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到了这种时刻,秦之意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的卑微亦或者是乞求。
她仍旧高高在上,眼神清冷中带点孤傲。
曲洺生整个人都不太舒服,身体里是急需释放的高热,体外却因为冰水的寒气笼罩,本能般迫切地想要摆脱这个环境。
他看向秦之意,脑子里混乱地想:如果自己不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她是不是根本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她似是委屈至极,却又比任何人都清楚局势,甚至——拿得起,放得下。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回答一句‘发生关系了’,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转头走掉,然后誓死离婚吧?
所以,这场婚姻存在的必要,到底是为了两家的利益,还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唯独……没有半分是仅仅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吗?
曲洺生越想越头痛,他眉宇紧蹙,声音发哑:“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也不想隐瞒。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酒店的床上,身体里的热流似乎正处于最高涨的时候,脑子混乱到无法正常思考。
哪怕是此刻,仍旧不怎么清醒。
“我只能说,我清醒的时候,没有和她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但是其他的……”
我……不敢保证。
曲洺生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有清晰的彷徨之色。
秦之意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那颗高高悬起的心,仍然漂浮在半空中。
她用力地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以便让自己头脑清醒些。
曲洺生现在这幅样子,总不能再指望他来控场。
秦之意压下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转而说:“你先穿好衣服,我让贺行森进来送你去医院。”
继续泡冰水不是事儿,等下人没清醒过来,身体先泡坏了。
她说完,随即准备起身。
曲洺生抓住她扶在浴缸边缘的手,低低地叫了她一声:“之意……”
“放手。”
“你不需要我的解释吗?”
秦之意抬头,朝他绽开一个冷艳的笑容,“解释?你现在的脑子足够支撑你解释清楚吗?”
曲洺生沉默。
自己眼下根本无法正常思考,脑子里闪过的画面不是重叠的,就是虚幻的,无法确定是否真实发生过。
见他还有点自知之明,秦之意压住火气,没再继续说其他讽刺的话。
她深呼吸,甩开他的手,起身走出了浴室。
贺行森和江江都还在房间外面,看她冷着脸出来,江江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上下查看之后发现没有受伤,松了口气,问道:“里面怎么了?你这么这么久才出来?”
“你先别问。”秦之意只回了她这么一句,然后对贺行森说:“麻烦你帮我把他送一下医院。”
贺行森心里虽然也有很多疑问,但没有像江江一样问出来,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绕开她走了进去。
不多时,他就扶着曲洺生从房间里出来,两人同时看向秦之意。
“看我干嘛,我又不是医生,快去医院啊!”秦之意暴躁道。
贺行森想笑,又觉得曲洺生福气好。
要是换成他家那位,估计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
路上,曲洺生靠在后座,整个人难受得像是要爆炸,他抬手,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还是觉得不舒服,又解开了上面的两颗扣子。
贺行森揶揄道:“你可别在我车上乱来啊,你已经有老婆孩子了,坏了我的清白名誉,以后还有谁愿意嫁给我?”
曲洺生从车内的后视镜扫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冷嘲:“你居然让我在你们贺家的宴会上出事,脸不要了是不是?”
“跟我有什么关系?”贺行森一脸无辜的笑,“我看过监控了,是你自己走出去的。”
他那时候出去,应该就是去见林念。
贺行森又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自愿的?”
曲洺生:“你觉得呢?”
当然不是。
如果是自愿的,他现在也不会沦落成这个样子。
可有一点贺行森想不通——
“你去见林念干什么?”
“我以为她会对之意怎么样,没防着她会对我怎么样。”
贺行森:“……”
马有失蹄,人有失算。
曲洺生又道:“她跟我说林家老太太突然病危,她打不到车,问我借开一下。”
许是那份救命之恩在心底作祟,那会儿曲洺生没有多想,转头又找不到李嘉牧,他便自己送去了。
然——
林念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他喝得那杯酒,是加了料的,并且特意让服务生送到他手边。
包括那个电话,也是估准了时间。
所以他一走车子旁边,药效就刚好发作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最近酒局去得少,酒量退步得厉害,还想着等回到会场,就不喝了。
免得喝多了,回家又被秦大小姐一顿臭骂。
可林念接过车钥匙后,并没有让他离开,而是拉着他的手一直在哭。
当然,为了不让他起疑,林念没有提那些会让他立马转头走人的话题,而是一直在说林家老太太。
曲洺生按捺着心中的不快听了五分钟,那时,药效已经很明显了,他也发现了不对劲,但是来不及了。
后面的事,就是贺行森监控里看到的那样。
贺行森听完,表示一切都还在可理解的范围内,只问:“我看你上车的时候,好像还有点意识?”壹趣妏敩
曲洺生动了动唇,刚要发出声音,却又突然地把话咽了回去。
这让他怎么对外说?
说他那时候因为药效,把林念看成秦之意了?
因为心里想着是和秦之意回家行亲密之事,所以才没有抗拒?
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非得笑自己个十年八年。
贺行森还等着听他的解释呢,结果等了半天,只等来个寂寞。
行吧,这种私事他不想说也就算了。
男人嘛,酒精上头尚且会有冲动无法自控的时候,更何况是被药物控制。
所以他给了曲洺生一个表示理解的眼神。
曲洺生:“……”
理解你大爷!
……
贺行森带着曲洺生离开酒店后,秦之意和江江随后也离开了。
司机和车子还是之前贺行森安排送她们过来酒店的,这时漫无目的地开在路上,司机有些头皮发紧:“曲太太,您是要回家还是去哪?”
去哪?
这个问题从酒店出来,秦之意就已经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
一个人回墨园的话,曲母如果还没睡,肯定要问她曲洺生的情况。
到时候就算她不说,曲母也会打电话给曲洺生,联系不上又或者曲洺生那边的口径不一致的话,很快就会穿帮。
他们小辈的感情私事,一而再地给长辈造成困扰,实属不应该。
秦家那边更回不得,要是被自己大伯知道曲洺生和林念一起去了酒店,估计要当场气得发病。
江江那边……
秦之意转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问她:“你今晚回家吗?”
江江正暴躁地回着信息,闻言愣了下:“我不回家去哪啊?”
“跟你一起来的那位……”
“停!”江江连忙打断她的话头,扯了扯嘴角,一脸的不耐烦,“别提那个坑货了,倒是你,你去哪?不回家的话还是住我那?”
秦之意正想点头,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是贺行森的来电。
她立刻接起:“你们到医院了?怎么样?”
“嗯。”贺行森应了声,音调偏低:“医生正在给他看,但我有点急事,要先走。”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她过去。
毕竟是她的老公,让别人来照看的确不合适。
秦之意犹豫了一秒,随后说:“我在路上,你有事可以先走,多谢。”
挂了电话,她又看了江江一眼。
后者一脸的‘你个没出息的,怎么就放不下那狗男人’。
不过闺蜜到底是闺蜜,面上再怎么吐槽,心里也还是希望她好。
江江陪她去了医院,让她在病房坐着,其他的事情都由她去办。
等到办完回来,她才想起来问一件事:“今晚你俩是自己开车来的?没有司机送?”
“我是李嘉牧送来的。”
江江:“那李嘉牧呢?”
秦之意一愣,好像才想起这个人。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荒唐讽刺,以至于把她震惊得都有些智商不在线了。
她低头拨打了李嘉牧的电话,却是一直无人接听。
江江在一旁迟疑地猜测道:“李嘉牧……不会也出事了吧?”
“能出什么事?难道林念睡完曲洺生,又去睡李嘉牧?”
‘咳——’
床上的人这时恰好醒了,被她这句话呛得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江江顿时冷笑,“曲总,醒了啊,那你听我好好夸夸你呗!”
曲洺生吃了药,这会儿脑子已经清醒了些,但身体还是不太舒服。
他自知理亏,面对江江的冷嘲热讽,也没吭声。
倒是秦之意嫌江江聒噪,把她赶了回去。
江江气得在门口骂她:“秦小意,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么!办完事就赶人,你以后会没有朋友的!”
秦之意:“你跟我提绝交早就提了不下百次了。”
江江:“……”
病房的门被大力地甩上。
秦之意笑了笑,回头的瞬间,嘴角的笑却立即隐匿了下去。
她看着曲洺生,心中有一百个问题,却又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曲洺生也看着她,沉默又纠结。
婚前那些事暂且不提,婚后除了商场上的逢场作戏,也有过其他的风流潇洒。
但以前,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此刻面对秦之意的沉默,却没由来的一阵阵心虚。
明明自己没有要和林念发生关系的意愿,眼下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觉得对她有愧?
“之意……”他开口,声音低哑。
秦之意似是无动于衷,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
曲洺生心中的愧疚更甚,他试图解释,却又觉得所有的语言在她的隐忍和懂事面前,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她如果要算计自己,有心想要分得曲家的财产,今晚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前女友、酒店、脸色诡异送医,无论媒体曝出的新闻里带上了哪一个标签,都足以石锤自己和林念的婚外情。
一旦锤了,那么自己就是重大过错方,婚前协议里白纸黑字明确写着,她将得到多少补偿。
那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哪怕是对秦家来说,也是不小的数目。
曲家理亏,纵然希望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委曲求全,却也开不了那个口。
但是她没有。
她什么都没做,还亲自开口麻烦贺行森送自己来医院,妥善处理好了一切。
曲洺生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思来想去,搜肠刮肚,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平日里的那些侃侃而谈,全都消失无踪。
他坐了起来,试图去拉秦之意的手,后者挪开了。
她说:“我一个孕妇,在这里照顾你也不方便,让人去找李嘉牧吧,找到了让他过来。”
“那你呢?”
“曲总觉得我应该去哪里?”秦之意淡淡地问。
明明她最无辜,她什么都没做,却偏偏她无处可去。
秦之意本来不想发火的,但曲洺生一直沉默,哪怕开口了,也都是说些无用的话,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当曲洺生第二次试图去拉她的手时,她从身后拿过自己的包,直接砸在了曲洺生的脸上。
“林家老太太对你有恩,所以你要报恩一辈子,一次又一次地容忍林念来插足我们的婚姻,就算不为我,为了孩子,为了你们曲家自己的脸面,你做事之前就不能多想一下吗?!”
“之意……”
“这一次我送你来医院,下一次呢?下一次你和林念是不是真给我造个孩子出来,我还要给她安排好病房医生,给她接生是不是?!”
有些火,压在心里也就压在心里了。
一旦发泄出来,就如同开闸了的洪水,根本止不住。
秦之意要气疯了,转头想找东西打他。
曲洺生怕她再这么气下去又得出事,赶紧起来把她抱住,“是我的错,你先别动气,之意,你冷静!”
我也想冷静啊,可那颗爱你的心不受我控制。
秦之意气他,也恨自己。
真没出息,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渣呢?
她以前觉得自己收服不了曲洺生,所以一直试图掩藏心意。
后来曲洺生出差回来,相处模式改变,她又以为凭借自己的聪慧,总有一天能让曲洺生浪子回头。
最终,不过都是一场空。
“曲洺生,放手。”
“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病房里响起,打断了曲洺生说话的思路。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打过曲洺生巴掌。
他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一直以来都高高在上。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又大力,别说是曲洺生了,就连秦之意自己,都在打完之后懵了好几秒。
她刚刚……不是想打他巴掌。
只是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他一直阻止,中间不知道哪个动作不对,忽然就打到他了。
曲洺生的脸上起了红红的手指印,头也被打得歪向一边。
“对不起。”她的道歉脱口而出。
曲洺生这时也反应过来了,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摸了下自己的脸,他道:“是我该受的。”
换位处之,她和沈知晏如果发生同样的事,自己不一定能做得比她好,但火气肯定比她大。
外人都说自己绅士有礼,但哪一个爬上高位的人会真正绅士呢?
不过是披着一张面具罢了,骨子里……都不是善类。
可以将人捧上天,也能杀人不眨眼。
寂静中,曲洺生终于想起了自己要说什么:“现在太晚了,你不要跑来跑去,就在这里休息吧,这件事问题出在我身上,我自己会去查清楚的,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想给我什么交代?”秦之意垂着视线,语气冷淡,“如果查出来你和林念真怎么了,你同意跟我离婚么?”
又是离婚!
曲洺生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痛,可眼下他也没底气说拒绝的话,只道:“之意,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多久?一辈子够不够?”
查清楚了这一次,下一次你会不会继续着了她的道?往后还有几十年,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还是干脆和她平起平坐好?
秦之意忽然低头笑了下,两侧的长发顺滑地垂了下来,将她的脸遮住了大半。
曲洺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声音轻缓地问:“曲洺生,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重新低头,像是怕被他看到什么。
“就算我之前动过想要拿掉这个孩子的心,最后也是我自己不忍心才算了的,又不是你阻止我的,又不是你……”
最后几个字,带了点颤,声音也低到几乎听不清。
曲洺生心下发紧,这一次伸手极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秦之意。
他捏着秦之意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果然看到她眼底发红,有晶莹的液体正在徐徐上涌。
但她不肯哭出来,仰头眨了眨眼睛,就当做什么都没事了。
“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曲总好好休息,我等你的交代。”
说完,秦之意拿开他的手,然后又把刚刚砸到他脸上的包从床上捡起来。
她转身走,曲洺生叫她:“秦之意——”
“说。”
“你这么难过,真的没有一点是因为我吗?”
无关孩子、不管面子,就单纯地只是因为你在乎我,所以无法容忍我背叛你。
到底,有没有?
秦之意停下脚步,转回来看他,“那你呢?”
你非要问我求一个答案,又是为了什么?在乎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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