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是西华苑最难熬的日子,院落偏西,光照不足,尤其阴冷。珠儿和玖儿都是早产,先天不足。二人轮番生病,有时还会碰在一起。
玖儿先是咳嗽半月不见好,接着干脆发起烧来。安晓守两夜夜没有睡觉,第三天白天就撑不住。珠儿在屋子里写字。仕芸腾出空,就让安晓去睡阵子觉。平日里,玖儿不跟旁人,只跟安晓一人;这会儿生病,她更不想离开安晓的怀抱。安晓没办法,只好躺在玖儿身侧。仕芸坐在床榻边,照顾着玖儿,更替降温的毛巾,喂食白开水,哄着她。
玖儿粉白的脸蛋变得通红,菱角的嘴唇起着泡,娇小的身子刚发过汗。仕芸换掉潮湿的衣服,抱着玖儿轻唱着摇篮曲。
“小宝贝,娘亲的小宝贝,
鸟儿就在窝窝边,甜甜睡。
小宝贝,娘亲的小宝贝,
花儿就在河水边,美美睡。
小宝贝,娘亲的小宝贝,
娘亲就在你身边,乖乖睡。
小宝贝,娘亲的小宝贝,
娘亲就在梦里边,快快睡。
小宝贝,娘亲的小宝贝……”
烧退了,玖儿偎着温暖的怀抱,渐渐睡去。两张面容酷似的脸时不时地贴在一处。仕芸小心地亲吻怀里的小宝贝,轻得好像羽毛飘荡,柔得好像露水滑落。玖儿没有喊过自己一声“娘”,每一次见到生人都是怯怯,一副让人心疼的小模样。她把自己的娘亲当成了生人。仕芸不怨她,只要能在她身边,望见她,幸福感充盈。
门扉轻轻掩好。装睡的安晓睁了睁眼睛,这首摇篮曲太熟悉。秦氏哄着喜宝睡觉时候经常哼唱。
仕芸退身出屋后,返回侧房。
书案后面早不见珠儿的影子,习字一半都没有完成。仕芸问守门的小豆子:“珠儿去哪里了?”
“三皇子不在屋里写字的吗?”
屋子里是后兼并出来的小房间,其中只摆了一张书案,一只柜子。小房间里没有窗户。小豆子说着话,探头朝着屋子里望,不见珠儿,急忙跑进去找。柜子里,书案下,原本可以找得地方就很少。结果很快便出来,珠儿失踪了。
“刚才有谁来过?”仕芸问。
“大皇子来过。”
“他进屋子了?”仕芸问到细节。
“进去了。”
“我是怎么交待你的?任何人不得入内,这个任何人难道不包括你觉得可以通融的人吗?”
小豆子解释着:“大皇子说是送风筝给三皇子,马上就出来,我觉得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就让他进了!也就是一进一出的时间,大皇子就走了!”
仕芸皱眉说:“你赶紧去德贵妃哪里,问一问,看一看珠儿有没有和大皇子在一起?”
时间不大,小豆子腿快,一个来回,将消息带回来。德贵妃宫里,硕儿不在,珠儿也不在。
“大皇子是不是穿着披风来的?”
“是。”
不难猜想,珠儿藏在硕儿的披风里面,出了小房间。起初,仕芸并没有着急,以为珠儿无非贪玩,偷偷跑出去。但是,几路人找寻数次,都没有珠儿踪迹,人终于是慌了。
“小满姑娘,怎么办?”小豆子吓得体如筛糠,面色煞白。珠儿如果出事,他的命不保。
“速速找张卫尉,速速去禀告皇上!”仕芸吩咐。
“可不可以晚些时候禀告皇上,也许一会儿就能找到三皇子了?”小豆子说。
仕芸说:“我是在和你商量吗?还不快去!”
安晓已然被吵醒,一听说珠儿不见,当即甩了荷月一记耳光,赏给小豆子一脚窝心踹。“一群没用的狗奴才,今天不把珠儿完完好好地找回来,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硕儿的到来不是偶然路过,那是珠儿早先与之约定好。藏在披风里逃走亦是珠儿的主意。兄弟二人出西华苑,沿着清瑶亭旁的僻静小路,直奔跑马场而去。
珠儿偷懒,一直让硕儿背着,脑袋躲在披风的帽子里。兄弟两人貌似一人在行走。
到了跑马场,马倌为兄弟牵来马。硕儿先把珠儿抱上去,然后自己跃身坐定。鞭打马背,一路狂奔。跑出去一段距离,马猛然变得狂躁,难以驾驭,先是原地打转撂蹄,紧接着极速飞奔。
一趟西域之战,硕儿骑术大为精进,试图加以控制,但徒然。
苏妃正在马厩,喂食她心爱的马匹,一望见眼前情形,知道马受惊了。“快下马!”
硕儿听见喊声,心里着急,想不出来办法。他可以跳下马,但是珠儿跳下去一定会受伤。就算不受伤,珠儿也不敢跳。
苏妃飞身上马,扬鞭追过去。随行的宫女担心主子,也都骑上马,尾随在后面。马倌们发现情形不对头,无奈骑术粗浅,根本追不上目标。
顷刻,跑马场乱起来。
受惊的马越跑越快,寒风拂面,树枝纷飞。珠儿发现马停不下来,紧攥着马鬃,吓得大哭起来。硕儿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也还是大孩子,听见哭声,心中愈加发慌,早没主张。无论是勒紧缰绳,还是夹紧马鞍,都无法遏制住马匹快如闪电的速度。
苏妃追上来,喊着:“马鞭扔掉,松开缰绳,让它跑!”
硕儿照做,搂紧珠儿,俯身贴住马背。穿过树林,视野开阔,来到一片空场。两马并行,苏妃尝试去抓珠儿,几次均失败。硕儿看出她的意图,一把拎起珠儿。“苏娘娘!”m.sxynkj.ċöm
苏妃只顾着伸手去接珠儿,一时没有去控制缰绳。两匹马几乎撞到一处。硕儿大力勒紧缰绳,抛出珠儿。苏妃接住了珠儿,同时,硕儿跌下马鞍,一只脚勾在了马鞍上。如果马再停不下来,硕儿头部撞地,后果不堪。
那匹马依旧没有停下来。苏妃情急之下,扯住两马的缰绳,拧在一处。马慢下来,一个向前扑倒,一个向侧面倒下。三人滚身落马。
苏妃扭伤胳膊,硕儿摔断腿,只有珠儿还算安好。
天幕黑暗,阴风瑟瑟。山丘方向似有人来,珠儿刚要呼救,被苏妃一把捂住嘴巴。她本能地嗅到危险。寻找他们的人应该从马厩方向而来,山丘恰好是相反的方向。这伙人绝不是来救命。苏妃挣扎爬起来,扶着硕儿,牵着珠儿,躲到树林里。
果然,那伙人穿着黑衣,提着刀剑,将寻人来的宫女,尽数杀戮。
树林里,珠儿拾来树枝。苏妃固定硕儿受伤的腿,又扯下腰带捆绑结实。远处传过来枯草被踩踏的声音。苏妃挑选一颗高大粗壮的树,示意珠儿爬树。珠儿受到皮外伤,忍着疼痛,爬向树枝。苏妃原意想留在树下,但硕儿不肯,强行用肩膀顶住她送上树。
苏妃带着珠儿爬向更高的树枝,又折下树杈扔给硕儿。硕儿将树杈修成树棍,握在手中。
先是冲来一个黑衣人,刀剑对树棍,凶敌对伤兵,占强势。硕儿仗着力气大,年少迅猛,反败为胜。声响引来另几个黑衣人聚拢到树林中,围住硕儿。
树上的苏妃望得真切,将珠儿搂在怀里,不让他看,不许他出声。硕儿被四方夹攻,招架吃力,受了剑伤。苏妃安置好珠儿,想着跳下去帮手。黑衣人突然撤退,仓皇而去。
远处,火把点点,马蹄阵阵,来了大队人马。苏妃担心有变,依旧不敢呼救,嘱咐兄弟暂且不出声。
张力本带着卫士找到跑马场,寻到马匹,却不见三个人。不一会儿,有人发现宫女的尸首。据此看,事态性质发生变化。
刘启恒收到禀告,即刻赶到事发地。
最后,众人在树林里找到硕儿。硕儿一条腿捆绑着树棍,双手还拿着半截树棍,凶狠地盯着来人。卫士去搀扶,都被打回去。直到张力本现身,硕儿还是不愿放下树棍,没头脑地问。“舅舅,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张力本说话:“舅舅当然是来救你们的,三皇子和苏妃在哪里?你看见了吗?”
“我不能说,苏娘娘说除了父皇,谁都不能说!”硕儿有趣地作答。
随后,刘启恒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在最前面。“父皇在此!”
“父皇?!”硕儿疑问。
“是父皇!”一声稚嫩的童声从上方传来。
所有人仰头朝上望,火把聚焦过去。高树上,珠儿满脸血污,依偎在苏妃的怀里。
珠儿获救,第一时间扑向父亲的怀抱。“父皇,你怎么才来?珠儿好怕!”
苏妃费尽气力总算下树,脚刚着地,人就虚脱到站不稳,刘启恒抱起珠儿,问着:“苏妃,你还好吗?”苏妃木然点头,直接昏过去。
皇宫跑马场唯一能够挡风的小屋子站满人,拥挤不堪。德贵妃最后得到消息,赶过来。仕芸和安晓比她略微早到一刻钟。
刘启恒立于中心位置,听着太医回话。苏妃虽然还处于昏迷,但万幸腹中的胎儿暂时安好。
德贵妃听到太医说的话,总算把紧张放下。
“黎公公,你去把孙宇宣来!”
前人话音刚落,仕芸忙说:“皇上,这件事情毕竟是发生在皇宫里,惊动廷尉府会不会有一点小题大做?”
刘启恒仰头望了望屋顶,若有所思。难道那天晚上,女人在赵丰年掌心写下的名字是“孙宇”?孙宇怎么会背叛自己?他将自己送上皇位,辅佐自己!这些年,尽心尽力略有瑕疵,但忠心耿耿还是绰绰有余。孙宇有什么理由背叛自己?
安晓不解其意,反驳着:“这事儿还小,分明是有人要加害皇子!珠儿受了伤,硕儿断了腿。皇上,一定要查出幕后指使,为珠儿做主!”
仕芸不想指明对孙宇的怀疑,另外担心跑马场的凶案和祭天大典一样最后变成无头案。“也不一定是针对皇子,苏妃不是也受了伤?”
“苏妃怀的不也是皇嗣吗?所以不能说是小题大做!”安晓帮倒忙。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独宠之邪帝谋妃更新,第151章 不测风云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