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有所不知,”白若烟往里面望了一下,她才不想做这些伺候人又不讨好的活,因此胡侃道:“臣妾今日身子不适,或是染了风寒,万一让皇上的病体加重,臣妾死有余辜。”
周旖锦缄默着,深深望了她一眼,半晌,还是将药碗拿回手中,头也不回地进了养心殿。
已经两日半,魏景还未苏醒。
外面局势波诡云谲,五皇子母妃入了冷宫,四皇子几乎是万众瞩目的储君,储秀宫门庭若市。
但周旖锦知晓时间未到,魏景并不会因这场病去世,因此也并未十分忧心。
侍疾并非难事,不过是在御前做些喂药、换头上冷敷毛巾等小事,其余时间她除了读些医书,便是坐在窗边发呆。
她低头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玲珑手镯,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魏景床前的金丝楠木柜,忽然想起从前自己翻开时,满柜子都放着昭明先皇后的旧物。
看着魏景沉睡的脸,周旖锦轻轻叹了口气。
他对沈秋月到底是一片痴心,如此想来,可恨又可怜。
时辰快到了,周旖锦唤太医进来把脉:“皇上如何了?”
“禀娘娘,皇上高烧已经退了,性命无虞,今明两日内定能醒来。”太医诊完脉,自己也送了口气,开了个方子便退出去。
新的妃嫔来,周旖锦揉了揉额角,走出门去。
她守了两日,昨夜更是数次起身喂药,此刻头有些昏沉,日光倾洒在脸上,令人困倦。
“娘娘,储秀宫那边有动静了。”柳绿走在她身边,轻声说道。
周旖锦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四皇子图谋皇位,听了柳绿几句,才明白是有关昭明先皇后之死的事。
“自皇上晕倒第二日起,储秀宫内便传言说,有人偷了一个名贵香炉,几经查找不得,如今瑶妃娘娘将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趁乱更换了大半,可谓是声势浩大。”柳绿说道。
“那碧云宫女也在其中吗?”周旖锦原本平静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阴沉。
“在,奴婢已经派人混在送行的官兵中,守株待兔。”柳绿点点头,又说道:“那可疑的嬷嬷也已经寸步不离地盯紧了,只要娘娘一声令下——”
柳绿捏紧拳头,做了个势在必得的手势。
周旖锦笑了笑:“她倒是小心,那么多宫人放出去,少了一两个也无人问津。”
“相比娘娘,还是棋差一着。”
二人的脚步踏着明亮的日光,一路走去凤栖宫。
太极门外。
宫女碧云背着行囊,跨过门槛,朱红宫门闭合,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数十年陪在瑶妃身边,为她鞍前马后,最后只余一袋包裹,潦草收场。
门口的官兵催促,碧云叹了口气,无奈地往前走。从前一个宫服侍的人,连告别也没说,一群人变得零零散散,眨眼间各奔东西。
暗处,虎视眈眈的目光落在碧云身上。
“主子说了,等她一到家就动手,势必要一击毙命,切勿拖延。”皇城底下的角落里,蹲了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人吩咐。
“是!”其余人抱拳应道。
那人还不放心,叮嘱道:“动作利索些,不可被任何人看见。”
碧云只是贫民出身,家离皇城有几公里路,愈走远,周围愈是荒芜。
走了许久,她脚都有些酸痛,被晒出汗水浸湿的发一绺绺贴在耳边。
碧云停在一扇破了角的木门前,抬起手叩门:“娘,我回来了。”
木门摇摇欲坠,却没人回应,碧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娘已经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她低头半晌,神情没有太大变化,伸手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原来父亲随军出征,已经几年没回家,屋脚的野草已经长了两尺高。
碧云缓缓走进去,将包裹搁在桌上。
“动手!”
刀刃破开空气,在碧云脑后划出一道冷意。
刹那间,黑衣人的脖颈上出现一道锋利的血痕,随着鲜血喷涌而出,他也瘫倒在地,失去了生机。m.sxynkj.ċöm
魏璇身披银色铠甲,纯银面罩将面容遮了一大半,只露出那双令人目眩神迷的眼。
“碧云姑娘,不想死,就跟我走。”他一把拉起碧云的手,催促道。
黑衣人众多,若大开杀戒,动静太大,索性将其甩开,先回宫禀告贵妃娘娘才是。
碧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浓郁的血腥味激的失了魂,双足都不能动弹。
忽然,她身子被魏璇像小鸡一样抓起,一把抗在肩上:“姑娘,得罪了。”
魏璇跑到后院,将碧云放在备好的马上,随即手从箭筒里一抓,也不怎么瞄准,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嗖的一声,数箭连发,身后追来的黑衣人纷纷被痛击。
策马疾驰,魏璇扶稳碧云身体,揉身开弓,又放倒一片。
扬鞭催马,骏马如一道闪电,转瞬间消失在拐角处。
周旖锦换了身衣裳,搬了个摇椅,在内院门前的紫藤花架下看书小憩。
午时本就容易倦怠,不知不觉她便睡着了。
魏璇踏入凤栖宫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美人春睡的场景。
周旖锦穿着淡紫色的襦裙,胸前斜放了一本泛黄的书卷,眼睛却已经合上,底下落了一小块睫毛的阴影。
魏璇不自主放轻了脚步,径自走近了些,看见那勾在小指上的薄薄一张书页随着胸口呼吸的起伏而颤动着。
苏新柔远远端了碗茶走来,见魏璇在旁边,便伸手轻轻拍了拍周旖锦的肩,柔声唤道:“娘娘,质子殿下到了。”
周旖锦迷迷糊糊中被吵醒,眼睛半闭半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嗯?”她声音还有几分方睡醒的软糯,一扭头,便看见身后的魏璇,立刻睁大了眼睛,坐直身子。www.sxynkj.ċöm
她既没有让苏新柔插手此事,如今也不必让她旁听,平添心中的疑惑,于是说道:“阿柔,你先退下吧。”
苏新柔连连答应。
她说不清为何,娘娘和质子殿下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就好像一个摆错地方的家具,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跳脱得硌眼睛。
“娘娘,那碧云宫女微臣已经救下了,如今在凤栖宫的偏房内,娘娘一会儿可以去审她。”
魏璇注视着周旖锦那双刚从睡梦中抽离,还带着几分懵懂的眼眸,语气里不由得有几分哄劝。
“那个嬷嬷呢?”周旖锦问。
他沉声道:“桃红姑娘安排了人手跟在她身边,微臣方才也已经派人去抓了。”
“好,你随本宫一起去偏殿吧。”
周旖锦站起身来,还不忘从一边的小碟子里拾了一颗蜜枣,含在嘴里。
正走了两步,忽然听见一声家具倒地的声音,桃红神色紧张地冲过来,脚步乱了套,整个人往前倾,像被一只鸟附了体。
“娘娘,不好了!”桃红一下子跪在地上,惶恐道:“方才来人说,那嬷嬷不知何时已经跑不见了,我们的人没能将她拦住。”
地上一个花盆被她踢倒,里面一朵黄花歪在一边,桃红心底大呼完蛋。本想戴罪立功,可只是盯着个人的事,却给跟丢了。
“立刻派人去搜!”周旖锦神情凝重起来,片刻后,看了一眼魏璇:“走,先去会会碧云。”
魏璇跟在她身后,往凤栖宫偏殿走去,漫长的石子路,两旁红色的花灯随着脚步浮浮沉沉,如一排雁阵,从两边向中间靠拢。
那畔厢房众多,他记得自己也在那儿睡过一晚,红木淡雅的香气缠绕了整个梦乡。
碧云已经回过神来,呆呆的坐在木椅上,听到门“砰”的一声被敲开。
眼见着魏璇摆出审讯的架子,碧云以为是瑶妃从前招惹的那些人来寻仇,不耐烦偏过头,望着地板道:“我只是储秀宫抛弃的一个婢女罢了,大人还是别白费力气,我什么都不知。”
魏璇的面容被银制面具挡着,但还是能察觉出底下隐隐流动的戾气,令人心生胆寒。
“本宫问你,昭明先皇后是怎么死的?”周旖锦心里挂念着嬷嬷的事,无心与她周旋,开门见山问道。
她语气有些不耐烦,厉声道:“若肯说实话,本宫饶你不死。”
看清周旖锦的面容,碧云才真正慌了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当下身处何地,抬眼望了下魏璇,问道:“是贵妃娘娘……救了奴婢?”
方才一路上魏璇骑马太快,她甚至没留意到,自己兜兜转转,又入了皇宫。
周旖锦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碧云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
跟在瑶妃身边那么多年,不知听她说了多少句骂周旖锦的话,可笑的是,瑶妃欲取自己性命,却偏偏让她落入了周旖锦之手。
“贵妃娘娘问这是做什么?”碧云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回想起什么来。
“昭明先皇后册封时身怀六甲,操劳过度,郁郁而终,这才几年前的事,娘娘不可能不知吧,为何又要奴婢重复一遍?”
“可笑。”周旖锦薄唇微抿,宛如一道锋利的线,眼神里带了奚落:“若事实真是如此,瑶妃杀你做什么?”
碧云瞪着眼睛,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闷闷道:“……奴婢怎么知道。”
“碧云姑娘这话就不对了。”忽然,房里异常的静了一下,魏璇的声音仿佛带着森森寒意。
“姑娘怎么知道,那些黑衣人是瑶妃派来杀你的?”
碧云脸上呈现出一瞬间的困惑,紧接着惊慌起来,仓惶辩解道:“奴婢只是、只是……”
她急忙寻着办法辩解,却被周旖锦打断:“快些说实话,否则本宫立刻就将你拖出去——”
她唇角微微扬起来,那轻飘飘的声音让碧云心里产生一阵剧痛。
“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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