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理智也不曾泯灭。
也就知道这事儿……别说自己救不救得黎民,只怕自己伸了手,那就是一个被拽进深渊的下场。
而林海也果然是这么认为的。
只他的反问却是更加犀利些::“殿下便是想要接手这江南舞弊的案子,但殿下又能接的下吗?”
程铮:“……”
好问题。
真真是犀利啊,简直一句话就叫他的膝盖流血不止倒地不起了……也几乎就是一脚踹到他脸上了
脸皮生疼有没有?
可虽是都要被林海说得面色几近涨红了,但是程铮的心中也生不起丝毫的羞恼之意:他自己心中也知道自己就算再是羞愧难当不敢面对,但若是没有里子又用什么来撑面子呢?
就强忍住那羞赫之情:“林大人的话孤不是不明白,只这江南的事儿有多重要您也是知道的,因此孤若是真的甩手不管,那后果……”
林海就低了头,一点也不为所动:“您再怎么……也只是储君而已。”
程铮:“……”
更伤感却又无话可说了好吗?
林海这意思也太明确了些,那就是现在还在坐天下的那个都没急,你一个还没上位的人急什么啊?
程铮也几乎产生出啼笑皆非之感:“林大人说的是,只是这天下除了帝皇,尚有黎民百姓,您这般……却是又将百姓的利益置于何处了?”
还有一句话却是程铮到底憋住了没有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程铮不敢说自己能做到,却依旧半点不敢轻视了去,可林海这样坦荡荡直白白,却是叫这圣人的言论被林海喂进了狗肚子里了吗?
然后他就知道林海并非将这话喂进狗肚子了。
他只是太明白了。
明白理论和现实之间的差异。
他就笑看程铮道:“殿下可是想着,这天下终究还是以民生为本,便是再有什么党政伐异,也不能用这般自掘根基的法子来?不然不等对方下去,怕是自己也会站不住的。”
程铮很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
因为这句话着实是说进程铮的心坎儿去了。
程铮既是这么想的……或者应该说是就是这样担心的。
若是连天下都没了,又何言天子或储君?
就更别说什么为皇位掐架了,怕那时候有利的竞争者就不是他们这对只有名义没有能力的父子俩了。
程铮对自己很有自知之名。
因而也就坦率道:“林大人既然知道这点,那又何必要叫孤行那自掘根基的事儿呢?”
林海就又笑了一笑,只这次的笑……
却是带着一点奸诈的意味了:“微臣曾听得家中的花匠说过,这越是年岁久,越是长势茂密的树,那根系就越是发达。”
程铮:“???”
劳驾,孤不种树?所以你说这劳什子做甚?sxynkj.ċöm
却到底没好意思打断林海。
就一脑门雾水的听着林海继续道:“若是有那等着根深的,铺展开的范围更是能比地面上的树冠多出几倍甚至于几十倍去……”
“因此,若是将一颗老树和一颗才栽种不久的树置于一处,然后挖其根茎之下的土壤,却不知是这老树受害更深,还是……”
程铮:“……”
好吧,不用说了,即使他依旧对种花种树这类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也知道林海想要比喻些什么了。
总之就是皇帝才是那株深根叶茂、根系展开能够比枝叶宽广十余倍的老树,而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才移栽的、都不知道根系有没有在土里扎紧扎劳的树苗……因此若是有人真的要去掘土,那绝对会是老树更加的伤筋动骨虽说所有的树都会因为离开土而难以存活,但是单就针对这两棵树的根系而言,只怕有人在掘土的时候一锄头把老树的根系都掘了大半了,还没能触及到哪树苗在哪里呢!
本身弱小的话,也会导致在成为目标的时候难以明显,所谓祸福相依,有时候就是这个道理。
但这到底和他要说的事儿,要担心的局面有什么关联啊?
林海别以为你拿个隐晦的比喻出来,就能叫我昏头哦,该执着的重点,程铮依旧是不会动摇的!
因此面色也就好看不起来了。
而林海自然也是瞧见了程铮的面色的,只却依旧得做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出来:比起实际的得失来,程铮的面色再是怎么变……也无所谓了。
就继续硬着头皮道:“如此,殿下心中可是安心了?”
程铮:“……”
安心?
安心!
若是能将你打一顿,怕是孤的心里能更安些呢!
就咬牙看了林海一样,因觉得甚是不解气,那目光中便就带上了几许凶煞之气,只将林海看得心中一紧,却到底稳住了面上的神情。
而待得看到林海都摆出了这么一副不为所动的坚决意味了,程铮自己也不由就为自己那外放的情绪羞涩了一回,就重新整理了心境,又将眼神调整的温和又亲切:“林大人的意思孤明白了,只……孤到底心中挂记着。”
说就迎上了林海那仿佛有些恨铁不成钢也仿佛有些欣慰的神情:“虽说这事儿到底是烧在皇帝眉头上的火苗,皇帝那里也不可能就此真的甩手不顾,但孤也做不到就这样……”
就这样隔岸观火?
毕竟这火烧的不但是皇帝,也是数以百计的学子,更是这些学子身后万千的黎民。
所以程铮放的下得失,却是放不下良心。
他大抵也就只剩下这点子仅存的良心了。
要好好呵护才可以。
……
…………
就叫林海近乎于又爱又愧又恨的看着他。
爱是真爱,毕竟林海怎么说也是熏陶在圣人之言中长大的,便会在长大后学会了世故和得失,又那里就会愿意跟着一个不明是非没有良知的主子了?
因为,愧也是真愧林海多年的圣人之言儒家之道也不是白学的,要林海对攸关国计民生的事儿熟视无睹,林海又能好受了吗?
可最后的恨,更是真恨。
良知是什么?
是做人的根本。
可若是要走到哪至高无上的位置,哪个没有抛下这份负累?!
古语有言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古语又有言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
由此可见,能够上到那个位置的人……通常算不得常人。
不不不,请不要误会。
这话绝对不是骂人的话儿。
毕竟世人都说皇帝乃天子,这上天的儿子吗,又哪里会是普通的人?
少不得抛弃一些无用之物,才能更好的攀爬上那个寻常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位置……壹趣妏敩
可现在,程铮却是对那些东西放不下了?
林海:“……”
他一面感慨于程铮到底还是那个有良知的程铮,一面又感慨于这样一个满身负重的人最后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因此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怕是要成为那个切割程铮良心的刽子手了!
……
但就在林海迟疑了又迟疑,之后却依旧准备开口的时候,一直都乖巧坐在一旁的程曦却是开口了:“东阳记得这次江南的事儿……林夫子是我们之中最先得到消息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只林海依旧不敢大意了,只恭敬的对着程曦躬身道:“不知郡主有何见教?”
“见教到不至于。”程曦毫不见外的摆了摆手:“只东阳却是想问问,若是我们这里给夫子放了假,夫子可要回江南瞧瞧老宅?”
林海:“……”
这丫头的话永远都是这么的标新立异,简直叫人都要听不懂了。
什么叫放假?
不不不,应该说是他知道什么是放假,但他不明白
不,他明白了。
没错,林海可算是明白了,放假只是手段,可要二字也只是客气一下,真正的说法应该是:只要程铮这里开了出门条,那林海去江南瞧老宅可不是什么可要,而是必定要。
……然后脑子就更清楚了。
程曦这哪里是叫他回去瞧屋子?明明是叫他回去看热闹吧?!
林海:“……”
他几乎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程曦:“小郡主,微臣就算是苏杭一代的人,这苏杭一出事儿就急急的赶回去,也太显眼了些吧?”
程曦安然的坐在原处,眉眼不动,反倒是同样才回过神来的程铮急忙地抢了话:“孤记得林大人的族里也有小辈参与了这次的科举?林大人关心小辈也是常有的事儿,哪里就就显眼了呢?”
林海也同样眉眼不动的对着程铮回望过去,将所有的呵呵都替换成一句质问:“殿下您自己能信自己这话儿?”
程铮在椅子上挪了一挪,最终还是挪出了一句苦笑来:“孤……终究还是放不下。”
说出了第一句话儿之后,这后面的话儿就好说多了:“孤知道自己这般是碍事……不,甚至于可是败事的举动,但是”
……但是终究理智还是压不下感情?
就在林海几乎就要叹息的时候,他听到程铮道:“但这于我无关,到底有多无关……我却是不敢就保证的。”
林海:“……”
不说程铮说这话时苦涩得几乎要凝固的语气,只说林海这时候都觉得自己那声没出口的叹息怕是出不去了
它噎住了。
程铮的话很有道理,还是一种不用多加分析只看皇帝谁都不找就找他的道理。
皇帝不曾放过他。
所以又有谁会放过他?
远离固然是一种自保,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自闭双目自塞双耳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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