开之前,不要待在村子里边了。
但不比边民,他们在京城根儿过惯了安生日子,对兵凶战危是没有概念的,因此只有愿意听人劝的带着家人走了,或躲或藏,但更多是抱着侥幸心理留了下来。
有人故土难离,有人无处可去,也有人是受自身所限无法离开,诸如妇孺老弱……走不掉,他们就会安慰自己:我留下来不见得有事,就算有事也不见得是我,就算真那么倒霉摊到自己头上,也未见得一定就死。
而一些老人的想法更淳朴,反正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早死几天晚死几天区别不大,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等胡人进了村子,凶神恶煞地抓人时,无论最初是什么样的想法,到了这一刻都变成了哭喊与求饶,然而胡人是不会听这些的,走的慢了,听的烦了,就是一刀砍下来,死了伤了都不再多看一眼。
也是到了这时候,这些人才意识到什么是“危险”,什么叫“毫无人性”,然而一切都迟了。
魏庄村一百多民众就这样被赶出了村子,让胡人拿刀逼着往京城方向而去,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从村子里出来,走上官道,他们一直哭哭啼啼,也因此人变得越来越少……那些胡人似乎并不在乎可以带回多少人去,数百步的距离竟然倒下去十多人。
嗒嗒嗒,马蹄声奔来,听着人数不少,带队的胡人头领以为是同伴到了,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们来晚了,这里已经让咱们给……你们!”
话说一半才发现不对,大喊一声想示警,箭矢射来,扎穿了他的身体……嗵嗵嗵,倒地的声音响了一阵,奔马冲过去,这样的声音才停止。
幸存下来的胡人赶紧往村子里跑,奔马掉头追了上去,那是一百多骑士,如旋风一般。
大难不死的民众傻愣愣看着那些恶魔被一个个砍死,过了许久才想起发声……呜哇……
仍然是哭声,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咋个回事?!”
一个胡人从一户农家屋里冲出来,腋下夹着刀,两手提着裤子,但还没等他看清外面的情况,一把刀飞掷过来,把他钉死在那里。sxynkj.ċöm
“娘!”
屋里传出一声凄厉哭喊,把外面骑士吓了一跳,前去收刀的那人手还抖了一下,以为是鬼在叫。
从胡人身体抽回刀,转身要回到马上去,后面咣当一声,他赶紧握刀转身,瞬间做好随时出刀的准备。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两只眼睛血红一片,手里还举着一把菜刀。
可能是外面的情况也在女孩意料之外,举着刀愣了好半晌,许久之后目光才转到胡人死尸上边……www.sxynkj.ċöm
“啊!”
女孩痛苦地嘶鸣响彻夜空,刀顺手丢向胡人尸体,骑士怕被误伤赶忙跳开。
当!
菜刀砸在石板上,并没有砍中胡人尸体,弹了两下,反而远了。
“姑娘……”那骑士开口唤了一声,不及多说,眼睛就直了。
女孩转身冲出,咣一声撞在一边的石碾子上……
所有骑士都愣了,眼睁睁看着……
眼睁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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