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您里头请,某已经叫人在屋子里熏了香,被褥都是全新的。”驿丞客气说道。
萧玉琢侧脸看着那三爷,原来这驿馆就是为他包下的。
他究竟是哪号人物呢?
“三爷,禀您知道,咱们的醉乡楼被人打砸,如今不能开张,全是拜那位娘子所赐!您可得给老奴做主啊!”老鸨想要上前攀住那三爷的衣角。
被三爷身边的青年人一把挥开。
但那三爷却是停下脚步,往萧玉琢这边看了过来。
萧玉琢只觉被他眼望之下,好似被一股冷气给包裹了。
心跳都有几分凝滞之感。
竹香皱眉,挡在萧玉琢跟前。
但见她面色发白,似乎受了无形力道的压抑。
那三爷风氅兜帽下的脸面,看不清楚,唯独那一双湛黑的眼睛如深渊般,叫人不敢凝视,遍体生寒。
他忽而朝萧玉琢迈步走来。
那种寒冷肃杀的感觉更为浓烈。
像是有冰刀利刃将她们包裹。
萧玉琢不由的打了寒战。
竹香忽而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萧玉琢吓了一跳,伸手扶住竹香。
却忽觉背后一股暖流,猛的冲了上来,对抗者面前的寒气。
哗哗的雨声,似乎听不见了。
说话声,牛马嘶叫的声音都远去了。
只有面前的凛冽寒气,和背后的一股暖流对持在身边,僵硬凝滞的气场,叫身在其中的萧玉琢主仆三人,什么都听不到了。
忽而见那披着风氅的三爷往后退了一步。
萧玉琢只觉周身一轻,周围那强势的气场褪去了。
哗哗的雨声又回来了。
驿馆院中那种嘈杂之声,好似从不曾间断。
适才的凝滞像一场幻觉一般。
可她们面前的三爷,却忽而抬手掀开了头上的兜帽,朝萧玉琢他们身边的牛车拱手道:“不知是哪路高手?既有缘相逢,还望不吝下车一见?”
牛车内未有动静。
萧玉琢主仆三人也好奇看向那牛车。
难怪那抱孩子的妇人不肯下来,原来她家相公是高手啊?
三爷又上前一步,“相逢在这大雨之中,小小驿馆之内,也是一场缘分。我老关家行三,人称关三。高士若不嫌弃,还请下车驿馆里一聚?”
关三爷拱手,说话间异常客气,还带着对高手的那种不一般的敬重。
他身后好些人,都站在雨中不急不躁,恭恭敬敬的等着他。
牛车里仍旧没人做声,也不见人下来。
那关三爷忽而一笑,身形一晃。
萧玉琢全无防备,却突然被他扼住了脖子。
竹香吓了一跳,上前就向关三袭去。
可她还没碰到关三的衣角,就被关三挥指弹开。
她跌坐在雨幕之中,浑身立时湿透。
“娘子……”竹香大叫一声。
她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之中,显得凄楚可怜。
那牛车的车门一动,从车中弹射出一颗珠子来,直击关三面门。
关三扼住萧玉琢的脖子,纵身而起,躲开那珠子的同时,并未叫萧玉琢逃脱。
那珠子打入驿馆廊下石柱之内。
像是天然嵌进去的一般。
关三加重了手上力道。
萧玉琢脸面涨红,只觉呼吸困难。
那牛车终于一动,一个颀长的身影,从牛车中飞跃而出。
他身形高岸,脸面黑沉带着不悦,却难掩俊容。
他出手直逼关三。
他拳风凌厉,出手果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在他逼迫之下,关三总算放手,叫萧玉琢得以脱身。
竹香从地上爬起,菊香也连忙上前扶住萧玉琢。
萧玉琢揉着脖子,连连喘息。
可这会儿她的目光全然震惊的落在那颀长的身影上,无暇他顾。
关三和牛车里出来的人一番打斗,大雨好似都在两人之间停止了。
两人的动作之快,比雨幕还叫人看不清楚。
萧玉琢回过神来以前,两人从缠斗之中,又忽而分开。
关三拱手。
那牛车中出来的人,也拱手还礼。
“没想到郎君竟这般年轻,真是天赋异禀,实乃罕见。”关三问道,“不知郎君师从何人?”壹趣妏敩
那人却没有看关三,目光直直的落在萧玉琢身上。
萧玉琢隔着雨幕,抬眼望他。心情一时间复杂的难以名状。
“还请郎君到驿馆之中一聚。”关三再次相请。
那人终于对关三拱手道谢。
关三先行一步,他却抬脚向萧玉琢走来。
萧玉琢皱眉,迟缓的目光落在牛车上,“车里的……”
那人停在她面前,抬手捏起她的下巴,“你怎么不在越王府了?跑道这内乡县的驿馆做什么?”
萧玉琢瞪眼看他,“景延年,我问你话呢?车里的是不是重午?”
“你怎么不去看看?不敢看?孩子哭成这样,你这母亲却不在身边?心有愧疚?”他冷哼一声。
萧玉琢抬手推开他,冲进雨幕,直奔牛车。
她猛的推开车门。
车里的小妇人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小小的孩子,被那妇人抱在怀中。
这会儿他已经不哭了,但小小的脸上,还有些痛哭过后的涨红。
萧玉琢的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她站在牛车前,抬手捂嘴,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那小妇人惊慌失措的看着她,揽紧了怀中的孩子。
“重午,我的重午……”萧玉琢捂着嘴,腿脚发软。
不知是下雨车辕太滑,还是她手脚发软。
她竟爬了两次,都未能爬上牛车。
那小妇人惊恐的看着她,却不敢动。
景延年大步上前,提着萧玉琢的衣领,将她提上牛车。
小妇人瞧见景延年,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道:“小郎君刚睡着。”
萧玉琢半蹲半坐在牛车门口,她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大雨还在继续。
牛车内干净温暖。
她身上泥泥水水,孩子刚睡着,她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望着自己的孩子,竟不敢上前了。
“下来吧。”景延年开口说道。
萧玉琢以为他跟自己说,回头一看,却见他正瞧着那小妇人。
萧玉琢皱眉,兀自爬下马车。
她从竹香手中接过一柄大伞,亲自撑在小妇人头上。
她自己大半身子都在雨中,她却恍若未觉。
她目光专注的落在妇人怀中那小小孩子身上。
小孩子睡着了,睡颜那般天真无邪,真难想象,他适才那般哭嚎的样子是怎样?
萧玉琢看着小重午平静天真的睡颜,竟不由露出笑来。
竹香和菊香看着她的笑容,只觉鼻子酸涩,眼睛发胀。
“娘子……”两人快步追上她,慌忙为她撑着伞。
景延年皱眉看着她的样子,抿了抿唇,神色暗沉。
关三给景延年准备了一间上房。
那小妇人抱着孩子进了上房,在床边坐下。
萧玉琢不由自主的就跟了进去。
她身上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水。
在外头不觉得,这会儿进了屋,穿着浑身湿透的衣服,只觉得一阵冷汗,似要从皮肉透到骨头缝里一般。
景延年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她浑身微微颤抖的站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妇人怀中的孩子。
那小妇人似乎被她盯得害怕,把孩子搂得很紧。
景延年上前对竹香和菊香道:“还不扶你家娘子出去?”
竹香皱眉看了景延年一眼。
菊香去扶萧玉琢的手。
“我听说他病了,你快瞧瞧他。”萧玉琢握住菊香的手说道。
“娘子,您先去换了衣服再来。”菊香在她耳边小声道。
萧玉琢深吸了一口气,思量片刻,这才收回粘在儿子身上的目光,转而落在景延年脸上,“将军……哦,如今当称吴王殿下了,你此行是要去哪儿呀?”
景延年眯眼看着萧玉琢,“娘子这是去哪儿?”
“你瞧,孩子没有娘是不行的。”萧玉琢缓声说道。
景延年轻哼一声,“不见得吧?再说,你怎知他如今没有娘?”
萧玉琢回头看了那小妇人一眼。
小妇人往后缩了缩。
萧玉琢轻笑一声,“后娘比不得亲娘,孩子唯有跟着自己的娘亲才是最好的。”
景延年上下看了她一眼,轻嗤一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娘亲,如何照顾的好孩子?”
萧玉琢皱了皱眉,“待我换了衣服,再来和你说。”
她迈步向外。
景延年却忽然在背后含住她,“等等!”
萧玉琢回眸看他。
“你住的是通铺?”景延年眉头紧皱,狐疑看她。
萧玉琢抬着下巴没说话。
菊香小声道:“驿馆里别的房间,都被那关三爷给包下了。”
景延年轻哼一声,忽而抬脚出去。
萧玉琢又回头看了小重午一眼,目光更是落在那小妇人脸上片刻,这才又往外走去。
她正行在廊间。
却忽闻身后有重重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似乎都隐含了怒气。
她回头一看,景延年正大步走来,往她手里塞了个对牌,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萧玉琢低头一看,是一间上房的对牌。
她抿了抿唇。
带着两个丫鬟回到下房之中。
房间里的几个妇人和两个女孩子,都脱了鞋坐在床榻上。
那两个女孩子居然还跑到竹香菊香给萧玉琢铺好的床榻上玩儿。
瞧见她们回来,两个女孩子连忙光着脚跳下床,蹿回了自己娘亲身边。
竹香大为不悦,“干什么呢你们?!”
有两个妇人颇为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哟,不是要做好人么?怎么淋成落汤鸡回来了?请人家来住下房?人家可曾跟你来了?还得罪了人,险些搭上一条命去吧?出门在外呀……”
她话没说完,竹香的拳头就已经到了她面前。
“竹香。”萧玉琢开口。
竹香咬牙切齿的停下拳头。
“不是什么人,都配叫你动手的,要先看清楚眼前的人配不配做对手。”萧玉琢缓缓说道。
那妇人脸色一僵,“呵,原本瞧着娘子在路上能吃苦,以为娘子是个好的,原来这么傲,这么目中无人呀?”
萧玉琢没理她,菊香收拾好了衣物包裹,站在萧玉琢身后。
萧玉琢微微一笑,提步就走。
那妇人倒是愣了,“诶?你们不住了?”
竹香收回拳头,嘿嘿一笑,掏出怀中上房的对牌,在那妇人面前轻轻一晃,“这大通铺,我家娘子可睡不惯!”
那妇人瞪大了眼睛,愕然看着上房的对牌,脸上表情好不精彩。
上房和大通铺的区别简直天上地下。
通铺住的人多,地方反而更小。
上房只有一张床,一张软榻,地方却很大,中间还隔了屏风,外头摆了桌子。
桌上有热乎的茶水,干净的青瓷茶碗。
叫人看着都觉温馨舒服。
萧玉琢又换过一身干净衣物,稳了稳心神,便往景延年的房间里去了。
谁知景延年竟不在房中,只有那小妇人和睡着的孩子在。
那小妇人原本已经将孩子放在床上。
开门瞧见是萧玉琢,她连忙又冲进里间,将孩子抱在怀中。
萧玉琢连忙伸手安抚她,“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孩子,你把他放下,叫他好好睡,我只是想看看他。”
那小妇人防备的看着她。
见她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很有些亲切的模样。
停了好一阵子,才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回了床上,并起身站在一旁。
萧玉琢上前。
那小妇人忽而低声开口,“娘子是小郎君的母亲么?”
萧玉琢跪坐在床榻边上,垂眸看着被窝里的孩子。
孩子脸上的涨红已经褪去。
良久不见,孩子已经和离开她的时候长得不一样了。
他眉眼都张开了,更显的脸面精致,可他的小脸儿却瘦了。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本应该是最肉呼呼,圆嘟嘟,胖得可爱的时候。
可他脸上却没挂多少肉。
那小妇人又问了一遍,“娘子是小郎君的亲生母亲?”
萧玉琢轻叹一声,“对,我是。”
那小妇人反倒松了一口气似的,“这可太好了。”
萧玉琢愕然抬眼,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怎么太好了?”
“将军也是快愁死了,日日夜夜的守着小郎君,小郎君这段日子,反复发热,胡大夫说,小郎君是思念自己的生母成疾。将军守着小郎君的时候还好些,将军若是不在,小郎君哭闹的更是厉害,根本哄不住,也不肯吃奶。”小妇人低声说着。
“将军无法,只好亲自喂养,将军离离跟前,小郎君就会哭。我等根本插不上手,将军为照顾小郎君,人都消瘦了。”
萧玉琢抿唇,神色变冷,“他活该。”
小妇人闻言一愣,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其实将军也不容易,小郎君难受的时候,他比小郎君还难受,瞧他样子,只恨不得自己能替小郎君发热生病……”
萧玉琢轻哼一声,垂眸看着小重午的视线里,更添怜爱疼惜。
“小郎君发热最厉害的时候,将军不眠不休,衣不解带……还从未听过能做到这般的男人,更可况是将军这样打天下的大男人?”小妇人语气里颇有几分敬仰佩服的说道。
萧玉琢撇了撇嘴,眼睛里有几分不屑。
景延年恰从外头推门进来,隐约听到关三爷在外告辞的声音。
萧玉琢伸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小重午的脸颊。
小重午动了动小嘴。
小婴孩那粉嫩粉嫩的嘴唇,像是初熟的樱桃一般,莹润可爱。
她真想好好的将儿子抱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再也不撒手。
可害怕弄醒他,她又不敢碰。
景延年大步进来,瞧见萧玉琢正跪坐在床边,他立即沉下脸,上前弯身将萧玉琢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放手!”萧玉琢压低声音说道。
景延年不放手,提着她来到门外,将她的两个丫鬟也赶了出来。
“这是我儿子。”景延年冷声说道。
萧玉琢冷笑一声,“你一个人生的?”
景延年脸面一僵,“我一个人也能把他好好养大。”
萧玉琢抬眼,直视他深邃的眼眸,“那你为何还要离开长安?你这是去哪儿?”
景延年轻哼一声,反手关门,将萧玉琢主仆给关在了门外。
萧玉琢深吸了一口气。
“娘子别生气。”竹香和菊香连忙劝道。
萧玉琢摇了摇头,却是笑了笑,“我不生气,在起程去长安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他会如何摆脸色给我看。如今还没到长安,就先遇上了他,我该高兴才是,生什么气?”
竹香和菊香小心翼翼的看她,见她真没有生气的模样,这才放了心。
主仆又回到自己的上房之中。
不知景延年是不是故意,两间上房恰好毗邻。
若是小重午再哭起来,萧玉琢也立时就能听见。
萧玉琢回到房间坐了一会儿,隔壁的房中似乎格外的安静。
竹香却忍不住小声的同菊香八卦起来,“你说,那小妇人,只是个奶娘,还是将军的……”
菊香抬手捂住竹香的嘴,侧脸向萧玉琢看去。
“那是他的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萧玉琢笑着给自己倒了碗茶,“我才不会介意呢。”
她端着茶碗眼睛微眯。
竹香扒开菊香的手,贼笑了一声,“娘子适才默默出神,难道不是在想这个?”
萧玉琢抿了口茶,放下茶碗,“还真不是,我在想,水香的后台。”
“那位关三爷?”竹香问道。
萧玉琢点了点头,“竹香去打听打听,他是什么来路?”
竹香皱了皱眉,“可惜梅香不在这儿,不然叫她去打听,连人家祖宗十八代都能问出来……”
菊香轻轻推了她一把。
她挠头而去。
不多时,竹香黑着脸回来。
“没打听到?”菊香问道。
萧玉琢也抬眼看她。
竹香摇了摇头,“不是没打听到,我从驿馆杂役那儿问出来了,关中老关家,不是什么大的门阀士族,祖上几代都是行商的,到了关三这儿却走了从武的路子,建立了帮派,家中仍旧经商,涉猎许多生意,还在漕运上占据着很大的势力。有关家子弟兵,黑白两道都有交道。听说有时候朝廷要运送粮食财物,都要找他们老关家。”
萧玉琢愕然,“这么厉害,怎么我以前没有听说过?”
菊香低声道,“娘子以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怎么会打听这种事?”
“实在是他们的生意都是挣钱,却好说不好听的生意,关三走私盐,铁矿,煤矿……不过是碍着他在水路上的势力,朝廷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这关三不知道是什么癖好,特别喜欢开妓院!”竹香吐了吐舌头,“他手底下的妓院开的满大夏都是,醉乡楼不是他开的,但也算是靠他庇护。”
萧玉琢点了点头,看来关三是黑白通吃,且势力不小的一个人。
朝廷为什么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是因为无奈?铲除他的代价太大,弊大于利,才会让朝廷对他不理。
这样的人,不能得罪,结交为上。
竹香猛地拍了一下额头,“只顾说这些,都忘了告诉娘子,关三请娘子见面。”
萧玉琢微微一愣,“他见我做什么?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见见他来着。”
竹香和菊香闻言,微微愣怔,“娘子真要见他啊?可是……”
萧玉琢侧脸看她们,“可是什么?”
菊香抿唇没说话。
竹香却是小声道:“郎君就在隔壁,若是叫郎君知道,会不会介意?”
萧玉琢哼笑一声,“那是他的事,他既事事不与我商议,我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
竹香低头不再说话。
萧玉琢起身道,“竹香随我去见关三,菊香守在屋里,若是听闻重午哭了,及时去寻我。”
菊香连忙应了。
萧玉琢带着竹香,去了关三的客房。
关三住的这间,大约是内乡县驿馆最好的房间了。
又大又敞亮,屋子里果然熏了淡淡的香。
在这哗哗大雨声中,这干燥温暖的房间,显得格外的舒适温馨。
关三正盘腿坐在坐榻上,面前隔着一只铜炉。
他正串着一只雪梨,亲自在烤雪梨吃。
大夏人吃雪梨,要么炖汤,要么就是这样铜炉小火烤了吃,如现代人生吃的做法,倒是不常见。
真是见了,也会被人嘲笑“瞧那村夫,上好的雪梨竟然生啃。”
萧玉琢被请进门的时候,那雪梨被烤的火候刚好,满屋子都是清甜的雪梨香味儿。
关三抬头看了萧玉琢以一眼,呵呵一笑。
他人瘦高,小麦色的皮肤,脸型瘦长,颇有几分严肃。
这么一笑,也叫人觉得皮笑肉不笑的。
萧玉琢颔首福礼,“见过关三老爷。”
“天下之大,驿馆里头相逢,也是一场缘分。”关三挥手请她坐下,“适才院中出手,实在是得罪了。”
萧玉琢跪坐下来。
关三将他烤好的雪梨装盘切好,叫人呈给萧玉琢。
萧玉琢谢过,“三爷请我过来,是要道歉的么?”
关三微微一怔。
关三身边的侍从瞪眼看着萧玉琢,“我家三爷行事,自有道理,何须道歉?”
萧玉琢脸色微冷。
关三立即呵斥身边侍从,“还不退下。”
侍从连忙退到一旁。
关三朝萧玉琢笑道,“是,我虽并无杀害娘子之心,却是利用娘子逼修远出手,对娘子多有不敬,望娘子海涵。”
关三大约从来没有这般客气的对一个女子说过话,叫他一屋子的侍从都惊得频频侧目,狐疑看向萧玉琢。
萧玉琢倒是宠辱不惊,淡笑如常,“还好我不是那胆怯之辈,不然就算不被三爷掐死,吓也要被吓死了。”
关三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娘子倒是有趣人。”
“听闻关三也涉猎行业颇多,且养有子弟兵?”萧玉琢缓声道,“我不是有趣人,我是生意人。”
关三抬眼看她,“娘子想跟关某谈生意?”
萧玉琢点了点头,“不错,如今朝廷虽鼓励商贾,但世人眼光分三教九流,对商贾多有歧视,可改善百姓民生,提高国之经济又无商不行。这其实是一种矛盾。”
关三爷见她态度认真,脸色不由也郑重起来。
“改变朝廷、世人对商贾的态度,改变商贾社会地位之举,不是朝夕之事。可是在改变这种社会形态之前,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来保护商贾。”萧玉琢缓缓说道。
关三眯眼看她,听得十分认真,“娘子继续说,愿闻其详。”
“三爷这种建立自己的子弟兵,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自然也是保护自己生意的手段,但并非每一个商人都有三爷您这样的势力,和家底。既如此,何不众人团结起来,建立专门保护商人的商会。倘若朝廷或是哪方势力,要对商人不利,便有商会出面协商调停?”萧玉琢缓缓说道。
“一个女人,竟有这样的想法见地?”关三摸着下巴笑了起来,“真是叫关某大吃一惊。”
萧玉琢微微一笑,“三爷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原以为三爷对女子,不像世人那般偏见呢?”
关三微微一笑,“偏见谈不上,江湖豪杰当中,也不乏出类拔萃的女侠。但娘子给人的感觉更不一样,这般淡然自若侃侃而谈,叫人一时间都要忘了娘子的身份了。”
“所以,三爷您对这般提议有兴趣么?”萧玉琢连忙问道。
这是她见关三的目的。
关三已经有自己的帮派,若是由他起头,建立商会,那必然有许多商人愿意投其门下。sxynkj.ċöm
天下行商之人何其多,一人力量微薄,但是大家都扭在一起,扭成一股绳,便是朝廷也会有所顾忌。
在她自己羽翼不满的时候,自然要借助旁人的力量。
而且这对关三也是有好处的事儿。
她满以为关三会同意,就算一时想不通,也会好好考虑。
没想到他连犹豫都没有,“我对此没有兴趣。”一口就拒绝了。
萧玉琢瞪眼愣住。
怎么就没有兴趣了呢?
“我请娘子来,不是说生意上的事儿,只是想要请娘子帮我个忙。”关三笑道。
萧玉琢虽有失望,但也并未过多表露,“三爷请讲?”
“关某对修远的身手很是钦佩,我长青帮之中,各位副帮主,没有能出其右者。关某是爱惜人才之人,愿请修远到我长青帮,来做副帮主。”关三叹了一声,“可修远另有他志,断然拒绝。”
萧玉琢皱了皱眉。
“若是娘子能帮关某说服修远,娘子的生意,关某定会照拂。”关三拱手说道。
萧玉琢摇了摇头,“我只怕说服不了他。”
“娘子能言善辩,且看娘子和修远的关系,也并不一般,娘子若愿意出马,定然非同凡响啊?”关三笑了笑。
萧玉琢摇头,“您误会了,我和他正有矛盾,难以调和。”
“哦?可修远对娘子的关怀之意,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出门在外,本不该惹事,可他却愿为娘子出头。”关三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娘子何必谦虚?”
萧玉琢皱眉问道:“若是事关他,三爷倒不必说了。建立商会的事,还请三爷多想想。以三爷的声望,定是一呼百应,到时候三爷手下又何止长青帮如今势力?且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古时有陶朱,如今有关三爷。”
关三闻言,立即大笑起来,“陶朱乃是商人之鼻祖,商贾之父,区区关三,如何能通陶朱相提并论?”
萧玉琢还要再劝。
关三却连连摇头,“且如今我长青帮发展一切顺利,我老关家生意也如日中天,我去操那个闲心,给自己找那么多的事儿干什么?旁的商贾好不好,同我有什么关系?”
萧玉琢正欲开口。
关三的随从却猛的进来。
关三不悦抬头。
那随从连忙说道:“适才那位郎君求见。”
关三一怔,看了萧玉琢一眼,“请。”
便见景延年阔步进来,目光甚为不悦的落在萧玉琢脸上。
萧玉琢迎着他的目光缓缓起身。
景延年脚步不停,直接来到她面前。
“郎君怎么……”萧玉琢话还没问出口。
景延年忽而弯身,猛的将她扛在肩头,转身向外走去。
“你干什么?”萧玉琢厉声问道。
景延年不置一词,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冲关三拱了拱手。
竹香一脸惊讶,却不敢上前跟景延年动手。
景延年扛着萧玉琢走在廊间。
萧玉琢抬手在他脊背上猛捶。
可她的拳头却像是砸在铜墙铁壁上一样,景延年一声不哼,她倒是手疼得厉害。
“放我下来!”萧玉琢压低声音呵斥道。
竹香也亦步亦趋的追在后头,“放……放下我家娘子……”
景延年直接将她扛进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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