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不高。
但一个人提着灯笼走山路,四下无人无光,只有虫鸣兽叫,还是怪吓人的。
“这有什么?能吓的住我?老虎跳出来,照样一刀砍死。”郑宽说着,挥舞一下手中的刀,继续往前走。
同样的话,已经说了五六遍,基本每往前走一段,就原样重复一回,算是另样的壮胆吧。
不过这孩子是真实诚,明知不够胆把事做成,仍旧硬着头皮上,还一点作弊的念头都没,更别提有什么安排了。
其实出城时,已经心虚不愿出来的他,原本有机会不用来的,可陈安一句,“郑宽,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咱们即刻掉头去锦绣楼,省得麻烦。”
他就来了。
路走一半,就觉赌气挺傻的,何必呢?不就百多两银子,转眼赚回来了。摸黑上山,别说真遇到山魈鬼怪,就是不小心摔一跤,都划不来。sxynkj.ċöm
但走出来再转头回去,面子上真挂不住,更要紧的是,以后在陈安面前,大概也没底气争什么,要始终给他压一头,想想都觉得不能忍,然后在这种心情下,硬着头皮一路走。
就是走的有点慢,但有风吹草动,立刻停下,观察半天,确定没危险才走。按这种走法,天亮之前到义庄,可能性不大。
越走越远,回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郑宽也越来越提心吊胆,进而发现,走的越慢,心提的时间越长,对身体肯定没好处。
一咬牙一跺脚,张嘴“啊啊啊啊”地大喊着往前疾奔,灯笼摇晃,长刀乱舞,疯了一样,真要有鬼,多半也是躲着他走。
不说别的,鸟兽已经开始四下乱蹿乱飞,不时有扑棱棱振翅地声音在周边响起,每到这时候,郑宽就会叫的更响,仿佛只要声音压过去,就没什么好怕。
倒霉的是,他叫的越大声,四下动静就越多,然后换来他更尖利的叫声……真的很难说,到底谁吓着了谁。
就这样,他以摔了七八跤的代价,总算是到了义庄。看到义庄大门时,他自己都懵了,仿佛不相信自己能走到这儿来。
好一会儿回神,本想撂下东西就走的,但一转身就寻思,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拿了东西再走呢?
低头看一眼,衣袍破裂,灯笼瘪了,食盒洒了……这要不进去,是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食盒放台阶上,灯笼挂门框上面,郑宽只提着刀进去。
义庄拢共就前后两间大屋,门窗破烂,缺瓦少砖,夏天漏雨,冬天漏风,早已破败不堪,幸亏住这里的都不挑,也没那么多事,不然肯定要告到衙门,说他们怠慢。
后面屋里全是灵牌,谁家的都有,基本是没了后人,或者后人迁居外地,不再回来的,在义庄放个牌牌,交点钱,清明重阳总还能收点纸钱。
前面摆了三四十具棺木,有的是横死在这里的外乡旅人,也有家人寄放在这里,等有条件再启棺回乡的……客死他乡,谁都不想。
郑宽要找的目标就停在其中,也不难找,最新的一具棺木就是。
提着刀,左顾右盼,不论哪儿发出点动静,瞬间就是一激灵,紧着瞧过去,往往是什么都没有,最多看见耗子,可越是什么都看不着,他反而越紧张害怕。
就这样,几米的距离,他愣是走了许久才到。
绕着棺木转一圈,口中念念有词,“大叔,不管你是谁,咋死这儿了,我都没有冒犯的意思,今晚是被他们逼来的,拿我们自己的东西……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说了前因后果,提前道了歉,郑宽才开始撬棺材盖。官家出钱,公益性的支出,质量自然无法保证,也就是拼起来的木板而已,很容易就被掀开。
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躺里面,衣服还行,脸色腊白,看着怪瘆人的。
“大叔,有怪莫怪……”
郑宽又开始念叨,一边念,一边四下乱扫,因为不敢细看,扫摸几圈也没找着事先放下的东西。
周起说了,是一颗系着红绳的铃铛,下午就让书童拿来放好了,以他的为人,应该不会骗自己才对。
壮着胆子,仔细看起来,又扫三四遍,才在死人衣襟处、发现红绳的尾巴……周起书童也够坏的,以后一定找机会整整他。
犹豫许久,手一点一点靠过去,两指抖搂着夹住红绳一头,一点点往外拽,“大叔啊,是他们缺德,非要惊扰您,不关我事。”
红绳还挺长,抻出五六掌了,也没见着头,更别说铃铛了……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书童!
牙一咬,心一狠,使劲一扽,铃铛嗖一下出来,叮啷一声响。
屋里本来极静,除了粗重的喘息声,没旁的动静,这突然一响,郑宽明知没事,还是一屁股坐地上,撞的棺木吱扭响。
连滚带爬,郑宽飞快地冲出屋去,到院子里才松口气,举着铃铛哈哈大笑,“哇哈哈,我拿到了,陈安你个缺德鬼,等着请小爷吃饭吧!”
人在得意之下,胆子总会大上几分,回头拿灯笼时,他看到了放在台阶上的食盒。
死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这次没犹豫多久,他把铃铛往怀里一揣,提了食盒进去屋里,连刀都没带。
走到棺木旁,再低头看,死人脸也没那么可怕了,“大叔,你刚刚对我挺好的,投桃报李,我请你吃点东西,都是我家厨娘精心准备的,味道差不了……你以前肯定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说着话,把食盒打开,以前里面东西多好吃不清楚,现在汤汤水水混在一起,卖相上就劝退食欲,但躺里面那个不能提意见,也就不妨碍下面的事情进行。
郑宽拿小勺把东西搅在一起,舀一勺瞅瞅,嫌弃地偏头,手更是毫不犹豫地伸进棺材里,怼到死人嘴边,“大叔,张嘴,好、好、好吃嘚嘚嘚……”
说完“张嘴”,死人的嘴真就张开了,他当然害怕,手哆嗦,嘴也哆嗦,话都不会说了,更惨的是两脚发软,转身就跑的力气都没有。
等他缓过神来,勺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不知道是被死人吃掉了,还是抖搂洒了……洒了也该有痕迹啊!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郑宽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最后鬼使神差地又舀一勺递过去,“大大大叔,再来一口。”
这回看清楚了,大叔嘴巴一张,也没其它动作,勺子里就空了,嘴巴随即合上,肚子发出咕咚一声,可见下去的很快。
真是见了鬼了!
死人怎么可能吃东西!
哆哆嗦嗦,郑宽再次舀满一勺递过去,“大、大叔,没吃饱吧,再、再来一口。”
死人不跟他客气,喂就张嘴,张嘴就完,连声谢谢都没有。
郑宽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刺激太过,竟然不停地喂起来,直到食盒里空空如也。
看看食盒,看看死人脸,郑宽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举起食盒就要砸过去,“你特么还真吃啊!”
“我——饿——”
死人直勾勾盯着高举地食盒,第一次发声于他交流。
“嗷!”
郑宽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甩开食盒,掉头就跑,慌不择路,叮啷咣当,不知撞到多少东西,棺材都翻了一具,白骨滚出,他更加害怕,一头栽地上,很快爬起,结果没两步又摔,爬起跌倒……反反复复,历尽艰难,才爬出屋去,撒腿就跑。
刀啊灯笼啊,都顾不上拿,拿了也没用,鬼又不怕那个。
于是,刚刚安静没多久的山路上,响起比先前更可怕的动静,声嘶力竭,鬼哭狼嚎,一时间热闹无比。
“臭小子,还吓唬不了你,教你总跟我家少爷做对。”
听着郑宽肝胆俱裂的嚎叫,棺材里的“死人”坐起来,满脸的得意,咂摸咂摸嘴,意犹未尽,“香菇鸡拌饭,别说还挺香的,就是有点凉有点少,能多两碗该多好。”
“让他下次再送啊~~”
突然有动静从身子底下传来,后脊梁骨一凉,下意识地问,“谁?”
“我啊~”
声音还是从下面传来。
这人能来装鬼吓人,自然有些胆子,两手摁着棺材沿儿,缓缓扭头,往下一瞅,原本被他压在下面的尸体,此刻咧开了大嘴,正冲他笑呢。
“你好轻啊,躺我身上那么久,我都没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很友好很欢迎的语气。
但死人需要喘气么?明显不需要!
“卧槽尼玛!”这人一手摁着棺材,一手握拳,对着死人脸猛砸下去,“还想吓我!”
砰!
一拳打个结实!
那张脸跟没骨头似的,一下凹进去,五官拧成一团,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等他把拳头提起来,拧巴的五官飞速复位,仍旧是和善亲切地笑脸。
“一点都不疼,再来一哈。”
可能是牙掉了俩,说话漏风,口音都变了。
“我去尼玛!”
太邪性了,这人不敢再呆,两臂使力,就要翻出去,可是身体怎么也动不了。
低头一看,两腿被别住,腰也被箍住,给勒的死死的,能动就见鬼了。
“别走嘛,留下陪我哈。”
“谁要陪你……放开……大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求你了……撒手……啊!”
他越挣扎,就被锁的越紧,甚至感觉已经勒进肉里去了,心胆俱裂,神魂激荡,一声尖叫,晕死过去。
“唉,好好的,干嘛要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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