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边,街道上安静,只有少少的宅邸仍旧灯火通明,偶尔会有犬吠,但更多是虫鸣。
与之相比,骠骑将军府大门前显得热闹,至少不久前热闹的过头,吵吵嚷嚷,噼里啪啦,惹得狗吠不停,幸亏持续时间不长,不然住附近的人都没法睡觉。
一早还得上朝,睡眠不好怎么行?
当然,街上发生的事情,最后如何结束,他们都还是想知道的,只是不好亲自出来看,一般都是吩咐机灵的小厮偷偷去看,并再三叮嘱,不要漏了行藏,让两边看到都不行。
看热闹而已,如此郑重其事,不管答应的多痛快,心里多少是不以为然的,直到那激烈场面在眼前铺开,又很快结束,他们才一身冷汗地退回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邻居!
开始时候,府门前围堵了百多号人,群情激奋,手里提着棍棒,气势汹汹,不停叫喊并冲撞大门,那架势土匪一样,完全是破门而入,把人打杀的劲头。
在这些人圈外,是管家之类的人,七八个的样子,不时喊一两声,指挥着那些人的行动。
更远一些的地方,并排放着几顶轿子,轿子前面站着几个锦衣华服的老头,颇为义愤地商议着什么,看那架势派头,自家老爷可能都比不上。
因此,他们才听话地躲在远一些的地方偷瞄,做下人的,这点眉眼高低还是有的,然后很快,他们就开始庆幸,庆幸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得从将军府大门打开的那一刻说起,潮水一样的人,兴奋地挥舞着棍棒冲进去。
这一刻,他们所有人差不多都以为将军府的人惨了,挨打是肯定的,家多半也会给打个稀巴烂。
然而情势的逆转,来的是那样快,快到没给他们纠正思路的时间。
涌进去的潮水,像是撞上了堤坝,倒卷回来,比涌进时还要快,而那堤坝竟然是可以移动的,把翻滚的潮水一推再推,推到大街上。
接下来就是一面倒的殴打。
对,殴打。
百多人面对二十来人,连还手的能力都没,除了挨揍就是挨揍,没有第二个选择,甚至抱头鼠窜都施展不开,直到躺了一地把街道堵了,没谁能再爬起来,另一边才停手。
多半也不是因为仁慈,而是觉得殴打倒地的人比较丢人。
看的他们心有戚戚焉,毕竟就身份而言,他们同那些挨揍的没两样,怪不得自家主子不肯亲自来看热闹,原来是这么凶险的事情。
二十人退守到门两侧,左手盾,右手棍,整齐划一。
这时,一个戴鬼脸面具的人走出来,淡淡说句,“不送。”
几个锦衣华服地老家伙气到跳脚,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和她爷爷关系好了,她做事太飞扬跋扈了,不够尊老爱幼啦,吧啦吧啦一通。
鬼脸人什么也没说,缓缓抬手。
邦邦!邦邦!
木棒有节奏地敲打盾面,一下又一下,瞬间把他们地声音压了下去。
随着那只手的缓慢下落,敲打声也越来越慢,但无形中透出的杀伐气却越来越浓。
大概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老头们纷纷上轿,只有一个仍站在那里,“老夫就在这儿,看你个小丫头片子敢把老夫怎样!”
他同伴劝不住,只得连拉带拖,把他塞回轿子里,但轿子抬起来,他仍在大叫,“当今圣上都不能这样对待老夫,她凭什么!凭什么!”
然而,他的声音还是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街角。
那只手落下,敲打声随之寂静,踏踏踏,二十人同时起步落脚,回去府中。
鬼脸人往这边看来,虽然自问藏的足够严实,但还是做鸟兽散,各回各府,跟自家主子汇报去了。
但街道上仍旧热闹,哼哼唧唧地声音不绝。
周复提着根棒子从大门走出来,到一个一看就是个小头头的人身边,用棒子戳一下,“还活着没?”
“嗯……嗯……”有气无力地回应。
棒子举起来,“这般难受,我帮你解决了吧。”
嗖!
那货爬起来就跑,虽然一瘸一拐,但速度并不慢,完全不像四五十岁的人。
有了榜样,能动能爬都开始动起来,但周复仍在催促,“麻利点,没夜宵请你们……把这些乱七八糟地一并带走,随地扔垃圾是不好地行为。”
棍棒火把掉了一地,这些人不带走,肯定是他的活儿,没看其他人都回了府里,只留一个监工么。www.sxynkj.ċöm
怎么也有百多号人,虽然都受了伤,但轻伤员联手的话,打他一个还是不成问题的,但先前的经历打破了他们的胆子,无论他说什么,都依命遵从,咬牙忍痛或哼唧着,互相搀扶着走了。
街道上安静下来。
台阶上,关宁冷冷看来,“就会耍小聪明。”
周复看回去,“本来也就是个小混混而已。”
“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混的,你准备好了没?”关宁语气软下来。
“早晚的事情,有什么好准备的。”周复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关宁扭身,“知道就好。”
周复跟着回府,“问你个事儿,那些老头死赖着不走,你真好意思动手?”
周复对尊老爱幼是没什么概念的,起了冲突也就不会有不好意思一说,所以最后一句的本意是:你敢不敢揍他们?
只是不能直白地问,关宁敢不敢揍那些老头,他不能肯定,但一定敢揍他,对这点他一直深信不疑。
“你当我傻?”关宁哼一声走了。
果然都是好演员……
周复摇摇头,也回侧卫营了。
岑冬她们还没睡,趴窗户上望着门口,他的身影一出现,都变得有精神起来。
“宁姐还好吗?”
“你怎么没被打死?”
回到院子,周复抬头看她们,“我都没事,她能有什么问题?……你,下来,咱们过几手。”
鱼九娘抛个媚眼下来,“你,上来,咱们床上打。”
“……”周复认输。
岑冬听了都脸红,“九姐,咱们女子不好这么说话的。”
“傻妹妹,不这么说,肯定要被那些臭男人欺负的,尤其眼前这个。”鱼九娘哼一声,“死没良心的。”
“你们继续探讨怎么和男人相处,我得回去睡了。”周复伸个懒腰,“养足精神好做事。”
岑冬担忧地望来,“你又想做什么?”
和她差不多,鱼九娘脸上也有了一丝忧色,“越玩越大了?”
“别瞎操心,管好你们自己吧。”周复打着呵欠回屋睡觉了。
剩下两个女子,安静了一小会儿,岑冬问,“九姐,你怎么那么了解他?”
鱼九娘媚然一笑,秋波似水,“我跟他很熟啊。”
这一笑魅惑人心,同样身为女子,都有些抵挡不住,岑冬知道,她问不出什么了。
在将军府,她最亲近的人自然是关宁,平日来往也多,所以有关鱼九娘的事情,她是清楚的。
关宁不会骗她,至少在鱼九娘的来历上没必要隐瞒,那么事情就古怪了。
周复逃婚,从溜出京城到被押回来,不过五六天工夫,就算一出京两人就认识了,也不该熟悉到这种地步,尤其两人间无形的默契,往往会给她一种错觉——其实他们才是一对。
当然,关宁从没想过和某人成为一对,看某人的所作所为,同样是没这个意思的。他们不能成为一对,有太多原因,没有任何可参照性。
但鱼九娘不同,周复想做什么,她几乎都能提前知道,而且尽可能地去帮忙,几乎称得上不遗余力,这可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培养出的感情,虽然明面上仍吵来闹去,多不屑一顾似的。
就拿今天的事说,周复要打人,她上去就动手,一丝犹豫都没有,以她的精明,怎会猜不出那些人的身份?知道还要打,完全不计后果,这是怎样的情绪在左右她的行为?
那些勋臣国戚惹不得关家,还收拾不了她这尚未在册的小小护卫?
她不会想不到这些,但她全然不在乎,难道周复在她心里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岑冬想不通,周复并不是很好的男人,而他们也没有培养感情的时间,一见钟情只是童话,她都不信,更别说鱼九娘这种看透人性的老江湖。
如果不是为了情,那会是为什么?
“傻书呆,又在想什么?”
她眼神凝在一处,迟迟不说话,鱼九娘怎会看不出她有心事。
岑冬悠悠一叹,“不知道宁姐他们明天会面对什么。”
她发现自己变坏了,常跟这些人在一起,已经不怎么会说实话了。
鱼九娘不知看没看破,但对她的担心还是给予了批判,“你就是瞎担心,那夫妻俩一个比一个精,危及自身的事情,你觉得他们谁会做?”
岑冬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心里的确存在的担心被冲淡了一些,但很快,新的问题来了,“你跟宁姐也很熟?”
果然傻书呆,你这样问,不就等于在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些什么吗?
鱼九娘翻个白眼,“你宁姐战功赫赫,西突北进,打得夏人胡人闻风丧胆,难道只凭武力?没有谋算之智,运筹之能,她做的到么?”
“……”岑冬突然就发觉,她思考问题的方式太局限性。
“还有什么问题?”鱼九娘笑吟吟看她。
“他们明天会面对什么?”或许那是不用担心的事情,但岑冬还是想知道,那会是什么事情。
“皇帝老子呗。”
“……”
你不是说不用担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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