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脚步声和水滴声，有些无神地抬起了头，声音略带嘶哑，“你来了.”
我不想看他，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想牵我的手，却没防备跌在了远处，一口鲜血涌向喉咙，喷涌在了我的脸上.
我震惊地看向他，桌上的紫金香炉袅袅娜娜地吐露出了淡淡的沉水香味，给这烦闷的初夏带了一丝清爽.但此刻我却没有心情去享受它，因为这股香味被更为浓重的血腥味彻底地掩盖.
“陛下.”我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嘶喊.
接下来涌上来的便是侍卫太医.
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夜，梅英便低眉顺眼地穿着一身淡红色宫装在在我身后替我挤帕子，床上四角挂着的四个流苏香囊氤氲着并不健康的香味，不用说，大概不是静妃，便是吴嫔之流求来的.
这些年陛下越发沉迷求子之术，几乎什么办法都用上了，依旧无所出.我内心是窃喜的，这便是我的机会，至少不至于让那些妃妾踩在我头上.
我皱着眉头给他擦去头上的虚汗，淡淡的馨香入鼻，他一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喊着，想起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我刚想做什么，却见太医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点点头拉开帘子和他出去.
“本宫且问你，陛下的病情究竟如何了？”我双手负在身后，手里还攥着被他汗水浸透的纱巾.
“娘娘.”太医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一如他苍老的声音一般衰败，他的皱纹彰显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也彰显着在这个宫中丰厚的阅历与修养，“皇上的身子不大好.”
我有些不自在，“这本宫知道.”
太医思索了半晌，严肃道，“陛下进了太多虎狼之药，身体早已虚透了，这次因为伤心过度一时间将淤血喷了出来，如今身子是越发虚了.”
是长时间的沉默，四周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我眼角余光瞥到梅英从门内透出半个身子，便大声道，“如此这般，我便放心了，有劳太医了.”
太医一愣，点点头，“臣自当尽力.”
梅英一愣，畏畏缩缩地缩回了身子，我冷哼一声，扶着兰芷回宫殿继续照顾陛下.
我不放心梅英一个人照顾，命兰芷留下帮衬着，然后一个人走回麟趾宫，夜深露重，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长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地就通往了翠微宫的方向.
“小皇后.”夏景铄仍旧坐在宫墙上，不知道哪里寻来了一只短箫，断断续续地吹着，难听极了.
我抬头看他，“端王殿下好心性，西夏上下只怕已经乱作一团了.”
他接过无咎递来的一杯荷露茶，反唇相讥，“我为何要随他们一般心乱，这里好吃好喝待着我，我便老老实实呆在这。”
我愣了半晌，突然抬眼认真的看他，义无反顾地站在原地，直到看着他略带疑虑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才不可置否地笑了一声，“夏景铄。”这是我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他却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认真地看着声音的来源。
“你想做皇帝吗？”我的声音很淡很淡，只余我们两人能听见，却直击心灵。
他冲我笑笑，妖冶的笑容深深地落入了我的眼底，仿佛想要避开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不用逃避，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只需要告诉我，想或者不想？”我执着地盯着他的脸。
“所以呢？”他有些心灰意懒地动了动身子，“如果我说我想当，你就去杀了你自己的丈夫，扶我成为北国的新皇？小皇后，并非我打击你，你们北国的继承人怕是可以拍到洛城开外，不至于我一个异族人......”
“够了.”他还想说些什么，被我直接打断，我盯着前方的空气，只说了一句，“你是泰安弟唯一的弟弟，泰安帝无子，你便是最有资格登上那个位置的人.”
他的视线终于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有些散漫的笑容收起，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色的天空，“那又如何，夏景瑞是被俘虏了，并不是死了.”
我的表情变得怪异，“我希望你登上那个位置，并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夏景铄我的反应觉得十分奇怪，脑海里更是蹦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咂舌的想法，他将我从头上下，每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地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还是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不对劲的就是我此刻的神情，他的人已经打听出了陛下的身体状况，但他从我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苍凉与孤寂，和之前他见到的那个端庄的皇后仿佛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那么，想要什么报酬，我知道你一向不是大方的人.”他终于袒露了心迹.
“不用觉得害怕.”我凄凉地笑了笑，“本宫所求的并不多，只要你娶了嘉月，你们西夏也有过娶嫂的先例.”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晦涩难懂的黑夜掩盖了这一场交易，谁都没想到，在这小小宫门前，两个人竟然做了这样大一场交易。我没让任何人看见，只是不断地向前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想的都是那个自己都觉得有些惊人的计划，一直到快天亮才回了宫。sxynkj.ċömm.sxynkj.ċöm
宫里的人都以为我是去侍疾了一夜，倒也没多问些什么，只是看我神色憔悴，眼下隐隐泛着乌青就忙不迭地打水送来替我梳洗，我看着铜盆水面倒影的自己，也许是因为未曾生养过的原因，除了眼角有些细纹，依然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
我将头埋进了臂弯，任由她们拨弄着我黑色的长发，将脸险些浸入水盆都不自治。
偷偷听着她们的窃窃私语。
“皇后待陛下感情真是要好，伺候了一晚上回宫了还伤心落泪。”
“若咱们的陛下是个专情的人该多好，那便是画本子上的霸道皇上俏皇后了。”
“你懂什么，帝王哪有长情的，否则咱们梅姑姑也不会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也是，富贵和用情是只能选一个的。”
我认同地微微颤动了下身子，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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