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些时候,县太爷亲临客栈安抚人心,能在客栈住的多是南来北往的客商,情绪多少要照顾一些,不能一封了事,连句解释都没有,不然就是以后再也不到安丘来,就能少一笔收入……短时间内是无法调迁了,这些还是要考虑到。
但来了也不会是说软话,让那些已经按捺不住的客商得寸进尺,以为得了理。
事情的严重性先讲,事件就说的模糊一些,最后才讲自己的难处,总之,连吓带哄,把那些想要炸刺的人统统摁住了,可见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摆平这些人,宋明才去照顾重点目标,那位有名无实,似乎可欺但他又绝对惹不起的人。
周复没去外边看热闹,似乎就是在等他来,人来了,倒也没冷着脸,不过也没多热情,“不知大人找学生何事?”
他明知故问,宋明也装着公事公办,“县里发了命案,恶劣至极,本官责无旁贷,所以想请教阁下一二。”
周复听完,笑笑,“呵,话听着耳熟,好像前两天也有人说过类似的,想想真是有趣。”
“怎么有趣了?”宋明耐着性子问,换了别人,他可没心思陪着东拉西扯。
“大人想啊,都跑来跟学生请教事情,那学生岂不成了通晓万事的圣人,惭愧惭愧。”周复脸上可看不出一点惭愧的意思。
宋明陪着笑笑,“倒也是,就是不知那位与本官这般勤学好问的大人是哪位?”
“陈桥,说是内廷侍卫副统领,至于是不是比大人还大的大人,学生就不清楚了。”周复相当诚实地回。
宋明看看他,“那阁下可知道,今早被人杀死在城外的就是这位陈统领,及他诸多从属?”
周复“哦”了一声,“现在知道了。”
宋明追问,“阁下有什么想说的?”
周复想了想,“陈统领一路好走,宋大人一定能为你申冤昭雪。”
“破案缉凶本官责无旁贷,所以啊……”宋明突然变得很严肃,“听说事前阁下与陈统领有过争吵,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是争论。”周复纠正过他的措辞,才说,“有些事不辨不明,有些理不讲不清,于是,学生与陈统领在一些事情上充分交换了意见,自始至终都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下进行。”
宋明一向自诩沉稳干练,听了这话都不免发晕,“所以阁下与陈统领遇刺一事无关?”
周复回,“学生是读书人。”
也就是不认的意思,到不承认是正常情况,承认才不正常,宋明来时就一清二楚,毕竟不会有那么蠢的人,随口一问就什么都坦承下来,何况他打心底就不认为这事是眼前这位做下的。
不说别的,单就骠骑将军赘婿这一身份,事情就不可能是他干的,不管内廷侍卫与他有什么矛盾,都用不到这种方式解决,哪怕他有能力这么做。
官场有官场的行事准则,军方一样有,说到底,他们同属武员一系,再有隔阂也不会私下分生死。
真正的凶手,在发现尸体那刻就有大致方向,除了那些无法无天、本属异国的家伙,此时的安丘大概没人敢做这种事。
但就如他们所说,就算是他们做的,他又能怎样?
莫说刀锋曾架脖子上,现在寒意犹在,就算不来这一出,他还能供出他们不成?
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了!
若只是以前互惠互利、攫取利益那点事儿,他也许尚有跳出来的可能,内廷侍卫在他治下一死,就再也别想了。
如果还想要活命,还想过好日子,他就只能往他们那边倒,因为唯一的生路在那边,从此以后,他们荣他未必荣,他们损他必然跟着损……这艘船下不来了。
不能下船就只能做事,他得积极遮盖,奋发自救,放眼整个安丘,除了眼前这位勉强够格背锅,再无他人可寻了。
背不成锅,吸引视线也好……
他的要求真不多,也就不会咄咄逼人,“既然阁下矢口否认,本官也就不问了,但此事已据表上报,不日就有上官来查,如果期间有什么不便,还请多担待。”
反正来也是走个过场,证明他已经用心办过事了,走过就该走,留久了成怨。但这可怪不得他,实在是职阶太低,管不了太多。
“大人慢走。”周复也没留人的意思。
于是屁股都没坐热的宋明就走了,一点留恋没有,看样子也没来第二次的打算。
他走了,周复喊一声,“九娘。”
鱼九娘问,“你想我杀了他府上那些人?”
周复摇头,“那对我有什么好处,何况人肯定早走了。”
内廷侍卫在,他们可以仗着本领高强继续在县衙藏匿,内廷侍卫被杀,他们再自信也是要跑路的,毕竟又不疯,不会想着跟整个大原朝廷硬怼的。
鱼九娘懂他意思,“那你想我做什么?”
周复拱手抱拳,“帮忙盯下那支商队,真进京的话不用管,转去别处麻烦告知一声。”
鱼九娘诧异,“你现在还有心情管这些?皇帝老子派的人不日就到,到时还不知多少是是非非。”
“大不了亡命天涯,真当我愿意被圈在京城。”周复早就厌倦了背后有无数眼睛盯着的生活,还不如被刀追着砍,所以那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多是无所谓的态度,哪怕有人借他生事,只要不危及性命,他也没多少意愿抽回去,但有些事不一样,“那商队通走天下,四下织网,手里握着不少资源,难得有缘遇到,不想办法搭上线,不就太亏了。”
鱼九娘翻个白眼,“那你还跟人吵。”
“上赶着不是买卖。”周复笑笑,“总得有来有往才行。”
“你知道人家是谁?”鱼九娘问。
“假名假姓假字号,现在还不算认识。”周复观察过,得出这样的结论。
鱼九娘冷笑,“连人家是谁都不清楚,就想跟人家做生意?”
“我也不清楚你是谁,咱们不也做了生意。”周复把话题转到她身上。
鱼九娘撇嘴,“咱们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周复可不认可这种划分,他们暂时就是合作关系。
鱼九娘瞅着他嫣然一笑,舌尖从口里卷出,抹过唇角,“当然不一样,只要你愿意,人家连人都是你的。”
说完还抛个媚眼,勾魂的青蛇一样。
周复往旁边躲了躲,“我对你的人不感兴趣,你就说能不能帮忙。”
“让我对商队做点什么,现在自然不行,只是盯一盯,小事一桩。”鱼九娘算是答应了,但仍有问题,“我长得也不丑,你一直坐怀不乱,是不是某些方面的功能有障碍?”
周复起身,淡淡扫她一眼,“你太老了。”
“……”
屋里寂静了那么三五秒,便是火山般爆发。www.sxynkj.ċöm
“我杀了你!”
也不是第一次听这话了,周复一点都不担心自身安危,狗撵兔子似地溜了。
年龄是女人的大忌,鱼九娘更是敏感,耽搁这么多年都是迫于无奈,小混蛋又不是不知道,可每次都要拿这个戳她心窝子,恨的她牙根痒痒,真想喝他血吃他肉,但真有机会时,往往又下不去嘴……一定是他太臭了!
人跑出房门她就不追了,转而安排人手去盯那商队,当然不会如那些内廷侍卫一般尾随其后,那与寻死无异。
虽说手底下不是没有让人完全察觉不到的追迹者,但用来做这种事实在有点侮辱人,毕竟只要安排在各处的站点眼睛不瞎,就不会漏掉那么大一支商队,再传递个消息一切不就解决了么。
这些事自有人去做,鱼九娘不用太操心,吩咐下去后就开始琢磨别的事……怎样才能出一口恶气?
几日后,一支商队进了永安城,箱笼上的“茂”字很是引人瞩目,但凡认得的商家都清楚,东海的俏货进京了,可还没来得及去抢,就纷纷扼腕叹息,又让那位扈公子抢了先,他们是拿不到最好的那一份了。
也就是商队进京的时候,另一支队伍进了安丘城,戈矛林立龙旗翻卷,即便识不得那代表什么的寻常百姓见到,都有压迫感扑面而来,纷纷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队伍直接去了县衙,提前未得到消息的宋明匆忙来接,看到那玄龙旗也是一撩袍服,噗通跪倒,“安丘知县宋明见过钦差大人。”
当初徐国公也是打着“钦差”的名头下来的,但规格完全不同这位,没多少权柄的,说的直白一点:敬你你就是盘菜,不搭理你,你也没脾气。
但挂了天子龙旗,那可是真真的钦差大臣了,代天巡狩,凡事可查可问,享专断之权,可先斩后奏,谁敢怠慢?
钦差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宋明前面,声音温雅和煦,“本王初来乍到,一应待查事宜,就有劳宋县令多多配合了。”
来的是为王爷……
念头快速从脑中划过,宋明一头磕地上,“下官职责所在,定竭尽所能,全力配合。”
“起身吧。”
“谢大人。”
宋明爬起来,才发现这位王爷是那般年轻,稚嫩的脸上透着青涩,但那自信的微笑却让他不敢轻视,仿佛已经智珠在握,拿住了什么似地。sxynkj.ċöm
“宋县令,陈统领尸身现在何处?”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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