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书房。
黎公公端来湿手巾,刘启恒简单擦了把脸。托盘转移到了赵丰年面前,他抓起一块毛巾,按了按眼眶,抹去嘴角的干涸的血迹。
“皇上,有一件事情,令微臣寝食难安!就是军营之中,可用之人匮乏。军营中的中间力量多为朝臣举荐,公子之流,养尊处优惯了,带着吃饭的金碗,睡觉的玉枕,甚至还把家中丫环小妾一并带来。这些公子多半临阵退缩,畏而不前,剩下有惧于军法强撑着,有贪恋军功强扮着,还有明目张胆巧夺功劳的。这样下去,我们的大汉军队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有那么严重?仗不是打赢了吗?”刘启恒觉得有些危言耸听。
“西域一仗,赢得侥幸。皇上可想知道是如何打赢的吗?”
“如何?”刘启恒问。
“微臣捆绑了属下各路的公子们,伺机治罪,命他们如数交出金银美女,方可饶恕罪责。随后,再把金银美女赏赐给作战勇猛的底层军士。庆幸西域的冬天来得早,如若不是,微臣难以坚持。”m.sxynkj.ċöm
“所以,赵将军认为?”
“底层军士,征战沙场,五品将军者寥寥无几,但世袭爵位的我,入朝挂帅就是三品将军。对于平常百姓家的子弟,同样初入军营的底层军士,实在不公平。”
“赵将军,文武双全,三品将军已然是屈就。”
“我是如此,但被举荐的人非人人如我。微臣的两个副将,四个参将,竟然有一人不会骑马,三人不知射箭,五人不通兵法。微臣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把这场仗打赢的!皇上可能不知道,军营里流传着这样的话:五品将军是刀剑打出来的,三品将军是爹娘生出来的。”
“有这等事情?”刘启恒半信半疑。
“依靠将帅一人之力实难与西域强敌抗衡!须要未雨绸缪!”
“赵将军的未雨绸缪是?”
“被举荐的将军和底层军士一样,在北军接受训练,校验合格,方可封为将军出征。不同品级的将军,设置不同校验的标准。底层军士亦可参加校验,升为品级将军。”
“无战事封将军?就怕宋大人,一时拿出这么多银两。”刘启恒说的宋大人,是宋嫔的父亲,当朝大司农——刘启恒的钱袋子。
“可授以虚职,一旦有战事发生,即刻变为实职,享有等级俸禄!”
“赵将军的想法极好,只是……”刘启恒清楚,只是无法实行。更换一个卫尉都大费周章,何况如此大的动作。如果举荐名存实亡,谁还会争夺成家的金片子。成万州必定抵死阻挠。
赵丰年猜出刘启恒的思虑,又说:“除了上策,还有一下策,皇上是否想听。”
“说。”刘启恒鼓了鼓腮帮,下意识地摸了摸被打伤的脸。
“北军,可以设立武魁,备有等级奖赏,定期举行都试,骑射,刀剑等。一来鼓舞军士训练热情,二来选拨可有之才,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在朕看来,却是上策。”
“无奈之策,治标不治本,仅仅是眼前的上策而已!”赵丰年慷慨陈词:“举荐尚存,国家难兴。”
刘启恒深谙此理,但无力改变。当下,半个朝堂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感恩于成家,效力于成家,难保有一天会效忠于成家。他这个皇上多半时候只是挂名,充当成家的傀儡。
国库空虚,侯爵富庶,黎民百姓困苦。西域战事不断,南方时有水患,东边偶发叛乱。内忧外患,刘启恒时常感到力不从心。
再下望赵丰年,赞叹他:文能立相,治理朝政;武可挂帅,平定天下。得之,是他刘启恒一大幸事。赵丰年必将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转念,刘启恒想到,仕芸的念念不忘亦在情理之中。他如果是女子,同样会倾心如此的真男儿。他们不但爱着同一个女人,而且还想着同一个问题:举荐尚存,国家难兴。
赵丰年试探刘启恒的想法,却见他沉默不语,出神发呆。“皇上,微臣闲赋,愿前往北郊,担任北军尉。”
卫尉负责皇宫之警卫,北军负责京城之防务。“朕刚刚更换了卫尉,再动北军尉?”
“微臣早先还以为张卫尉……”赵丰年话说一半,不再下说。
“赵将军,以为什么?”刘启恒启用张力本担任卫尉,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促使成万州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之前,微臣看着张卫尉同成太尉走得很近,心中疑虑。”赵丰年略微轻松一些,他是刘启恒的明枪,那么张力本就是暗箭。如果说未雨绸缪,刘启恒还是要先于他一步。“即使如此,微臣仍坚持认为,北军不可掉以轻心,毕竟那里有万余人马,与卫尉兵力相等,二者足以一较高下;而且出征西域,多从此处调集主力。”
刘启恒当然知道北军的重要性,当初他就是依靠北军登上皇位的。他沉思片刻,说:“朕任命你为北军督军!”sxynkj.ċöm
“督军?不知担当何责任,品级如何?”
“品级自然在北军尉之上,责任就是:你刚才说的,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过,朕可丑话说在前头,没有一石一斛的俸禄。保留骠骑将军等级俸禄,兼任督军!”
“皇上英明!微臣遵旨!”
日头偏西,余晖洒满地面。书案后面的屏风镀上一层金光,飞龙栩栩如生。
刘启恒说:“朕记得那个北军尉早年是赵老将军麾下的参将?”
“正是。”
赵家子嗣单薄,四代单传。赵家的势力不在家族,而是在军中的威望,以及赵老将军众多的旧部。刘启恒十分看重。“不过,当初成太尉很看好杨牧,朕才任命的。”
“杨牧,从前我常听家父提及。家父过世,他曾来吊唁。”
“这次,你去北军尉,正好和杨牧叙叙旧。”
赵丰年清楚刘启恒的用意,摸清杨牧的底细。
静茹立于书房外,东张西望,望到黎公公,施礼问安。
“静茹姑娘,有事?”因是太后身边得宠的大丫环,黎公公说话多出谦和。
“太后不放心皇上和驸马,差遣我来看看!”
“好着呢,没事了!请太后放心。”黎公公说。
静茹又施礼,别过。
黎公公试着把耳朵贴到门框上,屋内的说话声依稀可闻。
“既然吾朝军队如将军所言,那成太尉是如何做到与西域交战百战百胜?难道他有三头六臂?”皇上在说。
赵丰年说:“微臣也想过,或者交战的西域兵马不同,或者成太尉另有奇兵制敌,还或者,双方并不是真心对战!”
黎公公收回耳朵,不禁朝着静茹远去的背影多望了几眼,问守门的卫士。“她几时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卫士答。
黎公公吩咐身后的小太监,把食盒送进了宣书房。
刘启恒刚端起饭碗,马宗耀和徐盛求见。赵丰年起身回避,被留住。
来的人脚步急促,情势紧急的样子。
徐盛先说话:“皇上,微臣不知郭长河是宋大人的亲戚。是否改判!请皇上明示!”
“马丞相是怎么看的?”刘启恒问。
马宗耀上前,回话:“微臣以为可以改判。因为牵扯太多,恐怕影响朝局稳定。”
“是免去死罪?还是干脆官复原职?”刘启恒颇有微词地问。
“免去死罪即可。”马宗耀回答。
刘启恒望向了赵丰年,又问:“赵将军以为呢?”
“如果查证属实,应该是死罪,就当处以死罪,不能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就法外开恩!”赵丰年义正言辞。
“皇上,这件事情已经震动了朝堂,不少臣子联名为郭大人请愿。”马宗耀说着,把请愿书呈了上来。“微臣以为,这件事情处理不慎,容易生出事端。”
刘启恒用手指敲打着请愿书,问着:“朕想知道,这个请愿书上面有没有马丞相和徐大人的名字。”
“没有。”两人忙否认。
刘启恒看都不看,就扔到了徐盛的面前:“徐大人收好了,请愿书上的朝臣给朕一个个细细地查,看看他们是不是和郭大人一样黑了心肝,不然他们怎么这么同情郭大人的遭遇!”
三人看着苗头不对,跪身听训。
“朕,想要救助南方灾民,国库没有钱,朕,想要修葺堤坝,国库没有钱,朕想要平定西域,国库还是没有钱,他一个郭大人,贪得半个国库,肥得流油。天理何在!”
刘启恒站起身,踱步。“可笑至极,朕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还要顾及他们的颜面,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忠心报国?朕不需要这样的‘忠心’!朕从来不缺少忠心!”
刘启恒继续表明态度。“徐大人,不得改判,立即执行!”
“可是,皇上……”马宗耀还想说,但是已经没有说的机会。
“朕,意已决。”刘启恒坚决地说。“徐大人,留下。”
“朕与你一个人说的事情,怎么隔日就传到太后那里去了?”
“微臣疏忽,因涉案人员较多,实施抓捕的时候,借用了廷尉的人手,孙大人问起郭长河,微臣就多言了几句,不想孙大人的妾室和郭长河有亲。”徐盛冒着冷汗。如果因郭长河掀起朝局动荡,他就是罪人。
“好一个郭长河,徐大人,你很会选人!”
徐盛期望刘启恒能改变心意。“一时仓促,考虑不周,还望皇上定夺。”
“明日处决!”刘启恒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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