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夜凉如水。
白色的光铺在水面,粼粼波动。
八角凉亭,颀长身影静静而立,不知在赏月,还是在看水。
“嫂子!”周晴叫了一声,小步跑了过来,“还没睡呢。”
关宁回头,脸上是没任何表情的面具,“你也没睡。”壹趣妏敩
“不困。”周晴跑到她身边来,“睡不着,出来逛逛,就看到嫂子了。”
“嗯。”关宁淡淡道,“这里没有变过。”
这里以前姓周,周晴就出生在这里,但有她儿时记忆的地方却不多了,多数地方翻新改建,只有这处园子没动,还保有当初的原貌,小姑娘肯定没少在这里跑跑跳跳,追花扑蝶。
“嗯。”周晴果然点头,往前一指,水中的石墩若隐若现,“哥哥和我就是在那儿被抓走的。”
她说的是周府被抄的时候,关宁往那边望一望,“怎么想起跑这边来?”
目力所及,并没有适合藏身的地方。
“那边。”周晴指着不远处的假山,“里面很多小洞,以前常和哥哥钻来钻去,捉蛐蛐躲猫猫,那天还能躲一躲,现在个子大了,估计够呛了。”
关宁到假山上去过,能确定真假,“躲进去也会被抓出来,那时候……不说了,现在一切挺好的。”
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再提再说,对谁都不好。
“嗯,现在挺好的。”周晴并没有生出伤感情绪,语声轻快,“说起这个,还要谢谢嫂子呢,如果不是嫂子的缘故,哥哥和我现在肯定跟爹爹他们在一起,永远没办法长大……那个道士算的可真准呢。”
那道士该死!
让她欢喜的事情,关宁未必喜欢,但无心之言也不能计较,尽量让语气平缓,“这些都是你哥说的?”
打小姑娘不好,但可以揍“老婆”。
“嫂子。”周晴叫一声,左右扫一眼,确定没有别人在,才继续说,“有事跟你说,但你不能生气哦。”
关宁没有反应,她就一直眨着眼睛等,直到关宁说“我不生气”,她才说“哥哥其实一直不喜欢嫂子。”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他。
小姑娘神神秘秘,说出来的信息却不值一钱,关宁多少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这才是正常的,在小姑娘心里,大概这些才是重要的事吧。
她安慰道,“这样也不错,那么多人呢,总有他喜欢的……”
周晴看着她,“其实嫂子也不喜欢我哥吧。”
关宁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有什么值得别人去喜欢的?”
周晴不作回答,而是问,“嫂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你过来探信的?
关宁警觉起来,“不清楚,但起码得是个男人。”
可见在她心里,某人最基本的条件都没达到。
周晴脸皮抽了抽,但话题还是继续下去,于是笑了出来,“原来嫂子睡不着不是因为想着某个人,那晴儿就放心了……哥哥他其实还好啦。”
关宁转头看她,片刻后,“你最近很忙?每天都回来那么晚。”
周晴笑着摇头,“倒也不是很忙啦,就是哥哥不在,不想看到那些女人而已,一个个假惺惺的,满肚子心眼,看着就烦,更别说给她们做饭吃了。”
看了她好一会儿,表情上没有任何破绽,关宁才无奈道,“她们都是嫂子。”
“才不是呢。”周晴也回看着她,“我只有一个嫂子。”
“天不早了,回去睡吧。”
说着,关宁先转身,周晴在后面喊,“嫂子!哥哥比你想象的好!真的!”
“真是个好妹妹。”关宁淡淡说道,人很快走远。
至于小姑娘的试探,关宁并不生气。站在她的立场,那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今晚会失眠,也的确是受了外界影响,不过,也仅仅是点情绪波动而已。
很快就会过去的。
夜更深了。
同样难以安寝的还有徐国公陶褚,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做那么多事都为了今天,然而到了最后他却连露面的机会都没,一切谋算自然成空,怎么甘心?
然腿断了,只能困在太医院里,钟家那边再热闹,也和他没关系。他无法到场,也就不能在这事上敲打钟家,说些皇上想说却绝不能说的话……这些话没提前垫上,以后公主受到任何的委屈,大概都有他一份。
该死的刺客!
现在提起那个刺客,已经不是断腿之恨,还有误事之殇,这可是大事,差不多断了他的路,至少眼前是这样。
后面发生的事情,更令他担忧不已,刺客尸体被焚毁,还是在大理寺,无论哪一条,都不是小事,那是对朝廷的挑衅,对法度的蔑视,里里外外都透着阴谋的气息,而他就在其中,怎么都会被牵连。
是谁在害他!
是谁!
肯定有那么一个人,躲在后面偷偷算计他,让他不能参加公主大婚,不能继续巡视,不能在御前邀功……所以,他到底触碰到谁的利益?
比起弄死刺客一家,显然搞清这个问题对他更重要,可这偏偏是他无法解决的问题,因为他手上根本就没那么多人可用!
烦心事桩桩件件,他怎么睡的着!
但夜不会顾忌他的心情,一点点黑去,又慢慢亮起来。
东方翻起鱼肚白。
“小姐是不是多虑了?”抱剑紧了紧衣襟,晚秋的清晨露湿寒重,还挺冷的。
“回去睡吧。”破盾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地有声,对面屋里的人听不听的到,现在都没那么重要了。
抱剑从后面追上来,“早就该睡了,他又不能长翅膀飞京城去……话说回来,就算小姐大婚那天钟将军做的不对,他又有什么理由惦记着?就算和小姐关系不好,还不是他无能的缘故,有什么理由怪别人?”
听她叽里咕噜地说完,破盾才回她一句,“小姐怎么说我怎么做。”
“……”抱剑瞬间噎死。
“早啊。”这时某人从房间出来,抻个懒腰,热情招呼。
两人一起回头,抱剑眼神愤恨,显然不认为他是恰巧出来,而是看够了她们笑话才来……在冷风中瑟瑟一晚……可恶!
破盾倒是很恭谨地回,“姑爷早。”
周复笑笑,“有早点没?”
破盾立刻回,“破盾马上去准备。”
“那我就等着了。”周复觉得理所当然。
破盾抱了抱拳,真去准备早饭了。
抱剑想拉没拉住,只能冲楼上喊,“真当我们使唤丫头了?”
周复往楼梯那边走,“有你什么事?”
显然在说她还不够格当使唤丫头。
虽说是好事,但抱剑心里却仍然别扭,“我跟破盾亲如姐妹。”
这显然是要硬拉扯了,周复从楼上下来才说,“嫁人时还不是要分开。”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抱剑压了压火,“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周复,周而复始的周复。”周复说着,拉开拳架,进行每日的例行功课。
不是第一次看他打拳,还不止一次想要切磋,但都被他拒绝了,抱剑心里一直不痛快……对上他就没法痛快!
但在京城时再不痛快也没什么办法,只要人家赖皮地站那里不动,摆出任你打的模样,她就只能干瞪眼,不能上去动人家一下……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那都是名义上的“姑爷”,不看僧面看佛面,更不能以下犯上。
现在不一样!
抱剑走前两步,甩甩手腕,活血通筋,活动开了,也笑了起来,怎么看都像偷着小母鸡的黄鼠狼,“没人在哦。”
周复拳脚不停,仍按套路在走,“你想干嘛?”
“嘿嘿。”抱剑提拳跨步,瞬间进入攻击状态,“教你打拳!”
嘭!
嘭嘭嘭!
嘭嘭!
几乎一眨眼工夫,两人数次肢体相接,动静很大,结果也分外明显。
尤其最后两下,人家姑娘已经趴地上了,某人还抬脚毫不留情、又相当凶狠地照人家翘翘的小屁股上踹了两脚。
“趴好,别碍事。”
相当嫌弃地说完,又转回先前的套路,继续打拳,一拳拳打在空气中的时候,就没有那动听的撞击声了。
咣咣!
抱剑抡拳锤地数下,喉呛里才有呜咽地声音发出,这样的结果是她没想到的,也是她无法接受的。
哭了两声,她噌地爬起,反手抽刀,横颈抹去。
夺!
三指叼住刀背,拉住刀势,让那颗脑袋暂时安稳地呆在原处。
“输不起啊。”
“要你管!放手!”
抱剑咆哮!
嘭!
周复真的放开手,但一拳打她鼻梁上,鲜血横流,“这才叫打拳!”
想起刚刚说过的话,抱剑羞愤难当,顾不上擦血,提刀就砍,“我杀了你!”
关家刀法出了名的凌厉,一往无前,关宁教授她们时也没有藏私,再加战阵锤炼,她们都算一等一的高手,骄傲自信不是凭空来的。
但高手并不一定就赢,因为输赢通常取决于你的对手、是不是更高明。
很显然,抱剑选错了对手,一对一的情况下,她的战阵冲杀之刀,完全不是周复近快打法的对手,简单的欺身而进,卸刀推人,抱剑就再一次倒跌在地。
周复拎着从她手里夺来的长刀,拍拍她小腿,“翻身过去,屁股撅起来。”
抱剑涨红了脸,“士可杀不可辱!”
“屁!执行家法有什么辱不辱的!”周复骂着,又拿刀拍拍她,“赶紧的,翻过去!”
抱剑恨不能剁他个十七八截,但手里没了刀,一想到这点就羞愤欲死,但还是得梗着脖子说,“关家没有这样的家法。”
“周家有。”周复随口编,反应别人不知道。
抱剑瞪圆眼睛,“我又不是周家人!”
“对哦。”周复想起什么来似的,把刀往地上一丢,“那我干嘛管你死活,赶紧抹脖子,对了,走远点,别溅我一身血。”
“……”就是再想死,听到这样的话,抱剑也不想让他称心如意了。
“姑爷,怎么回事?”破盾端着食盘回来,远远看到,脚下忍不住快了起来。
“哦,抱剑在教我打拳。”周复轻描淡写。
咣咣!
又是捶地的动静。
破盾止步,转身,“好像忘了拿筷子。”
“……”
抱剑又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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