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芸正睡着午觉,就听见门外边传来一阵喧闹声。迷迷糊糊间,小豆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大门边,吴青山横住带着鞘的宝剑,极力做着阻拦。“成太尉,请等窦公公通报后再进也不迟!”声音不高也不低,足以让沉睡的人醒过来。
“谁敢拦老夫?!”成万州挥臂挡开宝剑,大步闯进内寝。
小豆子刚要禀报,被捂住了嘴巴。仕芸起身,急忙躲到侧室的帷幔后面;悄然蹲下,凭借着高大的花瓶遮挡她的身体。来不及多想,人奔着床榻而来。小豆子迎上去,展开双臂,试图阻挡。“成太尉,皇上已经睡了,请回!”www.sxynkj.ċöm
成万州铁掌一扬,将小豆子打飞了出去。床榻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的头上盖着绢帕。拿掉绢帕,君王的真容露出来。成万州搭了搭脉,结果还算满意,又要去试探鼻息。
吴青山捉住他的手腕,挡在床榻的前面,跪下身子。“徐姑娘,吩咐过任何都不能进到内寝,否则格杀勿论!还请成太尉体谅奴才们的难处,快些离开!”
“是啊!太尉大人,我们就当您没来过!”小豆子从地上爬起来,歪脖子说着话,拾起绢帕重新罩住君王的脸。“您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您还是留着奴才们的性命为大人今后效力?”
成万州面向床榻说话:“你就是太不听话!”居高临下望了一眼吴青山才转身。
暖炉里的炭火正旺,噼噼啪啪地冒着火星。室内温暖如春,熏香缭绕。成万州走着走着脚步慢下来,再后来干脆停住。
帷幔后面的仕芸屏住气,纹丝不动,生怕惊动到外面。如果成万州所有发现,那么将前功尽弃,还有可能发生不可预测的激变。
吴青山低着头,斜睨一眼小豆子。小豆子马上跑到暖炉旁边,“太尉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成万州的目光在暖炉和床榻之间徘徊。接着脚步围绕着暖炉,转来转去。“还是运些冰来,不然尸首会臭掉?”
“太尉大人不知,姑娘太痴情,昨夜与皇上睡在一起!姑娘怕冷,我们哪敢撤掉炭火!”小豆子刚才没有收到准皇后的吩咐,只好顺着吴青山的意思说话。“大人还是快些走,姑娘一会儿就回来!奴才们……可是不好交代!”
成万州慢吞吞地挪动靴子,渐渐消失在远处。
仕芸紧张过度,瘫软在原地,直到小豆子把她扶起来,才算站直身子。“走了吗?”
“早走远了,姑娘!”
“快去侧殿把章太医请过来!”仕芸走出侧室,正好望见吴青山回转。“吴卫尉,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接近甘全宫,敢闯内寝者……死!”原本以为成万州会在晚上来,没想到他恰恰选择了正午。想想,仍旧心有余悸。
章太医在内寝忙活的时候,大殿外面人声嘈杂。吴青山软硬兼施,却节节败退。一大群的嫔妃带着皇子和公主还是闯到正殿。
仕芸没有办法走出来,默不作声地扫视。往里闯的人马上又争先恐后地向殿外退,虽然退出去,但都跪到地上,没有离开的意思。仕芸抱起郑嫔旁边的四皇子拓儿,对吴青山吩咐:“再有滋事者直接送到静心苑,不用禀告!”
三个年长的皇子都在宫外,局面动荡,不得不有所准备。仕芸将拓儿交给绿丘照顾,急匆匆回到内寝。“章太医,怎么样?”
“喝不进去药!”章太医捧着药碗,正为难。
小豆子心里嘀咕着:能喝进去才奇怪了!准皇后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窦公公,把皇上扶起来!”仕芸说。
这一扶,小豆子发现情况异常。君王的身体不但有温度,而且还柔软,完全不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你们都退下去,我来就好!”仕芸接过章太医手里的药碗说:
章太医坚持没有松开端着药碗的手。“恕微臣不能,微臣一定要看着皇上喝下药!”
仕芸不再坚持,拿着汤匙舀起一匙放在了自己嘴里。
“姑娘,这药不能随便喝的?”
仕芸举起衣袖遮挡住脸颊,捏开男人的嘴巴,舌抵着舌,感触着轻微的蠕动,将药汤一点点渡进男人口中。手掌滑落,抚住男人的脖子,感觉着喉结的涌动。
一碗汤药喂了半个时辰。嘴唇麻木,舌头僵硬,虚汗不住地向外冒,体力不支地倚靠着床柱。药喝完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章太医默不作声地转身。
仕芸将脸尽可能地贴近男人的胸膛,找不到强劲的心跳。他的手掌宽大厚实,中指有着明显的老茧,那是常年批阅奏章的留下的痕迹。鼻息几乎感触不到温热,脉搏微弱。十指相扣,传递着温度。以前每一次都是男人暖着她的手,现在他的手比自己还要冰。几乎感觉不到心跳,泪水蜿蜒流出……
初见,男人的大手拾起掉在地上的绢帕,甚至还送到鼻子下面,嗅一嗅上面的清香。避暑时,执箸的手舍近求远,一次接着一次夹着她亲手做的凉拌青笋丝。如花,娇而不艳。如木,岸而不傲!太后已然不在,君王亦是这般模样。
想着他,想着关于他的曾经,曾经的里面包括着她。
那夜,她拿着送绢帕做借口前往甘全宫。一只大手从竖起的书的后面伸出来。当时的男人说,拿来吧,朕瞧瞧。还有那一夜,噩梦惊醒,口干唤安晓倒水,一只大手将茶碗探进帷幔。不经意间,吓得人魂不附体也是男人的大手。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仕芸还记得,夜色里的她穿着紫色嫁衣奔向西角门。事发后,清浅的紫,染了和煦的阳光,不似星月下那般冰冷,绽放着娇美。男人舍不得惩罚她,只能迁怒于嫁衣,大手一挥,下令烧掉。当时,她觉得男人不可理喻,现在想来,男人竟有那么一点可爱。
仕芸凝视着男人纹丝不动的睫毛,视线一次次地模糊。有些失落的希冀,没着没落,无依无靠。
还有很多,很多的回忆。那一次,男人乔装成乞丐。因为这双大手,一眼认出了男人。忽然,仕芸失笑,借着男人的大手托着自己的腮,笑得前仰后合。“大傻瓜,我是你的小傻瓜啊!”笑意没有完全退却,泪水沾染双颊。
这双大手抱过落水的她,搂过生病的她,拥过生死一线的她,为她抹去眼泪,为她擦拭汗水,为她衣不解带。
这双大手多少次举起,但都舍不得落到她的身上。这双大手曾愤怒地飞出檀木镇纸,挥动衣袖拍打过书案;曾按住她的双肩,捏过她的脸颊,挑起她的下巴,扼制她的喉咙;更多的时候是手背专注地抚摸她的脸,指尖温情地摩挲着她的唇瓣。
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这双大手已然习惯紧紧地牵住自己,十指相扣。轿撵中,宫墙巷道上,红色帷帐里,无时无处。
这双大手让她厌恶过,嫌弃过,鄙夷过,恐惧过,抵触过,茫然过,渴望过,温暖过,依恋过……这双大手是她的记忆,她的生命,一切的一切。如果它们不再有温度,她怎么能够独活下去?
一声凄厉的悲鸣之后,仕芸终于泣不成声。“小恒啊,你听见了吗?为什么不回答我?”如果可以,她宁愿是那条活不到冬天的小虫子。虽然生命短暂,但是可以单纯地和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一日的心手相牵也是幸福,一日的真心相对何尝不是永恒。
“徐姑娘,这不是给皇上的,是给您喝的!”章太医说。
小豆子显得六神无主。“姑娘,您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啊?!”
“不会,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仕芸擦了擦红肿的双眼,努力平复着心情。“窦公公,带来拓儿和他父皇说说话!”那日,她能够醒来,是听到了徐府唱戏的声音。所以,她觉得不能没有声音。
拓儿来了,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话,而且还有大段的空场。如果是珠儿在,就是说上一整天,恐怕都难找出一句重复的话来。仕芸索性找出本古书让拓儿坐在床榻边朗读。
大殿上,看了阵子奏章,人困倦,睡了过去。
门板巨响,小豆子一路跑来。“姑娘,姑娘?”
“路慢慢走,话慢慢说?”仕芸发觉着小豆子兼顾了安晓和喜宝两个人的缺点。
小豆子即刻放缓步子,来到书案前面。“黄翔的尸首运回府中,三公主珏儿见到,便自缢了!”
“珏儿怎么样了?”
“已经……殁了。”
仕芸心一沉,仰面望着大梁久久失神。这次真的是无法交代了!君王对嫔妃宠爱迥异,但是对儿女的疼爱还是差异不大。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是至亲骨肉。
“另外,姑娘?大殿外聚集不少朝臣……”
“马上把吴青山请进大殿来!”
时间不大,吴青山走进大典,厚底方靴落地铿锵有力。他敏感地朝着女人手中的奏章望。
仕芸毫不避讳,索性将奏章竖立起来,让对方看清楚。“宫中现在不是应该在戒严?不但嫔妃可以随意走动,怎么还放了这么些大臣聚众在甘全宫,时间久了怕是会生事吧?”sxynkj.ċöm
“回姑娘,戒严的事情是卫尉卿在负责,微臣这就去和卫尉卿说一说?”
“不是说一说,而是命令?别忘了,你现在是卫尉!有谁不听招呼的,及时告诉我!我们不是还有尚方宝剑!”
“大臣们硬闯,卫尉卿也是为难!”吴青山刚说过维护的话,就开始诋毁。“孙廷尉和周晏时常在一起。”
“我知道了。”仕芸朝着他挥挥手。
吴青山望着女人淡定从容的模样,是早就知道了,还是无所谓,还是根本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孙廷尉和成万州走得很近。”吴青山说得清楚。
“是吗?我只知道廷尉姓徐,不姓孙。我好像也姓徐?”这一次,仕芸干脆埋着头看京城布防图。“天下姓刘!”
吴青山总算领会到对方想要传达的讯息。不要过度的关注旁枝末节,而忽略关键的中心。不确定的因素只是变数,不是成事的定数。过度关注只能适得其反。
“来的大臣都是谁啊?”
吴青山支吾其词。
“这个不需要卫尉回答……窦公公?”
吴青山朝着大殿外面走。小豆子迎着他朝里面跑,不等站定开始回答,说出一连串的人名,每个名字对应着官衔。“对了,还有大学士、御史大夫王和频,后来的站到后面!”
“王大人怎么也来了?”王和频是治国之良才。除掉奸佞之后,便是他大展才华之时。无论如何都要保全王和频。仕芸焦心。“窦公公,你马上去告诉王大人,就说三皇子风寒一直不好,课业多停几日。还有公子新丧,留在府中多休养些日子!有事还是没事都不要出门!”
小豆子很快就跑了回来,禀告着:“姑娘,卫尉并没有找卫尉卿来问话,而是命令卫士们将大臣们强行赶走!”继而神秘兮兮地说着题外话:“我怎么看着糊涂,卫尉和卫尉卿他们谁在说真话,谁又在哄骗人?我们应该相信谁才好?”
君王大概是有旨意,吴青山守着甘全宫寸步不离。仕芸扬了扬眉梢,沉稳地说着话:“谁都相信,谁都不能相信!相信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二人不能是一条心!”只要他们不是同时倒戈,成万州就不会轻易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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