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微微一怔后,道:“快传。”

  “参见殿下。”萧牧在书房中,向太子行礼。

  此时的书房内,另有吉南弦与两名东宫幕僚在。

  当下见萧牧,吉南弦的心情颇觉复杂。

  近日他想了又想,仍是觉得对方那日在灵堂内的言行,难逃“始乱终弃”四字!

  为人兄长,自家妹妹被这般欺负,按说他该愤怒难当,无比痛恨对方——

  可是……

  此时看着那必然尚未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的青年,吉南弦心中滋味难言。

  萧侯此人……

  强又强的过分离谱,惨又惨的世间少见。

  前者,他难免有些畏惧……

  后者,他不禁些许心软……

  于是,怒己不争的吉家阿兄,唯有默默转开视线,不再去看那青年。

  “萧节使不必多礼。”太子抬手虚扶,看着眼前之人,心绪几分翻动:“不知萧节使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萧牧直言道:“臣想见伽阙一面。”

  两名幕僚闻言交换了一记眼神。

  ——这是不满殿下迟迟未有处置伽阙,直接上门讨人来了?!

  幕僚欲言又止之际,只见太子转身朝一旁的书架处走了过去,却是抬手取下了书架前挂着的佩剑。

  殿下这是?

  那两名幕僚眼底微惊。

  定北侯讨人的举动固然嚣张了些,可殿下也不至于提剑便砍吧?

  下一刻,却见太子殿下将那把佩剑递向了定北侯。

  “伽阙此人,交由萧节使处置。”

  萧牧垂眸看向那把熟悉的佩剑。

  此剑,曾是他少时所有,甚少离身。

  舒国公府出事后,必是与府中家产一同抄没了。

  未曾想到,会出现在此处。

  他伸手将佩剑从太子手中接过,二人一递一接间,似有漫长岁月流转变换。

  “多谢殿下。”

  萧牧抬手,垂眸退了出去。

  “殿下……此举甚妙啊!”书房的门被合上之后,一名幕僚低声说道:“将那伽阙直接交由定北侯来处置,一则是送了个人情给定北侯,表了殿下之态……二则,这顾全大局的担子,便顺势交到了定北侯手中,如此一来,定北侯也未必就敢冒此大不韪,执意要那伽阙的性命!”

  另一名幕僚看向他:“若定北侯偏就敢冒此大不韪呢?”

  对方愣了愣:“那……”

  那,这话题……不就聊死了吗?

  太子透过紧闭的房门,仿佛仍能看到那道身影。

  “剑既给了他……他如何做,都没有错。”

  ……

  “萧牧?你来作何!”

  拘押伽阙的东宫暗室内,随着暗室的门在萧牧身后被重新合上,短暂明亮了一瞬的室内再度陷入了昏暗。

  火烛摇曳着,照映出伽阙眼底的怒气,与这怒气之下强压着的不安。

  他的视线落在了萧牧手中的佩剑之上。

  “怎么,你想杀我?”伽阙咬着牙,定声问:“你敢吗?”

  见萧牧未答,他心中不安更甚:“……亏你萧牧自诩有勇有谋,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愚蠢小人罢了!我伽阙一贯敢做敢当!杀你阿娘者,另有其人!你应该寻你们大盛储君要说法去!”

  萧牧有些好笑地看着那长相凶悍,却一直在无声防备后退的汉子:“无需如此害怕——我不过是想同你做个交易罢了。”

  “少放屁……谁怕了!”伽阙挺起胸膛。壹趣妏敩

  “噌——”

  利剑出鞘,横在了他胸前。

  速度之快,他甚至未能反应过来!

  “你……不是才说做交易吗!”伽阙想骂没敢骂,瞪大了眼睛问。

  “这便是我要做的交易——”

  “……”

  半刻钟后,萧牧提剑自暗室中而出,有血珠自剑身凝结滑落。

  长剑归鞘,青年人冷峻的面庞之上看不出分毫表情。

  守在暗室外的侍卫神色微惊,却未敢多言。

  待那尊煞神走远了,侍卫方才返回暗室查看,只见伽阙倒在地上,身前破了个血洞,双眸紧闭。

  侍卫大惊。

  “速速去禀明殿下……!”

  夜色渐浓,月过枝头。

  “老师,阿娘当真无事了吗?”

  园中小径,嘉仪郡主牵着衡玉的手,正要去看太子妃。

  “郡主放心,项嬷嬷说了,太子妃已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一段时日即可。”

  “那就好……”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宫人哭声,嘉仪郡主握紧了衡玉的手指:“老师,我有些怕……今夜您能留在宫中陪我吗?”

  孩子终归还是孩子,平日里再活泼大胆,也是分事情的。

  圣人驾崩,宫中缟素,气氛紧绷,这是嘉仪郡主从未经历过的场面。

  衡玉反握住小女孩柔软的手,温声应道:“好。”

  嘉仪郡主这才稍稍安心些。

  此时,随着脚步声,迎面走来了一道身影。

  看清来人,衡玉身边的女使月见福身行礼:“萧节使。”

  衡玉抬眼看过去。

  浅淡月色与石灯相映下,愈发衬得那张脸如无暇寒玉,缺少凡人气息。

  四目相接间,衡玉眼神疏离,如看待一位陌生人,神情淡然地垂下了视线,无声福身。

  萧牧向嘉仪郡主拱手,抬脚离去。

  待他走远了些,一向稳重的月见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萧节使……怎佩剑入宫?!且手上还染着血!”

  正不安着的嘉仪郡主惊异地转头,看向萧牧离去的方向:“……那是父王书房所在!”

  “别怕。”衡玉重新牵起嘉仪的手:“他不会的。”

  嘉仪转回头仰脸看着老师,对上那双眼睛,心下慢慢安定下来。

  “走吧,去看太子妃。”

  嘉仪轻轻点头。

  月见犹豫一瞬,遂也跟了上去。

  ……

  很快,便有定北侯手刃伽阙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了来。

  四下震动不已。

  有大臣既惊且怒:“太子殿下怎能纵容定北侯私自处置此事!”

  “殿下为了安抚定北侯……未免做得太过了些!”

  “圣人尸骨未寒,又出此等事……”

  叹息声连连,百官只觉焦头烂额。

  “走,随我前去面见太子殿下!”

  数名官员去往东宫,欲见太子,却听宫人道:“殿下正与萧节使商议要事,时辰已晚,诸位大人请明日再来吧。”

  几人闻言大眼瞪小眼,气得甩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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