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成患，烽火再起。赵丰年旧伤未愈，仍然请缨出战。战局焦灼，不见分晓。不想，胶川王兴兵造反。胶川王是先皇的皇子，刘启恒的七哥。这些还不是恼火的事情。胶川王搬出太后和成万州的旧情，质疑刘启恒的皇氏血统，联合胶东王、胶西王一起谋反。刘启恒请出周老将军平乱。周老将军是周美人的祖父。当初争夺帝位时，周老将军倾向于七皇子，现在的胶川王。朝堂上，成万州保举孙子成玉坚一起出征。朝臣无异议。刘启恒准奏，做了顺水人情。
周老将军年事已高，出征不久，便病重。
“最近，西域战事吃紧，胶川王作乱。”
“皇上的意思是要紧缩宫中用度吗？皇上只管说个数字，草民照办。”
“缩减用度，朕就直接找卢少府。朕找成公子，不是这件事情。”
“那么皇上想说的事情是什么？”
“你对周老将军平乱怎么看？”
“皇上英明。”
“那么，现在周老将军病重，成公子认为朕应该以谁为帅？”
“朝廷大事，皇上应该找朝中大臣来商议才更为合适。皇上没有其他事情，草民先行告退！”
刘启恒直接挑明。“成公子，如果朕以你为帅平定南方叛乱，你可否愿意！”
“皇上好像是找错人了，草民只是一介商人，如果办个寿宴，采买玉器茶叶，找我没问题。但是挂帅平乱，皇上是不是另作他想？比如，直接让我侄儿成玉坚接任帅位。”
“成玉坚稚嫩，六万兵马，朕不放心。”
“皇上，成玉坚姓成，我也是，难道把六万的兵马交到我手上，皇上就能放心吗？”
“朕信你！”
两个男人谨慎地望着对方，交错的目光亦是博弈。
“皇上凭什么信我？”
雪中送炭，出手相救皇子，化解怡红楼危机。刘启恒看在眼里，但是他看不透，想不出成至远为什么与其父背道而驰。“乐平说过，让朕好好感谢成公子。”
“公主，她……还好吗？”成至远问得小心。
“走了。”刘启恒低下头，用手掌遮挡住因为悲伤变得脆弱的脸。虽然乐平走了有些日子，但是提及她还是难免一阵伤怀。“成公子不愿意，朕也就不强人所难，退下吧！”
成志远低沉地说。“既然，皇上这么相信我，我就挂帅！如果能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还请皇上答应一个请求！”
刘启恒望见成至远泪水盈眶，颇有些惊讶。只知道他对安晓有情，难道对乐平也有？刘启恒胡乱一想，马上又否定了自己。“什么请求？说出来，或许朕现在就可以满足你！算做是完成乐平的最后心愿。”
“还是等到班师回朝时的庆功宴上！希望皇上到时候不要食言！”
“朕向来一言九鼎！”
“皇上有没有想过，赵将军的伤总是养不好，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其中难道一点原因都没有？”
“成公子，是想说赵将军的伤已经好了？他在诓骗朕？”
“我可没有这么说，更何况问题从来不会是只有一个答案。”
“成公子，可不可说得再清楚一些。”刘启恒不是没有怀疑过。看来，成家派人在赵丰年的身上做手脚，阻止他伤愈。
点到为止。成至远不能再说下去，也没有必要说下去。“皇上抱歉，我现在不是成家的公子，是皇上的将军。出征在即，应该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请皇上准许微臣，先行告退！”壹趣妏敩
“拿好你的东西！”刘启恒飞出早就写好的圣旨。
成至远背身接住圣旨，稳稳拿在手中，大步离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刘启恒暗念，却无法完全说服自己。“宣吴青山。”
一个月后的萧芸宫。
石桌上有一只小白兔。珠儿拿起一片菜叶，敲了敲小白兔的红眼睛。小白兔猛地扭头，吞下叶子。四公主瑾儿受到惊吓，向后面退，手里捏着菜叶，胆怯不敢近前。“瑾儿，它不咬人。来，哥哥帮你！你别害怕！”珠儿握着瑾儿的手，朝着小白兔的嘴边送叶子。
刘启恒触景生情，想起年幼时的乐平公主。
“皇上，他怎么哭了？”刘美人站在窗口，小着声对仕芸说。“芸贵妃，皇上最近好像哪里不大对劲，去我宫里，望着那棵红枣树发呆大半天。你说，树上没有叶子，又没有大枣，皇上他看什么呢，光秃秃的。”
仕芸同样注意到了刘启恒的异常。“他在你那里，对着红枣树也流泪了吗？”
刘美人摇了摇头。“那没看见。要不下次，皇上再来的时候，我认真看看。”
“别太刻意，会惹到皇上不高兴的。”仕芸和刘美人说着话，刘启恒已经走进屋来。
虽然看见瑾儿，刘启恒看见刘美人仍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刘美人亲手抄写了佛经，送来给仕芸保平安。她原本要照实说，不想被仕芸抢先回答：“瑾儿喜欢找珠儿玩，所以刘美人就跟着来了。外面冷，就进了屋，坐坐，我们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刘美人领着瑾儿回宫。珠儿依依不舍，玩得不尽兴。宫女们哄着他玩耍。片刻，院子里又传来欢笑。
刘启恒坐在床榻边，长吁短叹。仕芸走近他，拉起他的手，落在隆起的肚子上。“皇上，这次一定是公主！”
“这个送子观音，芸贵妃是给自己求的吧。”刘启恒明明说的是玩笑话，却是冷冰冰。
“乐平公主不是也怀孕了吗？还是灵验的！皇上，要当舅舅了。民间啊，有种说法，外甥会和舅舅有几分相似！”
刘启恒红了眼圈。仕芸突然间想到了始终不能早朝的父亲，还有远在南方的兄长，“皇上，是不是丞相府有什么消息，还请直接说！”
“他们都很好！”刘启恒暂且收起伤心来。
仕芸立刻猜到什么，但又不能确定。“皇上，乐平，她？乐平还好吗？”
“乐平已经不在了。”
“乐平不在将军府吗？”
“她不是不在将军府……而是不在人世了。”刘启恒靠在仕芸的胸前，泪湿面颊。“还不知道怎么和母后说。乐平许久不进宫……母后已经开始怀疑，眼看着就要过年，瞒不下去了！”
仕芸捂住因为惊讶张大的嘴巴。“乐平，怎么可能？皇上，到底怎么回事？”
刘启恒回答：“千万不能告诉母后，乐平的真正死因！芸贵妃随便想个理由，最好是听着不伤人心的那种。”
仕芸“皇上，可想好了如何对母后说？”
“你想吧，想好了，直接告诉朕。”刘启恒懒得多说一句，倒在了枕头上，闭目养神。
仕芸双手撑着腰部，踱着步；突然站住，对着床榻。
“这么快，就想好了？”刘启恒听到停下来的脚步，问着。
“不一定就合适，皇上先听听？”
刘启恒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勾了勾手指。仕芸捧着肚子，躺在旁边。“喜宝。”
“还有呢？”
“皇上，不如将喜宝的身世告诉母后？”
“可。”
“然后，皇上认喜宝做妹妹，封她个公主名号。”
“好。”
“乐平的事情由喜宝来告诉母后，皇上觉得合适吗？”
“合适。”
“最好，再找几个嫔妃在场，皇上在，赵将军在。”
“你一个，德妃算一个，还有郑嫔。”
“还有，就说乐平是滑胎没的吧？”
“照你说的办。”
“皇上，乐平是什么时候没的，照实说吗？”
“这个可以照实说，冬月初六。”
“要想完满，还需要知情的人缄口不言。”
“放心，知道的人不多，赵将军，喜宝，成至远，成万州是不会说……还有你！”刘启恒睁开眼睛，望着仕芸。怀里的女人实在慧黠，一句话就巧妙地知道了乐平公主的死因。
“皇上也算是知情人吧？”仕芸可以感觉到依偎的身体在颤抖，他的沉默等于是回答。乐平公主的死和成家有关，刘启恒亲眼看着妹妹永远离去。
刘启恒明白，隐瞒死因甚至于比隐瞒乐平公主的死讯还要重要。如果太后知道死因不但会伤心，而且会发疯。“朕是全天下最没用的皇上！朕不配做皇上！”
“皇上，才知道啊？”
“难道芸贵妃也是这么想朕的吗？”
“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而是全天下的人都这么想，那是因为在天下人的心目中皇上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如果皇上是神仙，那么可以说是自己是全天下最没用的皇上！皇上觉得自己是神仙吗？”
刘启恒沉默。
“如果皇上不是神仙，那就不能指望吹口气，所有的妖魔鬼怪顷刻烟消云散。”仕芸继续劝慰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
“行了，你再多念几句，朕就要干脆睡过去了！”
“如果真的遇见大事情，没有了皇上，天下人才知道没有皇上是万万不行的！所以，皇上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仕芸说完，嘟着嘴朝着男人的脖子吹着热气。气息暖暖的，痒痒的。
刘启恒听她这么说，宽心许多。“不想让朕放弃，那就帮朕想个马上除掉成万州的计策。”
“好啊，皇上把《齐家治国平天下》借给臣妾看看？或许就能想出来了！”
“芸贵妃不是一直在抄写它吗？还需要看什么？”
“既然皇上知道了，就把原本送还给徐家，留下臣妾的抄写本好吗？”仕芸靠近男人。
刘启恒已经读过《齐家治国平天下》，其意深奥，没有讲解难以参透其中的玄机。
“好不好啊？皇上说句话！”仕芸拉扯着男人的耳垂，催着他回答。
“知道你答应过舅舅，朕昨天已经把书给徐大人带回去了。”
“皇上，未免太心急，臣妾刚刚抄写好，还没来得及核对，抄写的有没有差错。”仕芸说着依偎在男人宽大而温暖的怀抱里。
“朕已经看过了，没有差错，所以才把抄写本拿给徐大人了。”
仕芸竖起了头，问：“抄写本？皇上怎么能这么做？”
“是不是朕说什么，芸贵妃都相信。”刘启恒勉强地笑着。
仕芸才听出，他是在玩笑。只是散不去的悲伤，使得他的笑容生硬，望着不禁让人心里不是滋味。男人害怕她担忧，在自己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主动哄着她开心。她清楚地感觉到，男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和成万州的对决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已经有太多的人因此失去了生命。“如果不相信皇上，我还能去相信谁！”
“卿心同君意。”刘启恒亲吻她的嘴唇。
这时，小豆子一路跑进屋，看见他们的抱着，急忙转身朝身后跑，脑门直接撞到门板，“咕咚”一声响。
刘启恒以为是战报，整个人紧张起来，飞快起身，站立在床榻前。“什么事情？”
小豆子闭着一只撞痛的眼睛，说：“给皇上道喜，沐良人生了一个小皇子！”
“偏偏又是个皇子。”刘启恒冷嗤着，坐回到床榻上，满脸愁容。虽然丁楷被革职，但是借着成家的势力，扶植儿子做了官，在益州给马仕荣出了不少难题。这次，沐良人生了皇子，恐怕丁家死灰复燃，更加有了兴风作浪的资本。
“皇上，过去看看沐良人吧？”
刘启恒索性躺回原处，单看他的表情哪里是报喜，和报丧差不多。他心里有点后悔自己的妇人之仁。不杀丁楷，简直就是对不起郭长河。丁楷的罪行远胜于郭长河。
“要不皇上给六皇子赐个名字吧？”
“朕可没有那心思，芸贵人如果高兴，就代替朕想一个！”
仕芸嘴里念叨着，踱来踱去，认真地说：“就叫苴，希望六皇子长大以后能够像田穰苴一样文能附众，武能威敌！”
“就用这个字吧！小豆子去传朕的旨意。”
小豆子跪着犯难，他根本就不知道“苴”字怎么写，如何去传旨意。而且太后的意思是请皇上过去，探望沐良人。
“皇上，不如写下来，让小豆子再送过去吧？”仕芸备好了笔墨纸砚，只等主角出场。那边，刘启恒还在琢磨着怎么收拾丁家父子，根本没动地方。
仕芸只好说：“皇上，不会是写不出这个‘苴’字吧？”
刘启恒慢吞吞地走向书案，边走边说：“大司马田穰苴，朕还能不知道？！朕的书架上还有他著的书《司马兵法》。六皇子能有田穰苴一半的本事，朕就高枕无忧了！”www.sxynkj.ċöm
拢好袖子，转动手腕，一挥而就。“刘苴”两个字，“刘”字写得很大，“苴”字略微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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