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宫都在戒严。从早上到现在，仕芸一直都在读书。她风淡云轻，仿佛享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正午阳光。
吴青山差人送进来午餐。午餐有点丰盛，只是一个人吃，显得奢侈。变相软禁，黎公公依稀觉得甘全宫有事情要发生，而且事情和女人有关系。
断头饭最早出现在楚国。楚庄王平定家族叛乱的时候，为了笼络其他旧贵族，处决前，给予叛乱的人饱食。后来，诸侯效仿，流传下来。即使是断头饭，仕芸也吃得津津有味。她要将养好身体。
人吃饱了，就会犯困，何况她昨夜基本没有睡。头靠上枕头，人就睡沉过去。
圭表走过申时，指向酉时。张力本打开锦囊，取出圣旨，看完，闯进正屋，奔向内室。
黎公公横加阻拦，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圣旨，只是抢在前面通报。仕芸刚睡醒，坐在镜子前面，一丝不苟地梳理着头发。“卫尉丞，好守时，请到小书房候着，我马上到！”
吴青山静静地站在小书房，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刘启恒针对圣旨留下的口谕，简直棘手。
“卫尉丞，可不可以让我死个明白？总应该让我看一眼锦囊里的圣旨吧？”
吴青山没有理由拒绝，递上圣旨。
明黄上写着：杀无赦，以皇后之礼安葬。玉玺加盖其上。果然，他狠心要杀她。“既然我是皇后，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吴青山躬身行礼。
“不要用剑来结果哀家性命，换做一碗毒酒可以吗？”
吴青山犹豫，没有着急作答。
“杀无赦，没有说一定要用剑，这个不算抗旨！另外，我也为了卫尉丞着想，现在只是未时刚过。如果皇上只是耽误在路上，回来晚那么一些，你就动了剑？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样对你？你可以想象得到吗？你杀死一个皇后——皇上的心爱女人！如果有人杀死了妍妃，你会怎么想？”
爱慕嫔妃的心思竟被轻易看穿。吴青山心里有些不安。
仕芸继续说着：“所以，将军不妨去寻一碗毒药？不是很好的主意吗，于你，于我？”
吴青山知道，寻找毒药，等于将消息传出去。
“如果皇上永远不能回来，无论申时，还是亥时，对你来说有区别吗？但是如果皇上可以回来，晚一些回来，那就另当别论！其实这个圣旨的意思是说：如果皇上驾崩，让皇后陪葬。那个皇后就是我！何必急于一时！不如等到确切的时候！”鞋履抵着裙裾，步子玲珑。仕芸不急不缓，不急不慌。相反，她说得对方越发心慌。“皇上驾崩，我必亡。我活不成，卫尉丞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我的父亲徐盛，我的姐夫张卫尉——你的上司，还有三皇子珠儿一直拿我当成他的娘亲，哪一个能放过你？”www.sxynkj.ċöm
吴青山还知道赵丰年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
“卫尉丞，去年祭天大典，皇上的仪仗是什么时候回的宫？”
“未时。”
“前年呢？”
“前年我不在宫中，跟随成公子平息胶川王之乱。”
“前年应该是午时，大前年也是未时，再往前面数午时居多。卫尉丞静心想一想，皇上说申时，为什么一定是有充足时间回宫的申时，你觉得皇上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吗？”可以拥有充足回宫时间的申时，但仪仗仍没有回宫，不是正好说明出事了吗？仕芸忐忑不安。
吴青山恢复沉默。皇上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女人的命。离别之夜，大战在即，皇上还和女人睡在一起。事情不是一目了然吗？
“说了这么多，如果卫尉丞足够聪明，就会发现，只有我活着，你才能活着！”仕芸绕着吴青山转圈子。“而且，你认为皇上遇险的可能性有多大。我可是看见，皇上是穿着铠甲离开的。祭天大典，皇上不是应该穿礼服的吗？这个说明什么？皇上有所准备！准备充分！刺客不知道箭把在哪里，可以射中的几率又有多少？”
黎公公伸长脖子，早瞄见圣旨的内容，顿时五雷轰顶。身体不着痕迹地朝着大门口挪动，想着趁乱跑出甘全宫。没跑远，他又被卫士挡回来。
“……言简意赅地说：皇上回来，我不在，你活不成；皇上不回来，我不在，你还是活不成；皇上不回来，我在，你也还在。”仕芸将圣旨折叠好，重新装进锦囊里，还给吴青山。
“徐姑娘，我提醒您，皇上只是说：以皇后之礼安葬，没有说您就是皇后！”吴青山揣好锦囊，握着剑柄的手一直没有放松。“黎公公，请你在甘全宫寻找白绫，交给徐姑娘。”
“甘全宫哪里就有白绫，恐怕要去别宫！”黎公公心急出去送消息，寻找着理由。
吴青山说：“黎公公找不到，我可以让卫士找！”
“吴将军，还是想清楚的好！”黎公公说。
“我想得很清楚。”吴青山坚持原则。
“女为悦己者容，听说上吊的人会伸出长舌头，我不想让皇上回来的时候，看到我难看的样子！还请卫尉丞成全！”仕芸说到哽咽，泪水充盈眼睛。眸子漫起薄薄的一层水雾。
吴青山忍不住为楚楚可怜的女人而动容。“那就毒酒。”
“老奴愿跑一趟！”黎公公不放过任何机会。sxynkj.ċöm
“哪里敢劳烦公公，我会派卫士去！”吴青山大步离开。
虽然没有彻底解决，但也算缓兵之计。原来一天的时间那么漫长，又那么短暂。漫长，因为刘启恒迟迟不归；短暂，因为命悬一线。
“徐姑娘，这么等下去终不是办法。不能束手待毙！”黎公公慌乱着。
仕芸心思透彻，黎公公的反应不能说是忠心，而是利己。黎公公是皇宫里的常青树，擅长见风使舵，时刻为利益盘算。想来，他不会轻易放弃未来皇后这个大靠山。“不然，又能怎么样？”仕芸注视着黎公公。
“老奴有一个主意，徐姑娘要不要听一听？”
仕芸料定他想不出正经主意。“说说看吧。”
“如果甘全宫走水？大乱中，一切都好办！”
“不可以，万万不可以！”皇宫一旦大乱，正好给不轨之人以攻击的机会。而且烟火升起，宫外的刘启恒一定不知虚实，以为腹背受敌，交兵时畏手畏脚，岂不是加深危险。皇宫绝对不能乱，那是男人的后路。如果因为甘全宫失火，皇宫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仕芸宁可舍弃自己生命，也不愿意看着男人陷入险境。“黎公公，想都不用想，你敢做，我就带着你一起走！正愁到那边没有人侍候！”
“可是，再等下去，毒药就送过来了！”
太医院怎么会正好准备着毒药，即使有，哪个太医敢轻易马上拿出来。仕芸担心自己的性命，但是更担心刘启恒的安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酉时了，仪仗还没有回来？如果他不能回来，她就更加不能死。“黎公公，放心，我还死不了。你去门口站一站，或许会有什么人经过！”
“徐姑娘，您忘记了吗？全宫上下都在戒严，哪里会有人走动？”
“一定会有人来，你拿着我的绢帕……”
“还是不要白费力气，守株待兔！赶紧想其他法子，才是要紧事！怎么留在宫里的不是李铁柱，王大仓也好！”黎公公想不出来，谁人可以来甘全宫。
刘启恒当然只能选吴青山，李铁柱是黎公公的亲侄儿，王大仓爱慕仕芸，指望他们对女人动手未免失策。可见，男人想要杀死自己的决心。
虽然宫中戒严，但是仕芸相信仍旧关不住两个人，喜宝和珠儿。安晓是不会忧心她的安危，亦是不会想到她涉险，但是安晓一定会担忧刘启恒的安危。申时已过，皇上没有回宫。安晓早有警觉，打听消息的地方唯有甘全宫。“黎公公，速速去，别坏了大事！如果能和南平公主说上话最好，如果说不上就挥一挥绢帕，或许也是可以！”
不出所料，喜宝赶来甘全宫。卫士们阻拦不力，喜宝故作摔倒，黎公公迎上去搀扶，顺利将消息送出去。
又过半个时辰。
甘泉宫外，一个嘶哑的声音高喊：“吴青山，刀下留人！”佩剑碰撞铠甲的金属响动，靴子踏着石阶的闷响由远至近。
黎公公松口气，吴青山也放松下来，唯独仕芸变得比先前还要紧张。她害怕被推开的那扇门后面，没有期望中的身影。她害怕最先回宫的张力本，带来什么噩耗。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将要揭晓。今天，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要面对，不能倒下去。
刘启恒紧随其后，亦如前者，铠甲之上血迹斑斑。望见女人安然，君王没有应有的大喜过望。仕芸敏锐地收起笑容。男人依旧严阵以待，完全不是劫后余生的模样。
“吴青山，现在什么时辰？”
“酉时。”
“那么，这个女人怎么还在这里？”
吴青山无语。皇宫防御由卫尉卿周晏负责，周晏是周美人同宗的弟弟。除了宫内戒严，君王只交代吴青山一件事情，但是他都没有完成，实在说不过去。
“是这样，皇上好像只是说申时不回宫，让卫尉丞奉旨行事。但是皇上也没有说是哪一天的申时，圣旨上皇上可能也忘记写日期，所以，卫尉丞就想当面问一问皇上，这个酉时是哪一天？”
“巧言令色！吴青山，给朕把徐小满拿下！”
仕芸完全可以感觉得到男人认真的态度。到底发生了什么？致命的不是那道圣旨，而是男人此刻杀气腾腾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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