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芸要求西门守兵前往支援。不明人马应该是京郊山里的藏兵。北军不会坐视不管，只是时间的问题。
赵丰年沿路集结州府一万兵马进京。势如破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具有威胁的阻拦，顺利与王大仓带领的北军兵马汇合，寅时来到京城门外。京城门外，廷尉府的官兵早一刻到达，遭遇阻拦无法进城。显然，官兵经过苦战，丢盔弃甲，损耗元气。徐盛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看见赵丰年的到来喜出望外。赵丰年见此情形，命令王大仓直接强攻。
城墙上的守兵早被黄易替换成京北尹的亲信。虽说亲信，但是望见城墙之下，人马众多一眼望不到边，城门顷刻被围得水泄不通，早无心应战，纷纷逃命而去。
赵丰年从正阳门冲进宫中，先围住甘全宫，然后奔向杀声震天的跑马场。
跑马场旌旗靡乱，尸横遍地，皑皑白雪上面洒满血迹，远远望去似乎是写意的图画。马匹找不到主人有的嘶鸣狂奔，有的闲情漫步。对战接近尾声，黄易已被生擒活捉，正在破口大骂。周晏的肩胛骨受了箭伤，面对辱骂自己的言辞一笑置之。
不远处，吴青山仍在酣战。赵丰年率众围拢过去。京北尹兵马见着来援兵，不到半个时辰溃不成军，抱头鼠窜，尽数投降。最后只剩下黄行一人还在垂死挣扎。赵丰年一剑刺入他的胸膛，挑落于马下，砍下头颅。周晏按照事先的约定，敲响宫中的大钟，发出信号。吴青山带领着赵丰年直奔清瑶亭的暗道口。
北城门，成至远带着部分北军顺利荡平叛兵。为了避免误会，他将北军兵马留在北门附近，独自进宫。
突然间，宫中的大钟响彻整个京城，经久地回荡在半空。钟声便是事成约定的信号。成万州迫不及待地走进暗道，进入宫中。不想刚出暗道，就掉进坑里，上面被一张大网罩住，无法施展手脚。成万州虽被网住，但殊死抵抗。卫士们不敢轻易近前，持着火把站立在外围，内圈备着拉满弓的箭，每支箭都对准着目标。
“成太尉，末将来救你来了！”赵丰年边说，边用宝剑掀开大网。
成万州脚踏边沿，一个跃身飞出坑来。卫士们心存畏惧，本能地向后退。吴青山、王大仓还有两个皇子站成一排。死而复生的王大仓出现在众人视野霎时引起震撼。赵丰年不等对方出手，挥出宝剑，直逼咽喉。确切的说，成万州根本没有打算出手。手腕一抖，剑锋高高扬起，眼看着血刃仇人。
“赵将军，莫要心急！”来人在远处高呼。成万州听出是成至远，心头燃起希望，但是赵丰年的一句话让希望瞬间破灭。“你来？要不一起！”
成至远没有上前，相反宝剑回鞘，让开身形。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刘启恒。成万州震恐。众人望见君王，纷纷施礼。成万州站着巍然不动，百思不得其解。人头可以拿着死囚来冒充，但君王如何死而复生？难道是春梦无痕？“青山，你骗了老夫？！”骗他的人不止吴青山一个人，周晏骗了他，成至远也骗了他，包括亲生女儿都骗了他。
清瑶亭移动着大红色的身影。成万州怒视着，顿觉无力回天，已是大势已去。想过失败，但没有想到胜负在一个回合之间决出，而且败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红日冉冉初升，杨牧和马仕荣进宫复命，顺利剿灭青龙山庄。
寅时，将军府。
子欣推开静茹的房门，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对不起了姐姐，你的日子到了，我要送你上路了。”
静茹穿戴整齐，端坐在床上。“让我再见夫君一面，可以吗？”
“不行。”
“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情面上，也不可以吗？”
“姐姐都已经知道不可以，何必还要继续问我呢！”远远传来的钟声掩盖住倾倒毒酒的响动。
“子欣，姐姐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我姐妹太熟悉，骗一次还可以，不可能骗到第二次！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没有看出你们父女演得双簧戏吧？”
子欣顿了顿倒酒的手，又继续斟满酒杯。“姐姐为什么这么做，成万州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不会是为了妹妹我吧？”sxynkj.ċöm
“不是。”静茹为的是赵丰年，她心心念念的男人。那日，他来，就是为了救今天的她。而且那日的他一定也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但他没有嫌弃过，没有放弃过。连绵的钟声是父亲逐鹿中原的号角。父亲可知，女儿要在这个时候永远地离开。大概，她从来就不是父亲的女儿。换言之，父亲只疼爱过一个女儿成至筠。所有的脏事都由她来做，就是当初她腹中的胎儿也留不下来。
子欣心软了，从袖笼里掏出绢帕，起先是不想拿出来的。“这个是夫君走的时候，留给你的！”
绢帕叠成别致的花朵形状。静茹轻轻地抚摸着它。那日的他不但知道她的身份，还知道她的死期。他心疼她，舍不得她，所以那一日把她抱得紧紧。或许，那一场的欢好，他想着她怀上赵家的孩子，暂时断了君王的杀念，侥幸救她一次？
“姐姐打开看一看吧，上面夫君写了字？”
绢帕上写着：好大一蝴蝶。静茹望着绢帕上熟悉的字，笑了，眼里还噙着泪水。初见时，赵丰年醉酒，脚步跟得太紧。她猛一转身，正好撞进他的怀里。她趔趄，身子向后仰。赵丰年一把托住了她的腰，力度偏差，两人的嘴唇贴到了一起。只是瞬间的触碰，他们迅速分开。当时，余霞尚在的天空。虽四下无人望见，但赵丰年害怕她窘迫，故意说了一句：好大一蝴蝶！人生若如初见该多好，但是她和他再也回不去。
子欣已经端过来毒酒。
静茹把绢帕紧紧按在胸口。“把这个绢帕让我带着走吧？”
子欣点头，递上酒杯。“姐姐还有什么话留给夫君的吧？现在说，或者写下来？”
静茹摇着头，擦掉脸颊的泪水，努力保持着微笑。“好好待他……”
“这个就不用姐姐操心，将军也是我的夫君！”
一饮而尽，片刻挣扎。子欣站在床榻一直冷眼旁观，因为爱，嫉妒静茹，即使知道她将死。片刻，静茹没有气息。子欣特意拿起绢帕，看了看信的内容，自然是没有读懂。
房门突然打开，惊到门外偷听的喜宝。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呢？”
“你听听这动静，再看看冒的烟火，谁还能睡着，你还真拿我当猪了！”喜宝说着话，探脖子朝屋里望。“她死啦？”
子欣不做声，俯身搀扶起还大着肚子的喜宝。
“宫里好像出大事情了？想不想进宫去看一看？”喜宝手里拎着御赐金牌在子欣面前摇晃。
子欣一把夺过御赐金牌收进袖笼里面。
那日过后，仕芸大睡一觉，两天一夜。
两天一夜，宫里宫外翻天覆地。
益州城的藩王之乱平息，西域惠儿的夫君巴扎做了新的西域王。
成万州被囚禁在成府。黄易在闹市处以极刑，京城两个黄府同时被抄没。宫里，成贵妃发了疯。德贵妃忧心，一夜白了头发。
成至远如履薄冰，大姐是黄易的夫人，儿媳是黄行的女儿，如果说株连九族，一个都跑不掉，包括他自己。他三次进宫求见，君王皆是避而不见。他又厚着脸皮，去丞相府，依旧是闭门羹。仕芸便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得知人醒来，成至远匆匆从丽和宫赶到萧芸宫。敏感时期，没有人敢沾边，仕芸却远远迎出来。成至远阵阵地感动，心隐约踏实下来。
其实，因为三公主珏儿的事情。同君王的关系已然变得极其微妙。仕芸所幸提前开口：“如今，皇上就没离开过宣书房，谁也是见不到。”言外之意，心有余力不足，免开尊口。
较之闭门羹，婉转的回绝实在不算什么。成至远会意，还不死心。“姑娘，觉得我现在应该做点什么？”
“想要动，早就动了！真是想动，谁还能拦得住？”仕芸太了解君王的心思。君王迟迟不处死成万州，意图明显。成至远非但不会有事，而且还会被重用。“所以，什么都不需要做。”
成至远的心彻底踏实。真是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果皇上赐皇姓，你如何？”仕芸问。
成至远一下子被难住了。“姑娘，觉得呢？”
“最好不能答应，也不能拒绝。”仕芸抖着浮在袖口皮毛上的雪花，吸了吸冻得发红的鼻头。“你只能姓成，孩子们可以姓刘。”
“这些没想过，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成至远还是忍不住说出口。黄行就一个儿子黄翔，已经死了，剩下一个女儿。黄易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儿子是大姐所生。如今都被拘禁，不知是生是死。
“求人不如求己！逸儿手里不是还有一块皇上送的玉佩吗？当时皇上可是说过，拿着它当免死金牌。”
“玉佩就一块，救谁不救谁？”成至远为难起来。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听明白。
“你都敢使唤逸儿给皇上传信，这会儿怎么还糊涂起来，不敢使唤了？明天，学堂开始上课，逸儿也来？”
逸儿来向君王求情，再合适不过。这样，君王不会作难，再则，利用逸儿提醒君王，成至远曾经的忠心。逸儿递送过信息，还被成万州加害过。虽然那一次的消息只是君王放出的诱饵，虽然逸儿死里逃生。最主要的是，君王需要赦免的台阶。如果成贵妃没有疯，如果三公主珏儿还在，都可以是那个台阶。无论台阶是谁，都不能是成至远。
“多危险的事情，逸儿才多大？当时，皇上都为了你捏把汗！”
成至远由衷地说：“谢姑娘指点迷津！”
“公子说谢，干娘听到会不高兴的！”这句话仕芸说得绝妙。既拉近彼此的关系，又点拨成至远把握一个度。成家虽有养育之恩，但也不能忘记杀父杀母的仇恨。
成至远有一瞬间恍惚，如果当初仕芸真的嫁给自己做了妾，会是什么样子？他的假设不关乎情爱，只是对人生命运的一种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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