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逢知己千杯少,话又投机肯定多。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在这个有着明媚阳光的冬日,周复与扈云从正午一直喝到了日头偏西,从口齿伶俐互相刺探攻击,一直到舌苔厚重含混不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才被迫结束。
青珏架着扈云往外走,就跟拖着滩烂泥似的,一个劲往下出溜不说,脚还分不开溜,拖拉着地,比两个人都重,就这还忘不了算账,“我……我不走……他……他、他还少、少喝一杯……不不……不能让他占便宜……”
另一个状态与他不分伯仲,但落在后面好几步外,那是破盾个子比青珏小,力气又没他大的缘故,何况她拖的这个明显比扈云重多了,至少刚刚吃的肯定比扈云多……破盾没亲眼看到,但他自己一直在说。
“打……打包……半、半只酥花鸡……熊掌只……只咬开一口……驼驼驼峰……我我、的……鹿……”
一直在报菜名,后悔吃的少了,想着都拿回家去继续吃,大概是不想浪费的意思。
前面那个就死活放不下那杯酒了,反反复复在说,感觉吃多大亏似的,让人愁得慌。
相国府来的人多,等到了楼下,一起过来,七手八脚,把小主人抬车上去了……楼梯太窄,人多容易出事。
统领府这边就破盾一个,如果不是她心肠好,又恰巧遇到青珏派过去传信的人,肯定一个人都不会有。今天就飞枪留在府里头,得着信后直接扣了,谁也没说,打的是让某人醉死在外面的主意。
这时破盾正好在外面回来,距门不远时遇到那个传信的,大概也是飞枪的回应让他不放心,就又对破盾说了一遍,某人这才有人接。
把小主人送上马车安顿好,青珏转回来,“需要帮忙吗?”
如果破盾不是女的,他可能问也不问就上手帮忙了,但男女有别,他有心也得先问。
破盾摇头,“就几步路了。”
她过来有段时间了,里面一直在喝,青珏就和她在外面等,总会说几句话,感觉她人不错,合自己脾气,青珏就愿意多接触一下,但人家拒绝,他也没法可想,只能慢慢跟在后面,时刻准备伸手帮忙,但直到把人拖到马车边塞上去,他都没有等到机会。
“关校尉路上小心,在下先送主人回府了。”
“多谢告知……您请。”
“应该的,不客气。”
“路上小心。”
人家又把话还回来,真就没什么可说了,两边各自上车,拐向不同的街道。
马车走出一段距离,青珏正专心赶车,忽听身后有人说,“你这年纪是该找个女人了,但她不行。”
虽然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但仍能辨别出那是属于主子的,只是受了酒的影响而已,但脑子显然是没有的,思路很清晰,判断也准确。
青珏稳了稳心神。“少爷,您醒了。”
“就没醉……不过这次喝的的确有点多,嘿,少了也骗不了人。”扈云在里面揉着额头,嘴里不知嚼着什么,但很快旧事重提,“青珏,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少爷,我们这些人和您不一样,女人只要长得好看,性情温顺一点的就行,最重要是屁股得大,我娘说好生养。”青珏自然地说着自己的择偶条件,而且有自己的计划,“这事也不急,跟您身边多做两年事,攒多一点钱,再让我娘请媒婆帮忙说个好的不迟。”
“这样啊。”扈云打了个酒嗝,“还说在陇上月帮你找个才艺双绝的女子,既然不急,那就缓缓。”
“少爷……”青珏稍稍犹豫了一下,“娶妻还是要找清白人家的姑娘。”m.sxynkj.ċöm
“知道了,你的事少爷不管了。”扈云笑了笑,然后马车里有片刻的安静,随后才是新的问题,“青珏,安排在三合会的耳目和口舌……现在怎么样了?”
“小的一直有联系,似乎都混的不错。”青珏一直在用心做事。
“养人千日,用在一时……是时候让他们做点什么了。”扈云声音突地一沉,“放几个名字给他们……让他们看着说,千万别把自己暴露了,冻在河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小的一定嘱咐他们。”青珏问,“少爷,您打算放哪些人给他们?”
“几个一定得拔除,但又不好由我们出手的钉子。”扈云笑了笑,“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总不能全让我做了,又不欠谁的……你说是不是?”
“少爷说的是。”这是青珏必须有的态度。
“青珏啊,有人在咱们身边织了一张大网,到底想做什么还不太清楚,但既然想把我也网进去,那咱就得撕了它。”扈云是真的在生气,“丫的,又不是我小舅子,不惯着。”
这话青珏不好接,只能说,“少爷,那个女子再是漂亮好看,年岁也大了,您怎么还念念不忘?”
“说了你也不懂,有些女人如酒,岁月浸久,味道才醇,闻上一口,可以醉矣……”扈云深深陶醉好一会儿,才不无遗憾地道,“怎么就去了南越,我大原就让她那么瞧不上眼?”
说起这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咱们的手段还是太温柔了,得下重手,把那张网狠狠撕碎!……还不能撕没,得让它一直七零八落……快点回府,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车速突然快起来,青珏心里难免有疑问:您是为公还是为私呢?
时间往回推一点,从酒楼出来后,另一边车上。
“破盾,一直觉得你挺实在的,但今天怎么就换了性子?都说打包了,竟然一道菜没拿,那可全是好东西。”
冷不丁听这么一句,虽然很突兀,破盾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笑出来,似乎这才是她原本的心里预期,一直就等着一样,“姑爷啊,这事不能怪我,是您装太像了。破盾以为您真的醉了,自然要以照顾您为先,哪里能去顾那些吃食?下次您偷偷给个暗示,破盾一定全帮您带回来。”
这话不软不硬的,该说的全说到了,周复一时也没脾气,感叹一声“那么些好吃的”,就仰在那儿搓脸,可见酒精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车子无声无息的出去一段距离,可能周复缓过劲了,“破盾,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姑爷,如果旁人这么问,那就肯定不当说。但您是姑爷,就没有不当说。”破盾大概是统领府对某人容忍度最高的了。
周复也感动,“我怎么觉得不当说了?”
“姑爷!”破盾叫了一声。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周复似乎就在等这句,又像是怕她反悔,后面的话说的又快又急,“似你们这般年纪是不是也该谈婚论嫁了?”
幸亏破盾耳朵不错,还是听懂了,“姑爷,以前我们四个是有约定的……小姐不嫁,我们不嫁。”
“你们小姐已经嫁了。”周复提醒。
“是娶。”破盾提醒回来。
“……”周复受到伤害,好半天说不出话,“再找四个我这样的不容易。”
这绝对是实话,这年头入赘的都少,何况倒娶的?
而四个女卫到了婚配的年纪是假,过了年纪是真。一般人家的姑娘,若到了这般年纪仍在闺中,那是要愁死的……她们四个条件要更困难,有身份的不会娶,没身份的不敢娶,或许也只有招赘了,但从她们小姐身上不难看出——愿意入赘的男人她们能看的上?
破盾身在其中,感触更深,淡淡回句,“找不到也好。”
其实她们以前并没有想过这些,那时候在镇北军,直面西北两路强敌,时时刻刻准备接战迎敌,没时间想这些,也没那个必要,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支箭射来时,倒下的不是自己。
转到禁军后,可能会有工夫去想,但终究时间不长,又一直有事,所以,总是以后的事情。
“哪能不嫁人?”周复一副为人着想的口吻,“我看那个青珏就不错,人长得比我好,又很会办事,虽然跟了一个不咋地的主人,但出人头地应该不难,关键人家对你有好感,假如你也有这个意思……我帮你们撮合撮合?”
破盾回头看了一眼,隔着车帘见不到人,“姑爷,不要拿破盾开心,破盾当真了,难受的是你。”
人看的透,话也就说的精准。
破盾与青珏,那不是简单的男人与女人,想谈什么谈什么,对眼了就成为一家……这些目前是想也不用想的。
无论他们对外什么身份,做着什么事,有一个标签都是深印在他们身上的——亲随。
扈云的亲随,关宁的亲随。这两个人,一个出自相府,父亲文臣之首。一个将门之后,爷爷镇国之柱。他们的亲随在一起了,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没人敢去猜,因为没人会以为这就是一场普通的男婚女嫁。
就像破盾说的,她当了真,想朝这方面努力的话,促成这件事的人就会很惨……他想象不到的惨。壹趣妏敩
“那……算了。”可能是酒劲过了,周复放弃。
“姑爷,破盾能不能问您一件事?”不过轮到破盾反过来找他了。
人家姑娘一直大大方方,周复觉得自己也不能太小气,“你问。”
“冬至那晚……您是真醉了吗?”
“那晚啊……”
当然是真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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