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屋内,仕芸苏醒过来,问话:“子欣,张卫尉回宫了吗?”
“估计快了。姑娘躺着,用些东西?”子欣说。
喝了一肚子药汤子,哪里还有地方。何况,珉儿生死未卜,哪里吃得下去!“珉儿的事情还是晚些时候对太后说。”仕芸担心太后受不住打击。
子欣留下来的另外任务就是充当耳目。“二皇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要问皇上。”仕芸也想知道,但又不敢去问。她害怕问出不想知道的那个结果。
等待是一种折磨人的煎熬。孙宇没有审出消息,张力本也没有回宫。刘启恒如死鱼一样,仰面瞪着双眼睛,直挺挺地横在椅子上,悄无声息。
皇宫之外,京城南郊。
先前与刘启恒打照面的正是西域兵马的先锋营,他们提前半日出发,到达圜丘还是错过祭天大典,只见到办案的孙宇。先锋营依照既定计划,原地等待,递送消息。
夜幕沉沉,接近圜丘。赵丰年率领的大批人马与杨牧的北军相遇。因为祭天大典有人假扮西域军马,最先交接在一处的兵马,莫名交手,相互厮杀。赵丰年策马上前,探寻究竟。杨牧则是兵刃出鞘,迎战而来。“来者何人?”虽然隐约看见战马上的将军,杨牧还是谨慎地问着。
赵丰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昔日挚友问出这样的话来。“赵丰年!”
“师傅,他们和我们穿一样的衣服怎么也要打我们?”硕儿跟随着看热闹,不明白地问着。
杨牧很少进宫,对于皇子不算熟悉,只看见说话的少年与当今圣上有些相似。“这位可是当今二皇子刘珉?”
“我是他哥哥。”硕儿说着,催马冲过去,挥刀劈向杨牧。“坏人!”
杨牧一时小觑少年,单臂持兵刃横档,火星直飞,虎口震得发麻,可见少年力气惊人。另一只手赶忙增援,厚积薄发,抵挡开来。三个回合,不分高下。少年确实意气风发,出手不凡,但杨牧也是有意谦让。又是三个回合,硕儿气盛再战。“住手!”赵丰年适时挑开双方交战的兵刃。“硕儿,杨将军不是坏人,是师傅的好朋友。”
硕儿不是很清楚状况,但是赵丰年这么说,便温顺地退回到后面。
“名师出高徒,杨牧今天领教了!赵兄可好!”壹趣妏敩
“皇上可好?”赵丰年挑选重点问。
这时,杨牧才把皇上遇袭,皇子被劫持的事情大致描述。描述中,着重说到那路假扮成西域官兵的不明兵马。
李铁柱的那拨人马追到一条大河,便没有追逐的方向,只能返回圜丘。张力本奉旨赶来,见到李铁柱,听了他的禀告。一筹莫展之际,赵丰年和杨牧一起到来。三位将军各抒己见,简单商议。
方向上看,西南,正西,还有北郊都有人马经过,没有发现珉儿的踪迹。赵丰年当下决定,西域人马跟随张力本和硕儿回京城外宿营,借调北军的三千人马回北军营地修整。张力本带来的五百皇宫卫士扎营圜丘,由李铁柱率领,负责联络,支锅造饭,救治伤员。剩下四千北军人马,杨牧率领直奔西北。赵丰年挑选百十人,脱掉铠甲,装扮成商队,回到大河边寻找。
其他两位将军没有异议,趁着夜色,分头行动。随着时间推移,找回皇子的可能性会逐步降低,所以他们必须快速行动。
赵丰年来到李铁柱所说的大河边,命人寻来山村里的船家。一问才知,傍晚时分确有一伙人渡河而去。但是渡河的地方不是此处,而是偏西北的位置。“他们可是西域商人?”
“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都是西域商人吗?”
船家先点头又摇头。“他们还带着一个少年,被捆绑着,遮住头。说是买来的奴?”
赵丰年不敢耽搁,策马来到西北渡口。等了一会儿,船家撑着船也到了渡口,不等全数渡完河,赵丰年根据船家的指点,直奔最近的村庄而去。
李铁柱之所以没有追到逃跑的人马,是因为那拨人马化整为零藏在沿路的树林里,而珉儿早就被转交给了西域人。
犯上谋逆之人只会刺杀皇上,不会掠走皇子。劫持皇子应该是敌国所为。皇子只有对于敌国才存有价值,充当质子,保太平,或者索要财物,或者索要土地。珉儿绝对不可以落到西域人的手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珉儿不能死!仕芸会伤心,赵丰年不想看到心爱的女人流泪。
甘全宫。
黎公公不止一次地说:“皇上,该安歇了?”
“她睡了吗?”刘启恒嘶哑地说。他无法去面对屋中躺在床榻上的女人。www.sxynkj.ċöm
“早睡下了。皇上也睡了吧!老奴守着,等消息,一有消息就去禀告皇上!皇上且安了心睡一会儿!”黎公公心疼着主子。
内室,刘启恒褪去沉重的铠甲,顿时感觉身体轻得站不稳,稍作洗漱,睡到床榻的外侧。
两人并排躺着,都未入睡,相互感觉到对方处于清醒的状态,但相互没有说话。
刘启恒回想起,仕芸生珉儿时,好悬难产丧命。第一次抱着珉儿,好像就在昨天。他说:像朕。喜宝说:他哪里有皇上那么黑,明明像我们芸嫔,好不好?珉儿倔强地蹬着小腿,哭着。喜宝又说:这个的脾气倒是和皇上一样。说翻脸就翻脸!仕芸躲过珉儿那一次,最后还是没有躲过玖儿那一遭。
屋内是幽微的灯火闪烁着光,窗外是越下越大的飘雪。仕芸清晰听见风声,似乎可以感知到其中的寒冷。伤口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百分之一。这么冷的天,她的珉儿会在哪里?有口饭吃吗,可有一席暖被睡?她的娇儿锦衣玉食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她的珉儿可受得了?做为母亲的那颗心滴着血,流淌着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抽泣起来。
刘启恒以为女人是因为锦囊的事情感觉到委屈,所以也不想违心地去安慰。即使重新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虽然男人不明白她深深的忧伤,至少她知道男人此时的忧伤亦如自己一样。仕芸靠近男人的身体,依偎着他,拥抱着他,似乎可以得到依靠,得到慰藉,以此可以舒缓内心的忧伤。
男人的身体不正常的滚烫,一双手交替着摸了摸他的额头。男人在发高烧!“黎公公,子欣?皇上病了,快些传太医来!”仕芸忘记了伤口疼痛,翻身穿件衣服。
屋内随即掌起数盏灯,明亮起来。诊脉,服药,发汗,擦拭,换衣,一宿下来基本是没有睡。子欣几次劝说,仕芸依旧守着病重的男人,亲力亲为。
天色灰白,要等的人终是回宫。黎公公问:“张卫尉和孙廷尉都在门后候着,皇上是先见哪一位大人,还是两位一起进来?”
刘启恒嗓子哑到,几乎没有声。喘气疼,吞咽更是疼。“孙……大人。”
“先见孙大人!”仕芸大着声重复。
孙宇走进内室,望见两个不相干的女人守着生病的君王。一个是太后宫里的子欣,一个是御史大夫的女儿。“皇上,微臣连夜审案,已经有结果了,特来禀告。”
事关朝政,两个人女人都没有退身的意思。
仕芸说:“孙大人请讲!”
顷刻间,孙宇不知就里,但还是将审理的结果说明。“回禀皇上,伪装成舞者的刺客服毒自杀,俘虏的‘兵卒’有的不堪刑罚丧命,有的本身伤重,不等到廷尉就已经断气,未有确实口供。另外,太史上吊自尽、太乐令疾病发作,不治身亡。太乐和掌故还在审问之中。”
概括一句话:什么也没审问出来,而且重要人证都死于非命。
仕芸俯身,贴到刘启恒问:“皇上,想说什么?”
男人满嘴起泡,喉咙肿胀,只是翕动着嘴唇,发出无法辨别字眼的声音。仕芸认真听着,还不时点头,随即站起身大声说着:“孙大人,什么时候朕的廷尉府变成阎罗殿了?活蹦乱跳的人进了廷尉府竟然一夜之间尽数死去?”
刘启恒侧目,他只是心里这么想着,并没有说出来。女人却说出他心中想法,胸中愤怒。听来很是解气。
“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毒发身亡,还有伤重不治者皆有之。况且也不都是在廷尉府!”孙宇辩解。
仕芸再次俯身倾听,这一次刘启恒根本没有张嘴,只是面目表情地望她一眼。“皇上说:这些个人未免太不懂事,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都是一路颠簸来到廷尉府才想起畏罪自杀?他们在南郊祭天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了?去了廷尉府挨了孙大人的板子才想起来的吗?活罪也受了,死罪也遭了?关键是连累廷尉大人劳累一夜,什么也没问出来?孙大人清点尸首数目一定很辛苦?”
孙宇强作镇定。“为皇上分忧,臣子责任,不敢言苦!”
“是吗?”仕芸没再俯身,干脆从踏木之上缓缓走下来,来到孙宇身边:“让朕想一想,你还能干点什么?”
刘启恒眼睛半闭半睁,聆听着女人的声音。
孙宇一个激灵,女人假传圣意下去,岂不是要取他性命?想着,身子开始略微发抖。“皇上恕罪,微臣办事不利!”
调虎离山计,离间计,计中计?一切应该从西域刺客开始。孙宇审问西域刺客,得到西域王病重消息。赵丰年出征西域。大典前夜,成万州送来密报。紧接着,祭天大典就有一伙人马冒名出现,坐实赵丰年谋逆叛乱。仕芸所思正是刘启恒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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