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持续传来两人的低声讨论,他们好像在争论那些连环画想表达的准确意思。
黎宿在一边听得昏昏欲睡，这几天本就没怎么睡觉，之后又是逃亡又是打斗，等闲暇下来终于还是抵不过身体本能,困意一点一点地迷糊了思绪。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或者只有一会儿,苗游叫了他：“黎宿,过来这儿。”壹趣妏敩
之前情况紧急的时候叫过他的名字,苗游干脆也不遮掩了。
一开始只是因为不想暴露真名随口胡诌了个名，后来发现回去的日子遥遥无期,真的暴露真名也暂时没法影响到什么。
再说,以伏乐生的财力人力，别说不知道真实姓名，就算是回去后立马把脸换了,一个电话，他们这二十多年的生长经历也能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
“得出什么结果了吗？”黎宿刚醒来有些懵懵懂懂的，但还是马上靠了过去。
“嗯，”苗游没细说,而是提起了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你的阿卡那牌标志给我看一下。”
黎宿不明白他是要看什么,但还是在他们面前伸出了手。
净白的手腕内侧凭空闪过了流光，几根纤细线条一隐而过,静待几秒后，数以万计的流光突然出现，杂乱缠绕在一起,流动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形成了一个N。
[愚者]的标志与其他卡牌的不同,这在之前他们就已经探讨过了。
黎宿看着他们，示意给出下一步解释。
伏乐生：“你能试着感受一下宝石的存在吗？”
黎宿点头：“这个挺简单的。”
宝石在他体内没有什么排斥反应，几乎话音刚落，力量就被调了出来，流窜在四肢百骸中。
一只干燥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近了些。
伏乐生也靠过来低头盯着他手上的印记。
但很快他们脸上就出现了有些失望的神情。
黎宿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吗？”
苗游撑着棺壁跳了出来，落在他的面前：“你去看看，有张图提到了宝石。”
说着还用余光看了地上的老者一眼。
黎宿跟随他的视线也回头看了一眼，老者遗容依旧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伏乐生催促：“快来。”
“哦，来了。”他说。
伏乐生没从第一张开始讲解，而是直接指了在结尾处的某张，示意他看。
那张图与其他带剧情或者人物的不同，上面是一块石头的特写。
连折射的光线都细心地描绘了出来。
黎宿曾经见过它，就在苗游一次次死在他面前的时候。
他的前二十年一帆风顺，唯一的坎坷就是进了这个生死游戏。
虽然这坎坷太要命了些，但他总是幸运的，尽管生命遭受着威胁，在这种游戏里还遇上了苗游。
虽然没提起过，但苗游的安危成了他最担心的事情，也因此在今晚的噩梦里，是苗游一次次地出现……
比起其他两人是靠自己清醒挣扎出来的，他不如说是宝石的吸收导致他被强行揪了出来。
黎宿：\"这个应该就是被我吸收的那个，它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伏乐生说，“你往前看，这个宝石是神制造出来的。”
黎宿趴在棺边，探头去看他说的那些画。
少女逐渐长大，她的与众不同也在画里展现了出来。
与其他人不一样，神在制造她时好像混入了一些神力。
她释放出第一个小法术时，神只是感到诧异，但并没有苛责这个人类偷窃神力。
直到少女日益强大，神才从她那儿感受到了一股不属于光明的能力。
她是我创造出来的吗？
画上的神依旧被光芒遮挡住了面孔，但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疑惑。
少女跟神一样有着神奇的力量，日子一天天过去，她逐渐被人群当做了“神”。
真神是高高在上的，可是少女生活在他们身边。
他们歌颂着，追捧着，持续地从少女的身上获益，越加真情实感地喜欢她。
而神也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少女身上那股邪恶能量的出处。
黎宿看着其中一张图上有两个神，疑惑抬头：“这后面的我就没看懂了，怎么神突然战败了？”
前面的剧情截止在宝石那处，前面的都还能大概看懂事情的走向，后面就直接切到了事态大逆转的画面了。
宝石的下一张便是神倒在了少女脚边，在画里一直挺拔着身姿的神第一次露出这种颓势，而少女垂眸睥睨着脚下，眼睛里带着痛快恶意。
在被创造伊始就已经不属于光明了，最终还是变成了魔女。
在魔女身后欢呼的，是最初朝神俯首的人们。
魔女和她的信徒一起打败了神。
“这一张还是神看着另一个自己，下一张就是宝石的特写了，之后神被魔女打败时，既不见宝石也不见另一个他。”苗游指着宝石左侧那张图说，“我们有个猜测，说不定其中一个就是宝石。”
神制造出魔女后发现了自己体内有着不平和的力量，而宝石是由老者交给珀西先祖的，里边也蕴含着足以影响得黎宿变了个人的戾气。
这就能说得通两个神的画面与宝石的出现之间的联系了。
“嗯…那这些跟我的标记有什么关系吗？”黎宿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量。
“没有，只是我想看看。”伏乐生说，“还记得我们之前见面那次吗，你掐着那个女仆脖子的时候，我看见你的标记颜色变了，但当时没敢提，怕你也给我脖子掐了。我想再确认一下它是什么样子的，跟你吸收的宝石有没有关系。”
黎宿轻轻摩挲着腕部上的标记，但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但如若宝石与这标记有关的话……
“阿卡那牌是神的手笔吗？”他问。
苗游点点头：“有可能。”
从石棺上刻着的这些画来看，神与魔女站在对立面，而魔女制作了这个游戏。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总之神在游戏里插入了属于他的力量。
现在回想一下通关新人局后唯一一次出现的那道苍老的声音，慈祥温和，与刺耳的阴阳怪气叹咏调截然不同。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们被赋予了这特殊的能力。
但是掌握的信息越多，疑惑也一个个冒了出来。
伏乐生叹了口气：“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是，神真的死了吗？”
其余两人也摇头。
他们得知的就这些了，还有部分是半推测半猜。
如果没死，那么这个副本里的老者会是什么身份。
如果死了，为什么还会授予他们这些技能？
没死的话，神力赋予的技能为什么限制繁多，大部分只能在副本里使用，威力也像阉割版。
如果神的目的是想通过他们掰倒魔女，只靠这种阉割版的技能根本没法实现。
目前知道得较为清楚的几个能力，[恶魔]要放血才能使用，人大量失血的情况可能导致死亡；[女皇]单局只能预测三次，且只能预测第二天的特殊事件；[魔术师]的窃听木偶更是鸡肋，只能在副本外使用，且离得越远精力会成倍消耗，有严格的距离限制，它的承载者还偏偏是本身体质就弱的伏乐生。
唯一比较特殊的就是[愚者]。
除去消耗体能这个阿卡那牌玩家的共同点外，至今都没感觉到什么致命弱点。如果体能允许，治疗甚至可以持续不断，只要伤者还剩有一口气，都能把他救回来，在这种生存游戏里简直是bug般的存在。
还有清道夫，这应该是针对阿卡那牌玩家生成的一种玩家身份。
杀掉足够数量的阿卡那牌玩家便可以获得奖励，甚至能脱离这个该死的游戏，怎么看都像是这是魔女那边为了应对神的阿卡那牌而创建出来。
但奇怪的是在这个属于她自己的游戏里，相当于她使者的清道夫还不如阿卡那牌玩家来得优势，除去开局知晓他们要歼灭阿卡那牌玩家这个任务外没有任何技能。
不然最初白河也不会那么嫉恨阿卡那牌玩家。
玩家与魔女相比应该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她完全可以直接摁死他们。就算是恶趣味想看阿卡那牌玩家在游戏里挣扎逃生，也会设置比较势均力敌的清道夫给他们制造险境。
疑惑重重。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有了初步的一个认知：玩家是神和魔女博弈的棋子。
恐怕这个副本，也是一部分。
苗游转身看向沙滩上的老者：“这么说的话，之前的问题也有了解释。”
伏乐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点头：“可能这个副本最初就是他创建的，还记得故事背景的起初并没有丝毫恶意的存在吗，不像是魔女的手笔，而在多个副本里都有过踪迹的[高人][阿善法师]则更像是魔女的信徒。”
穿梭在副本间打补丁，确认副本NPC最终会往邪恶的方向堕落。
黎宿用力搓搓自己的脸：“脑子一团乱。”
这种触碰到了线却又不知道线头在哪的感觉让人心烦意乱，眼睛又开始发红发涩，烦躁得想直接把魔女和神全轰了。
正当负面思绪又似悄悄滋长时，他感觉脑袋被人撸了一把。
抬头看去，苗游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
“冷静点，知道这些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至少他们开始对游戏的本源有了些了解，而不是把目光拘束在只有寒冷和饥饿的雪国，以及疲于奔命的副本。
“嗯…抱歉，我太着急了。”
非常奇异的，只是得到了一句话，他的躁动一下子被抚平了。
“好了，那么现在该想想怎么出去了吧。如果这个副本确实是神创造的，那就不会是个逃亡游戏，也没有通关条件这种东西，但我们为什么还不能出去？”伏乐生说。
黎宿猜测：“还有什么神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没发现？”
伏乐生：“……这里也就这么块地，应该搞不出花样了，还能有什么。”
苗游在一旁问了个突兀的问题：“现在天亮了吗？”
祭坛从一进来就是正午的光线，这里在日升日落方面应该与外面没有多大联系。
他们在进来前，也只是天边微亮而已。
伏乐生：“从悬崖走下来的时间已经能让太阳升起来了。”
苗游：“我们如果不能直接通关，从祭坛出去不是进入镜子世界就是进入表世界，进镜子的话可能还要面对那些怪物，但是进表世界的话，宝石现在已经没了，等到再入夜，就无法再次进入镜子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再消磨些时间，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做，也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
尽管他们还能被怪物们从镜子里拖进去，但那样可能就真没有生存的希望了。
伏乐生想了想：“也行，现在外面应该已经天亮了，离再入夜还有十几个小时，可以好好做下打算。”
苗游微微笑了笑。
这个只有最初相遇时才对他露出过的和善表情让伏乐生心中警铃狂响。
他于是接下来，他就听见苗游语气温和地说：“不急，时间很多，我们先把你瞒着的事情捋清楚。”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还是在伏乐生最毫无防备的时候。
伏乐生：“……”
一旁的黎宿也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苗游继续说：“雪国人的那份名单，是你给他们的吧？”
瞒不下去的伏乐生：“是……”
黎宿好奇：“你站在魔女那边吗？”
“啧，我没有。”伏乐生有些头大，他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名单上的人会遭遇什么都说不定，但他没办法。
苗游：“说说，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就像按下了谈话的停止键，沙滩上突然静了下来。
只有海浪起起落落，远方的仙乐依旧。
苗游耐心地等待。
半晌，他们听见伏乐生认真地问：“我能相信你们吗？”
“我以为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已经可以互相信任了。”苗游说。
“偏偏你说出这句话是最不可信的。”伏乐生听见这充满槽点的一句有些无语，“太不可控了，说实话我无法过于信任你。”
苗游早已预料到他这个反应，问：“那我要怎么样你才相信？”
“你想离开吗？”
“没有玩家不想。”
“哪怕是自己一个人？”
“你担心的就是这个？”
苗游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独立逃脱的能力。
伏乐生耸耸肩：“这就是我这边最大的问题所在，我不能完全相信你。你会给向你求救的人搭把手，但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你太清醒了，一旦有个机会放在你面前，你会直接抛下这里的所有。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这个要求其实很不合理，甚至有些胡搅蛮缠。
就像伏乐生一开始说的，他不信任苗游。
苗游就算提着他的耳朵重复保证，落到他耳里也可能全是谎言。
最难的就是证明一件主观的事，因为无法把心剖出来摊开给人看，旁人也不能透过他的心口看清他到底有没有在说谎。
被怀疑的苗游倒是没感觉到冒犯，换做是他也会一样的谨慎，只是这个确实不太好回答……
他思考了一下，问伏乐生：“你经历了两次噩梦吗？”
那个往人心口最痛的位置捅的噩梦。
伏乐生点点头。
他现在站在这里，回想起噩梦里经历的事情还会心生怯意。
苗游问：“你知道我是怎么通关的吗？”
伏乐生挑了下眉，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对方也没指望他接话，继续说了下去：“噩梦里出现了黎宿，所以我出来了。”
一旁看戏突然被cue的黎宿：“……？”
苗游：“所以我不会自己走。”
伏乐生对他性格的了解确实没错，他想活下来，如果给他一个提前通关的选项，那么他不会管其余人还会在这个吃人的游戏待多久。
但是黎宿是变数。
足以让他在沉沦于那无止境的噩梦时清醒的变数。
“当然，这些都是凭我一张嘴说的，你无法得知我噩梦里的情况，如果不信也没有办法，但——”
他直视着伏乐生，眼眸很冷静，“选择和我们合作的话，你会拥有两个实力不错的帮手，这足以让你的计划实施难度降低至最小。”
伏乐生病秧子一个，又是单打独斗，想要任何事情朝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都只能一环套一环，用方案把所有事物收拢在那条路线上，一旦有一环脱节都会翻车。
就像被苗游发现他是名单提供者一样，他在这件事上把所有人都当做了棋子，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就算是玩家们都对他的情报有需求，也不会对他手软。
这样他前面所有的布局都会功亏一篑。
他们的加入，能大大提高容错度，使计划不会那么容易就崩盘。www.sxynkj.ċöm
……
半晌，苗游听见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我确实很需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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