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贞到了茅草屋,看到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有一床又黑又硬的旧被褥也不意外,上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上辈子她进程家时,程老太和程母就将她丢到这茅草屋了。
昨夜里外面下了雪,这天气很冷,她被泼了一身冰水,那冰水从脖子里还倒灌进去不少,这会儿贴着身子,冷得她发抖。
她得换下这衣服。
周贞将茅草屋的门关上,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换洗的干净的衣服,迅速换上。
“阿嚏——!”
实在是太冷了,这茅草屋不遮风避雨,现在修一下也来不及,只能任凭这冷风吹到她身上。
周贞现在只祈祷自己不要染上风寒。
她看了看茅草屋几个角落,将湿透了的喜服拿起来挂在漏风最严重的地方遮挡一下,然后她就往茅草屋外走,她得去找一些板子来,把茅草屋修一修。
毕竟,她这辈子不可能再住进程少胤的屋子,既然短时间内无法离开程家,自己住的这地方,一定起码能遮风避雨一下。
周贞从茅草屋出来时,恰好程母从灶房出来打水,见她换下了喜服,这会儿背着箩筐竟是像要出门,不由皱眉,“你今日才到程家,现在又要出去,你要去做什么?”
“娘,少慎刚跟我说,我住在茅草屋,四处漏风,他来找我时都被冻得手脚发冷,叫我出去捡点木头什么的回来给茅草屋修一修呢。”
周贞扭头,对程母这么说道。
程母听了,脸色都微微变了,“他真这么说?”
周贞很一本正经,不开玩笑的严肃,“真的。”
听到点动静从灶房出来的程少胤刚好就听到了这些对话,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周贞,见她阳光下有些苍白的小脸严肃正经的模样,挑了挑眉,不知怎么笑了一下。
“娘,那我帮大嫂去捡木板子去。”他想了想,说道。
周贞当然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小叔不是还要读书?”
程少胤就说道,“读书不急于一时,何况,我读书这么多,竟是连帮助弱小都不懂的话,这书便也白读了。”
程母本来想反对,可见周贞一副对自己儿子如避蛇蝎的样子就很不满,就周贞有什么资格拒绝自己儿子?
她便笑呵呵地说道,“那快去快回。”
周贞本来只想先加固一下茅草屋,省的风大就吹垮了,其他的一点点来,谁知道程少胤直接去了李村正家借了一辆板车。
“去山上捡。”他抬起头,笑容俊秀。
谁想跟程少胤去山上捡啊!
周贞满脸都写着抗拒,她最后又强调了一遍,“小叔,我不需要,我自己就可以。”sxynkj.ċöm
程少胤说道,“我是程家的男儿,搭茅草屋也是我的事情。”
周贞还能说什么?
这的确是程家的屋子,即便那是个茅草屋,她无话可说。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脚下去。
路过的人忍不住就往他们看,谁不知道周子良把自己闺女卖去程家三房了,做那前不久死了的程少慎的阴婚妻了,那程家三房如今算得上是一门三寡。
程老太,少胤他娘,加个周贞凑齐了三寡,如今就程少胤一个顶着程家三房的天。
“少胤,推着推车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陈大叔,我帮我嫂嫂去山上捡些木头去。”
程少胤客客气气地含着笑意回道,惹得同村的那位陈大叔多看了一眼周贞,对这周贞便也多了一份客气。
毕竟程少胤是青山村最会读书的,将来肯定能从青山村飞出去京城里做大官,他都敬着的人他们这些同村的总归也要客气一点。
虽然那周贞只是给程少胤他哥配阴婚的。
“你嫂嫂也是个苦命人啊。”
这话程少胤没接,只是笑了笑,然后余光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瘦瘦小小的周贞。
的确是个可怜的小姑娘,明明比自己大几个月,说比他小一岁都是有人信的,听说她在周家的日子很难过,他阿奶虽然有时苛刻了一些,也不算是难相处的人,他娘向来柔和,更是好相处。
所以,在程家的日子应当是比周家好一些。
周贞一路听着别人和程少胤打招呼,加快了步子,拉开了距离,不想和他走一起,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
现在是冬天,山上的颜色没有那么娇脆鲜艳,一小丛枯黄的树丛里又有许多绿树,周贞去捡那些砍柴人丢下的木头。壹趣妏敩
程少胤却是直接撸起袖子,去砍树了。
“……”周贞根本不想要程少胤的帮忙,“你没必要砍树。”
程少胤抬头看了过去,笑了起来,“粗一点,好修。”
周贞又直接说道,“你推不动的。”
程少胤对上她严肃的脸,还有一双皱起来的细眉,下意识地就说道,“我能推得动。”
周贞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程少胤细细的胳膊,没有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捡木头,柴也一起捡了,更是离程少胤远了点。
他捡他的,她捡她的,各不相干。
周贞找到了一些蘑菇和药草,当时她就心情高兴了起来,她本就是想着趁着这次上山,看看山上有没有药草这些。
她要离开程家,那就必须要给自己先赎身,把那张卖身契给拿回来。
要赎身,那就必须要有银子,她爹是花了三两银子把自己卖给程老太的,程老太是肯定不会愿意让自己只花三两银子赎身的,肯定会狮子大开口,她必须得挣钱。
上辈子她跟着程少胤学了读书识字,又是因为上辈子不能生孩子,看了不知道多少医书,有一句话叫做久病成医,看着看着,她也学会了不少,药草也都识得,如果她能做个大夫,将来维持生计的活便有了。
再不济,她的女工好,做绣品换钱,也总能攒下钱来。
周贞想着这些,捡木头的时候就特别用心地找药草。
静谧的山间,安安静静的,程少胤一下一下砍树的声音显得极为响亮,打破了这沉闷的山间。
程少胤终于将那株树砍了下来,又用根木棍将树撬上了板车,余光自始至终注意着周贞,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拧眉,再看她的裙摆上围了许多蘑菇和药草,不由惊讶。
周贞此时可真是太高兴了,她竟然找到了两株白术,白术是好药,女子病尤其多用白术,保胎药方里也基本有这味药。
她小心翼翼地将两株白术的根部泥土给抖落,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又往自己身上背的箩筐里放了不少木头,很沉,但还能背得动。
“小叔,差不多了,走吧回去了。”
程少胤也客客气气地点了头,抬头见她背后的箩筐,就说道,“嫂嫂放这木板车上吧。”
“不用了。”她径直往程家走,很是疏离。
程少胤顿了顿,她已经走远了,他皱了皱眉,没再说话,低头用了一点力气,将板车推到平地里,然后往家回。
一路上,两人还是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显得很是疏离。
大家都知道,办这个阴婚,也不是真的正常的婚,隔壁村也有过这样的事,进门后办了仪式就和平常一样了。
所以此时见周贞刚嫁过去就忙活起来,也并未过多注目。
还没回到程家的青砖大瓦房,周贞就看到了灶房里飘出来的炊烟袅袅,她不由地按了按肚子,有些饿了。
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她被她爹卖到程家时,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周贞忍不住回忆从前在周家时的日子,她娘懦弱,在家一直也是被她爹打的,两天里也只省出半个窝窝头给她吃。
她还有个弟弟,周元风,与她爹一个样,上辈子好吃懒做,在村里整日混成了个地痞流氓,她爹生出把她卖出去的想法,有周元风的撺掇。
回忆起她爹周子良和她弟弟周元风,周贞便皱紧了眉头,心里只担忧还在家里的娘。
上辈子,她娘死的时候,正是她在程家过得水深火热的时候,程老太和程母磋磨她,她忙着干活,脚不沾地,娘死了好久后,她才知道这事。
这辈子,她一定要时刻注意着娘那边的动静,她不仅要把自己从程家赎身出去,她还要把她娘从周家摘出来,以后,她们母女两个过自己的日子,她一定能撑起来,养活她娘和自己的。
“少胤,怎么才回来?这木头多沉,你的手没伤到吧?你也不必这么辛劳,伤到了不能写字可怎么办?”
程母早就在院子里翘首以盼了,见程少胤回来,几步走了过去,皱着眉心疼地说道,一边将责怪的眼神看向了他一边不言一发的周贞身上。
“娘,我好得很。”
程母抿了抿唇,看向周贞的目光依旧不善,但因为程少胤在这,她很快收回视线,“走吧,先去灶房吃饭,你阿奶已经等着了。”
她没有叫周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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