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不期而至,绵延两日终于放晴,太阳再次暖照大地,云淡风也轻,出门远行再合适不过。
徐国公再无借口在芮城县停留,也待的够了,该办的事情都办了,这里又没什么特别风景,于是车队再次启程。
从酒楼出来,在一众官员陪同下登上马车,本来挺有风度地在挥手,一阵凉风袭来,忙掩住衣襟,钻进车里去了。
雨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
车队出城,一众官员士绅跟着送了三四里才折回来,这时大家都轻松不少,有些话也就敢说了,因此有不少人向县丞郭德谆恭喜道贺。
区别在于有些人纯粹是戏谑调侃,县丞大人为取悦上官连夫人都双手奉上的美谈,已经人尽皆知,于是关系近的打趣调侃,有过节的戏谑挖苦,至于县丞大人作何感想,他们完全不管。
但也有人是真心恭喜,甚至有溢于言表的羡慕,毕竟只献出个小老婆就能得到荣华富贵的买卖,在这类人眼中是血赚的,若说有哪里不妥,大概就是他们没抓住这个机会了。
对这些人,郭德谆也是微笑回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语。
回到城里便与众人分开,大家也都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不管有无恩怨,都识趣地不再纠缠。
郭德谆赶到云来楼,如夫人听说他来了,自己从后院小门出来,看夫人淡定从容,脸色红润透光,显然被滋润地不错,压在心头的情绪释放出来,“国公爷没说带你回京吗?”
“如果不是你夫人,堂堂国公会要一个老女人?”如夫人斜他一眼,自己上了轿子,不久之后,从轿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们这些男人……都是畜生。”
骂的有些难听,换了以前,如夫人不见得有这个胆子,但她现在就骂了,而外面那个男人,短时间内绝不敢动她一指头,所以,他们都是畜生。
如她所料,挨骂后郭德谆扬了扬手,但也只是拍了轿门一下,然后恨恨地钻进属于他的轿子,“回府!”
如夫人一声叹息,软软地靠到轿子上,合上眼睛,眼角有泪滚出。
城外,车队缓慢前进,还是同样的阵型,镇北军那两队人落在最后。
提刀有些抱怨,“照此走法,何年何月走遍河洛道?”
破盾“嗯”了一声。
提刀恼了,“你听没听到我在说什么?”
破盾又是“嗯”的一声。
提刀以为她理解了,“你说可不可气?”
“嗯。”破盾似乎没别的答案。
“……”提刀郁闷,“能不能别再嗯嗯嗯了,听着就烦。”
“哦。”破盾从善如流。
“……”
提刀差点给气死,抚胸顺了好一会儿气,“以后再也不跟你一队了。”
破盾似乎并不在意这种事,淡淡说句,“何时令来何时回。”
其它的,她都不考虑。
“懒得理你。”提刀回头望一眼,觉得真要聊天,某个混蛋也比她强,“咦,怎么少了一个人?”
破盾闻声立即回头,果然,赶车的只剩一个,“或许在车里吧。”
提刀转回来看着她,“一说那混蛋你话就多了,跟的也快,什么情况?”
破盾不说话了,任她狐疑地眼神在身上扫来扫去,反正也伤不了人。m.sxynkj.ċöm
她性格如盾,哪怕攻击如水银泻地,也无可奈何,提刀深知这一点,也不浪费那个时间,又回头望一眼,那混蛋卖力赶车,可骡子就是跑不快,看着舒服,心情也开始变得好起来,至于另一个是不是在车里,有没有可能跑掉,她们谁也不在意。
鱼九娘不在车里,周复让她帮忙放人去了,至于她还回不回来,他从未想过。
芮城县西北角的破败山神庙里,鱼九娘解开绑人地绳索,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葛二头一跃而起,冲着她挥出拳头,带着无限恨意,劲大力足。
但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不会因情绪的加持改变什么,手腕被叼住,随意一拧,他身体调转,不受控制地扑冲向前,一头栽在地上。
“不自量力。”
讥诮地声音随之而来,他这两天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嗷地一声叫出来,抡拳不停捶打地面,嘭嘭嘭嘭!
痛感不能让大脑更清晰,但两天前夜里发生地事情,那些屈辱地画面一直都在。
他本是县里有名的杀猪匠,手艺不错,待人实诚,卖肉时从不缺斤短两,人缘颇好。
但他长得不好,干的活儿自带煞气,过了适婚年龄也没讨上老婆,家里老人急他也着急,毕竟是大小伙子了,总是会有那种想法,有时候看着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
但媒婆去做媒,一说他是杀猪的,女方就连连拒绝,嫌他粗鲁,怕女儿嫁过来受气挨打,让他撒谎他又不肯,拖拖拉拉又耽搁两年。
这年终于有了转机,县里卖布的吴员外有个傻儿子,一样不好讨老婆,但人家有钱,大把砸下去,县里有名的俊俏姑娘就拿下了。
但谁晓得怎么回事,就在接亲的头一天,吴员外那傻儿子竟然栽井里淹死了,喜事没办先起了丧事。
儿子埋好,吴员外想起了送出去的聘礼,儿子都没了,当然得要回来,谁料见过姑娘后改了主意,聘礼仍旧属于他们家,但姑娘得给他做妾,姑娘父母可能觉着这样也不错,竟也没有反对,于是未来儿媳变成了未来小妾。
吴员外是个急性子,也没怎么等,着急忙慌地就把人接走了,反正家里东西都是现成的,儿子没用上,他用也一样,反正都是他出钱。
可也是邪性,就在办事的那天,吴员外高兴多喝了两杯,走路摔倒,无巧不巧磕桌子角上,挂了。壹趣妏敩
喜事又成了丧事。
意外之事,本没什么好说的,但姑娘当晚就让大妇打了出来,说她是扫把星,天生克夫。
第二天,不大的县城传的人尽皆知,而一个姑娘背上了“克夫”的名声,这辈子大概只能老死闺中了。就算有男人贪图美色不信邪,家里老人又怎敢让儿子冒这个险?
炙手可热到无人问津,姑娘以及家人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世态炎凉,人言可畏。
他们死心了,一向无不可为的媒婆却动心了,跑到葛二头家里游说,谁料话没说两句,葛二头就一拍大腿,“俺煞气重俺不怕。”
姑娘以前跟他买过肉,但他只敢偷看,哪敢有非分之想,除了偷偷多给一两二两肉,什么都不敢说。
现在,他想护着她,搭上命也成。
家里二老稍稍犹豫也答应下来,就像儿子说的,整天杀猪煞气重,没准就能克住那姑娘,虽然有点冒险,但不冒险,难道看着儿子孤独终老?他们还要不要抱孙子了?
姑娘那边也如抓到救命稻草,痛快答应。两边都急,婚事从速从简,很快忙活完了,葛二头有了老婆,姑娘有了丈夫,一切都该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的确也是这样,婚后葛二头一直好好的,什么事也没出,一些恶毒言语自然不攻自破。
姑娘也是满意,丈夫虽然外表粗犷,但内心柔细,十分疼老婆,把她照顾的很好,杀猪卖猪家境殷实,起码从不缺肉吃,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珠圆玉润,第二年就生个大胖儿子,一家人都乐的合不拢嘴。
美满幸福的生活本该一直这么下去,可就在他们婚后第三年,姑娘又产下女儿之后的第四个月,厄运降临了。
当朝国公爷巡视地方,路过他们住的县城,本来跟他们小门小户没什么关系,但也就是在那天,因为快到中秋,照例给娘家送肉的娘子并未按时回家。
葛二头以为娘子想多陪陪二老,留宿过夜,也没往坏处想,往年过节有过类似的情况,两家都住在城里,一东一西,能出什么事情?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是被岳父岳母哭着拉出门的,说娘子失足落水淹死了,让他接回来好好安葬,他当时就懵了。
娘子回娘家的路上无河无池塘,再失足也不可能淹死,落到谁家水井更不可能,自从吴员外傻儿子落水井淹死后,娘子心里便有了阴影,从不往水井旁边凑,甚至看到都怕,平日里都是他打水。
将信将疑跟着岳母岳父一路到他们家,娘子就躺在岳父家的院子里面,被一条被子盖着。
他冲上去揭开,底下果然是娘子,穿着以往不曾穿过的新衣裳,浑身湿漉漉的,摸一下冷湿透骨,犹如他的心。
岳父岳母哭哭啼啼,说女儿终究还是命薄,克不了别人,自己就不得善终,听那意思,倒好像是女儿的死跟葛二头有关,被他克死了一样。
葛二头不计较,老人痛失女儿,别管说什么,又有什么不可以?可当他问到娘子落在何处水中,岳父岳母前言不搭后语,支吾其词地时候,他心里恼了。
娘子的死有问题,他看第一眼就知道了。娘子身上盖的是蚕丝被,那不可能是岳父母家能有的东西。娘子身上穿的衣裳也不是她的,不合身不说,那料子摸着也不是他能买的起的,虽然他从未让娘子为吃穿发愁。
但这样的锦缎,他买不起。
他死了娘子,岳父母死了女儿,按说应该站在一处,为娘子讨一个公道才对,但他们显然没这个想法。
终究是妻子的父母,他什么也没说,在他们明里暗里的指责下,把娘子尸身带回了家。
回去后不顾二老反对,亲自给娘子换衣服,然而剥去那不属于娘子的衣服,看到的是一块块淤青,那不是掉入水中能有的,显然是被人打出来的。
掌印,抓痕,一块块,一道道,触目惊心!
细细找过去……
畜生!
葛二头出离愤怒,有人糟蹋了他的娘子,害死了她,而他的岳父岳母却想要骗他!
都是畜生!
他帮娘子买了寿衣,让母亲帮忙换上,老人家一看儿媳的情况,就明白了什么,但咬了牙什么都没说。
而葛二头说是去准备办白事用的东西,实际上是去调查娘子的死因。
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很快他就弄清了原委:在楼头喝酒的国公爷看上了从娘家出来的娘子,让手下人掳了去,糟蹋半宿,娘子才挣脱跳井,香消玉殒。
之后国公爷命人捞出,随便套了件衣裳,送回岳父岳母家,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岳父岳母之所以撒谎,一是畏惧权势,不想惹祸。二是收了五百两银,卖女儿两次都没这么多钱,也就不存在有什么不能说的可能。
终究是娘子的父母……
葛二头没对他们做什么,而是揣了平日杀猪的尖刀,报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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