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许多人家的炉灶里已经是火焰窜腾,简单或复杂的吃食陆续出锅,丰富着餐桌。已是年底,无论贫穷富贵,只要家里有的,不虞断顿的情况下,都是尽可能的往桌上多摆一些,哪怕只是虚假繁荣……总会期望来年变成真的。
武琨今晚也在家里摆宴,邀了一些兄弟过来,既然是在一起赚钱,年底的分红肯定要有,只是在一年更比一年多的时候,大家反而越来越不满意了,总觉得自己那份少了,平日里便颇多怨言,到年底更是时时在提,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都是兄弟,好说好量,总能解决。
厨房那边准备着酒菜,客厅这边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很快七个堂口的堂把子就到齐了,算上马奇虎他们几个元老人物,一共十二个人。
其中只有一个女的,三十多岁的妇人,烟视媚行,人长得不错,但就是有股子廉价味道,但却是一个堂口的堂把子,心狠手毒,素有毒蝎子的雅号。
大家入座之后,也是她先开口,“今晚大哥准备的真是丰盛,许多都是花娘爱吃的,就是不知吃剩下了,许不许花娘带走。”
“花娘想吃,到哥哥家去,哥哥天天请你吃,不带重样的。”另一个堂把子李三拐接口,他惦记花娘有些日子,可惜一直没得着手,一有机会就想撩拨两句。
但花娘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逼,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不过好歹还是有人能听懂,也是一个堂把子,叫付小白,算是会做事的那种人,就是性格有些乖戾嚣张,平时极少服人,“大哥,大家是好兄弟,想喝酒什么时候都行,没菜有酒也能一醉。但现在兄弟没心情喝,马上年底了,辛辛苦苦一年,分红还没见着。大哥家大业大不差这点,但兄弟不但要养一家子,手底下还跟着一堆等饭吃的,就算我们一家能为大哥忍饥挨饿,那些弟兄们呢?”
能坐在这里的,没一个愁吃愁喝的,哪个不是大鱼大肉都吃腻的人物,可话得这么说,不然怎么要钱?
武琨一招手,家里下人端过一碟账册,一人分了一本,“今年分红早就算好了,都在这里,原本想酒足饭饱再说,但既然小白着急,就把顺序颠倒一下……大家看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三拐第一个不满,“花娘那份怎么那么多?快是我的一倍了,大哥偏心也不能到这种地步吧?”
“你怎么不说我们堂口的收益是你的几倍!”花娘其实也不满意,但现在数她最多,再争就有点说不过去,把账册往桌上一拍,等着别人提。
“花娘分的多我没意见,人家交的的确是多,但我们码头可也不少交,怎么差这么多?”负责城外河运码头的吕少武也是不满意的。
“我这份倒是不少。”付小白也把账册往桌上一拍,阴阳怪气,“但也不多啊。”
“你们想要多少?”马奇虎冷冷问。
“马爷分的多,当然可以不在乎,但咱们不行啊。”又一个堂把子开口,是负责车马行的姚大龙。
马奇虎还想说点什么,让武琨拦下了,“既然大家坐在了一起,那就是兄弟,兄弟间没什么不能商量的。”
说着,他拿起那本账册晃了晃,“既然大家都不满意,那就说来听听,到底分多少才合适,最好具体一点,能有个确切的数目,至于能不能照给,大家商量着来,和气生财么。”
大家都想多拿,心里预期不是没有,但要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一时还真有些犹豫,倒不是怕武琨不给,而是怕有人攀咬,毕竟不是个个都拎的清,到时他们争起来,你多我更多……怎么可能如愿!
都知道武琨心机深沉,明摆着挑动他们几个内斗,最后他出来做好人,让大家接受账册上的数目,到那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几个事先通过气的堂把子交流过眼神,最后一致认为还是先让花娘探探路,她是女人,说差了也没事,一桌大老爷们,真正愿意跟她较真的也不多。
花娘一边在心里骂他们不是东西,竟让她一个女人冲在前面,也不嫌丢人,一边想着说词,总不好上来就说我要多少多少,老大的面子还是得适当维护的。
但她没有想到,不但有人抢了先,还没想给武琨留任何面子。
“武琨出来,有事问你。”
门外面有人叫,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却透着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要知道武琨现在可是三合会的帮主,而三合会控制着京城一半的地盘,外面那人却像呼喝小伙计一样呼喝他。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武琨听到这声音即刻起身出去,一点犹豫都没有,甚至都没来得及跟他们交代一下。
武琨快步出屋,反手带上门,似乎不想他们看到外面到底是谁,李三拐有点忍不住,“外面谁啊?好大口气。”
“不想死就闭嘴。”马奇虎呵斥一声,武琨出去,这里就数他最大了。
“怎么,马哥,兄弟们说句话都不行了?”付小白满是不屑地问,他一向是瞧不起马奇虎这种脑袋不够用,只会靠拳脚来凑的家伙。
“好心当成驴肝肺。”马奇虎冷笑一声,“想知道外面是谁,尽可自己去问,但有一点得说在前头,今晚若是不能回去与家人团聚,千万别怪哥哥袖手旁观。”
你们死不死的不再关我事。
这样的意思放出来,信不信的,大家都犹豫起来,毕竟三合会一些传说他们还是听过的,虽然也觉得那是夸大其词,当不得真,但万一后面真有一只黑手操控,他们贸然过去接触,谁又能保证一定不被灭口?
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外面其实一直在说话,并没有走开太远,隐约是能听到的。
“您这是?”武琨很是担心地问,那份情感做不得假。
“别人的,好久没跟人真正动手,腿脚不利索了,躲不开就沾了一点,回来的时候差点没让守城的给抓了去,幸好我够聪明,说是跟野狗搏斗留下的,他们才放我进来。”
听这人说话,没什么威严,倒像个话唠,年纪好像也不大的样子,有些人又想出去看看了,但武琨下面的话让他们彻底打消了念头。
“现在九门都有禁军协防,还有人敢拦您?”
“禁军好几万人,不认得我的多了……被认出来事更多。算了,不说这些,今晚过来找你,是想问问……嗯,消息哪儿来的?”
“不准?”听武琨语气,像是很怕提供消息不准,仿佛会因此受到惩罚似的。
“很准。”
听到这样的回答,里面的人都有点抱不平了,既然是准的,你不说奖励,过来吓人做什么?
但武琨的想法明显不一样,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这次里面的人没听到,不由得把耳朵竖了起来,但除了零星词句,并不清楚说了什么。
卖猪肉的……买猪肉……年年都买……越买越多还是越来越少,就听不清楚了,但这能算什么消息?难道外面那位是倒腾猪肉的?可什么时候三合会会怕一个卖猪肉的了?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啊……”
卖猪肉的却像是生怕他们听不清楚,反复说了两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病。
但武琨的回答却是,“我懂了。”
这时李三拐却坐不住了,起身大步往外走,“我倒要看看那小子是谁。”sxynkj.ċöm
马奇虎没拦着,别人自然也不会,还都抻长脖子望着门口那边,想知道外面到底何方神圣。
李三拐推门出去,大声咧咧,“大哥,大家都等着你分钱呢,怎么还不回去?咦?这小子谁?你家亲戚?”
武琨没回应,只是恭敬看着眼前的少年。
“你陪这二傻子玩吧,我得回去交差了。”
少年转身那刻,武琨深深松了口气,不管这些人如何不是东西,他还是不希望他们死在自己眼前,死在这里。
但有人想死,拦是拦不住的,李三拐脑子本来就拎不清,觉着占了上风更是收不住,上去就抓少年肩膀,“小子,问你话呢!你他妈……”
李三拐算好了距离,这一下不会抓空,好歹练了几年功夫,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但一手抓过去,近在咫尺的肩膀还是滑脱,手里空空,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反手又抓,旁边武琨已经伸手去挡了,但仍然慢了一步,毕竟他不以武力见长。
嗖一下,李三拐都不清楚发生什么,人已经飞了出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啪叽一声摔地上,然后一路滑行到桌子底下,吓得其他人纷纷离桌。
叮啷咣啷,椅子倒了,碗盘掉下来一些,好巧不巧砸在李三拐头上,本来就在吭哧的他,又呻吟不已。
“以后别再扩张了,你死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外面那人若无其事地留下这么一句,就再没了动静。
武琨在外面又站一会儿才回屋里来,这时李三拐已经被扶了起来,软皮虾似的瘫在椅子上,给抽走了骨头一样,“见鬼了,明明就没碰着……怎么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动了……为什么?”
他想抬胳膊,根本没反应,甚至想坐正都办不到,可身上又没那么疼……他有点害怕了,因为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些看着他的人也不知道,所以围在一边默默看着。
只有武琨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说吧,你们想要多少?”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向掉在地上的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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