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愣住了,可程铮却还没有愣住呢,只程铮好容易糊弄住她了,此时不跑却是更待何时?
便就忙不迭的住抽手,就松开徐氏,且道“罢罢罢,也说了这许久的话儿了,孤也乏了,且那庄简亲王……孤到底还要再回头想想。这夜深了,孤也不好留在你这里了,这便就去书房了。”
徐氏虽依旧觉得自己的话儿没有说完说尽,可一时间也真真找不到理由来挽留程铮:不说孝期不孝期的,只说她此时便是留住了程铮,却要和程铮说什么?
因着程曦的存在,她本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方才更是叫程铮的打算将这脑袋念叨到三四个那么大……此时还是先将这三四个大的脑子理理顺,也好能寻出些理由来将程铮一举拿下!
打定了主意,徐氏也就不留了,只对着程铮扬起了一抹笑意,那笑在莹莹的泪光中更如梨花带雨清丽动人“殿下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妾身又哪里能做那等子不知规矩的人?”
就要起身相送。
却是叫程铮摁着肩膀又给压回去了。
“你却是宽坐着吧。”他只道:“眼下你还有孕在身,便是守理又哪里需要那等严苛的模样?左右在自己家中,我自去无妨。”
徐氏听了,面上不免就带出了些惊喜羞涩的神情,却依旧道:“哪里能这样轻狂了?便是有孕在身,这送一送也是……”
“无需。”程铮就打断她,然后又立时在补充了个理由“你不是觉得程曦……咳,孤这就去看她一看。”
徐氏:“……”
于是她不娇羞了,改纠结了。
程铮也自然知道自己这话儿会招来什么,可程曦却是养着徐氏院子里,他要瞧程曦总是避不过徐氏的,与其自己去了叫徐氏跟在后面瞎想,还不如就先和徐氏说开了呢:“罢罢罢,瞧你这脸!孤不过想着眼下我们既然拿她没法子,少不得安抚为上,因此多瞧上一瞧总是没有坏处的。”
徐氏就一咬牙,不说话了。
也是程铮说的是正理儿:徐氏之所以会找程铮商量,还不是因为程曦的事儿不好办?她本身就不说了,只说她眼下这个太子嫡长女、皇家嫡系中唯一的孙辈的身份就备受人关注,哪里就能随便处理了?
处理不得,也就只能先处着了,这既然在一个屋檐下处着又有父母的名头,那和气总是好过不和气的……
这也是为什么徐氏会散尽众人和程铮说这话她本就没有十分的把握,更不想因只强事儿推到极致不可回旋了。
见她大抵是想明白了,程铮也就不多言,只拍拍徐氏的肩膀言简意赅:“你若真心中难安,便就早日将她挪出去……虽说一度院墙大抵也没什么用,但心中些许也能好受些。”
徐氏也就笑了笑,只笑容依旧勉强。
但程铮都将话儿说到这份上了,自认也没有旁的话儿好说且能说了。
因此对着徐氏点点头便就转身了。壹趣妏敩
徐氏虽在他身后追了几步,倒到底没有出屋子,那里程铮出去了,便只有下人迎上来,又有徐氏的使唤人对着程铮行礼之后,也自进屋服侍徐氏不提。
程铮出了屋子,却也不急着走,只顺着台阶下了两步,然后就于灯火阑珊处回头看了一眼。
这眼中很有些复杂,但最终都化作一种求而不得的无奈。
他曾经也是期盼过自己的这个妻子和自己举案齐眉的,毕竟少年夫妻,徐氏的长相也不算差,因此在挑起盖头的那一口,他又如何没奢求过更多。
只再多的想法,都在徐氏那种木楞的循规蹈矩中被碾碎了。
在潘承徽事儿发的时候,他不是不诧异的,也不是不惊喜的,甚至于他还产生过某种不甚到底的想法:那就是潘承徽便是枉死又如何?能见到徐汇璞玉生辉的模样,便是要他配进十个潘承徽也是值得的毕竟,不过就是妾,不是吗?
却最后,是他错把鱼目当珍珠了。
可这并不是没有兆头的,程铮此时静下来想了一想,才蓦然间惊觉便是皇后威严,但哪里又有两三年间就能将一个半大的女孩儿彻底扭转性子的道理?便如那松树,任是风雨萧条,便是折了树干,不也能成就另一番风骨呢?
能如此,不过是因为徐氏的地址立不起来罢了。
程铮这般想了,虽是解了一惑,但也不免更加困惑:徐氏可是徐浩的女儿,便不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却也不该这般性子吧?还是说……
只这念头不过一晃而过,皇家娶亲,那是祖宗十八代都查得清清白白的,程铮虽不受宠,但也是太子,他的妻子,可以身份低些,但却不会有瑕。
就扭了头,只闷头去瞧程曦了。
程曦本就跟着徐氏起居,只不过在徐氏有孕之后,时时夜里不得安稳,便就将程曦从厢房挪到了后面的小跨院,且将玉澜堂旁边的院子也扫了一个出来,只说自己若是闹得太过,便就叫程曦去旁的院子睡几宿,虽说没有亲娘睡不好但女儿却睡的上好的道理,但程曦此时才五六岁呢,若是累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叫徐氏更不能安稳?
只程曦也着实是孝顺的,只日日守着徐氏肚子,更是天南海北的想了无数的法子来讨她开心
却不知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守会叫徐氏越发难受,那她还会这样一心为徐氏为自己不?
程铮想着,不由就在面上挂起了一抹苦笑。
又有小跨院本就在徐氏的屋后,因此程铮也不过走了几步,转过那大屋便就到了。
院子正中种了一棵梧桐,环抱着这株大树的便就是小跨院中不大的三间屋子,此事所有的窗口都透出光,却只有程铮针正对的那间不时有人影晃动,影影绰绰间也有些年轻女子的笑声传来。
程铮于是就止步不前,只消微微清清嗓子,便就有常青快步上前,提高声量提醒屋子里的人太子来了。
于是那笑声立时一收,却是仿佛有些慌乱的模样了。
程铮也不去怪他们毕竟眼下都是要就寝的时候了,自己还往四处乱跑,可不就叫程曦这里的小丫头为难了。
就又安心的站了一战,好在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天边一溜弯月,群星闪烁之下连夜风似乎都明朗了几许。
也没有等多久,程曦便就从撩起的门帘里跑出来了。
只她瞧着却不像是就要入睡的模样,不说衣裳依旧齐整整的,连那对早就因孝期而不见丝毫饰物的丫髻也是油光水滑一丝不乱的。
如此正经,只将程铮看笑了。他就微微提起嘴角,再微微弯下身,如此脸对着脸的看着程曦:“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胡闹呢!赶紧的!收拾利落了睡觉去!”
只那语气虽也仿佛有几分严厉,但那言辞真真能听出一份甚不走心来,再加上他面上那压根就没有想过掩盖的笑意……
于是程曦也就被他说得越发嘻嘻的笑起来了,又一手伸出来捏了程铮的衣裾道:“爹爹这么凶做甚?女儿这不是睡不着吗?”
程铮“……”
他能确定,程曦大抵是在和他撒娇。
而之所以在确定之后又用上大抵这么一个词,也是因为就在听到程曦这么说了之后,他的的心中竟是遽然间涌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虚和心慌!
程曦睡不着。
程曦为什么会睡不着?
不会是……
因为知晓了他和徐氏在屋子里商量的那些……话语,所以才睡不着的吧?
程铮不敢肯定。
程铮也认为这猜测大抵是无稽之谈。
可心中却依旧有一股子惧意在盘亘,甚至于压制住了那点子隐约的侥幸,只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的!
他早该知道的
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是出了心底的话,那终究有一天就会叫旁人知道!
连人都能有这样的能耐,更何况程曦呢?
程铮只觉得嘴里是又苦又涩,甚至连该怪谁都不知道了:怪徐氏?可常人对妖孽之事多是畏惧的,徐氏本不是个聪明人,肚子里又有个孩子,会多加几分心慌意乱也是常理……怪自己?
可自己那时既不能顺着徐氏也不好逆着徐氏,可不就只能这样似是而非的应着?
因此却是谁都好做这个替罪羊了……
就在程铮心思左右摇摆却是没个定数的时候,他的面上依旧是没有停歇的,只做出一副严肃又正义的模样:“小孩家家的,哪里有什么睡不着的说法?你却是唬我呢!”
程曦:“……”
她也不说话,就眨着一双眼睛将程铮看着。
她生得也算上好,尤其是此时正是懵懂幼童的年纪,因此一双眼眸更是晶莹剔透,谎言看过去便好似两颗莹莹的羊脂白玉间点入了黑曜石,黑白相衬间颜色的对撞越发使得一双眸子顾盼生辉。
此时天边恰好月明,又有一点幽幽灯火透过窗纱从程曦的背后映来,于是那眼珠子又仿佛落入了秋水中一样带着一点莹莹的欲说还羞。
……
也就将程铮看愣了。
却不是那沉溺于美色的愣他到底还没有这么禽兽只是最面对着这样一对澄澈又懵愣的眼眸时,便是有再多的话也不由自主的噎下去了:
这双眼睛之所以清澈,是因为看透了什么吗?
这双眼中之所以会有着欲语还休,是因为事不可对人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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