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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能够明显感觉到跪在她身侧的程铮就在这话之后便克制不住的抖了一抖。
但她很能够理解程铮此时的失态——
后院有个妾室被逼死了。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这又是一句很要命的话,无论是程铮还是徐氏都只有在这话面前瑟瑟发抖的份,因为它不是在指责程铮暴戾就是在说徐氏容不下人。
……而更为要命的是,它是皇帝亲口说的。
一个被皇帝金口玉言定性为暴戾到逼死人的太子或者是妒忌到弄出人命的太子妃?无论是哪一个哪一种,徐氏和程铮……还能够有未来吗?
不,不会有了,这句话会将程铮和徐氏毁了,彻彻底底的毁了,所以——不能让这句话在程铮或是徐氏的身上落实了!
程曦忽然就扬起头,她的心中涌现了一种难以言诉的冲动和勇气:她要保护他们,她要保护她今生的父母!
“皇爷爷,你为什么说潘承徽是被逼死的啊?我去看过潘承徽了,她不是在床上躺着吗?”
程曦的出声是突然的,也是所有的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就在程曦这一句之后,现场明显又静了一静,似乎所有的人都在不知所措,程曦低下头,她能够看到程铮放在地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不,不可以,程曦微微的向着程铮挪了一挪,她开口还有个年幼无知的借口来掩盖,可程铮?没有!
就在程曦担心不已的时候,那沙哑的男声又开口了:“东阳?你竟也到这里来了?”
合着这是压根就没有看到我?
程曦有些错愕,但她也没有计较这点,看没看到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皇帝不再说那些要命的话就谢天谢地了,因此她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这才扬声道:“回皇爷爷的话,今儿三叔大婚,本来爹爹和娘亲正在讨论明儿见新妇的时候该给什么样的东西才显得既亲热又体面,没成想却忽然听到有宫人传话,说是昭俭宫出事了,一时间爹爹和娘亲也不知道昭俭宫出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儿,便只想着将这事尽快的处理了,万万不要影响到三叔的喜事,没想到带着曦儿来了昭俭宫才知道潘承徽把自己挂在横梁上了。”
这话说的不尽全实,不过不要紧,程曦才四岁大呢,她的年纪就是一种天然的保护色,没有人会想到这样大的孩子就已经学会骗人了吧?
果然,那沙哑的男声便要温和一些了,他嗯了一声,这才道:“哦?竟是太子也没想到会出人命?”
“对啊!”程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天真又不解:“东阳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已经在潘承徽的脸上盖上一张白布了……皇爷爷,他们为什么要给潘承徽的脸上盖白布呢?这样不是不能呼吸了吗?潘承徽会难受的啊。”
现场顿时又是一静,那沙哑的男声更是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程曦才四岁大,正是对这个世界懵懵懂懂的时候,要给这样大的孩子解释何谓生死?那着实需要一点耐心。
但皇帝明显是没有这个耐心的,因此他只是顿了一顿,便干脆的忽视程曦直奔程铮去了:“太子,这潘承徽死前确无一点征兆?”
程铮便也叩头道:“回禀父皇,便如东阳所说,儿臣今日确实是在太子妃的房中得到这条消息的,至于其他的儿臣皆不敢妄言,因为儿臣久已不见潘承徽了,那潘承徽这些日子究竟如何,儿臣着实不知!”
于是那男声又不说话了,但这一回却似乎是在沉咛了,而皇帝的思考是没有人敢于打断的,于是现场登时寂静下来,几乎针落可闻。
可就在这时候,却响起一阵金玉交击的清脆声响,这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静中着实显得响亮了些——却是韦皇后从后方的凤辇上下来了,她扶着恪昔的手缓步走了过来:“便是这样也用不着寻死啊?哎!这潘承徽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也是父母自小放在掌心捧大的,现在竟然就这样去了,她的爹娘该有多么伤心啊!”
这样说着她竟是用手绢在眼角处轻轻一拭,拭出一句似埋怨似叹息的话:“再说了,便是太子或太子妃有什么不好,难道我和陛下还不能给她做主了吗?真要逼得她用命去换一个……换一个清净吗?”
程曦当即便一个倒噎:这韦皇后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在灭火呢还是在挑火呢?
果然,就在韦皇后这句话之后,其余人等越发的不敢出声了,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皇帝的怒气,就像是即将爆发的山洪一样蓬勃的怒气。
又静了一静,皇帝竟是亲自从龙辇上下来了,他的脚步声很重,踩在地上就像是巨大的鼓面上一样铿然作响,他有些微微的发福,但浑厚的身材称着那身绣着游龙的皇帝常服更显威仪,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声音足够的威严,足够的魄力,也足够的愤怒:“太子,你就是这样对待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吗?那潘承徽即使只是一个妾室,也好歹和你有些情谊吧,你竟然就忍心让她这样去死?”
现在程曦已经连吸气都没有感觉了,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是说潘承徽的死是程铮所害?
他……竟就这样给这件事情定性了?
程曦简直不敢相信,她甚至有了一种跳起来反驳的冲动——她终究是来自现代,对于皇权的威严并没有太过于深刻的认知,在她看来这话是错的,而错误的话就需要有人去指正,所以她义不容辞的抬头了:“皇爷爷……”
但是她再一次的被人打断了,而打断她的人她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徐氏。
程曦和程铮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女人用颤抖的步伐挪到了他们身前,并用自己的身躯遮住了程曦已经半起身的小身板,然后用一种瑟瑟的语气觳觫道:“禀,禀皇上,太子……太子向来仁厚,自然是……是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皇帝对于徐氏终究是要顾忌一点的——便再是身份地位至高无上也没有公公对着儿媳置气的道理:面子还要不要了?因此他的声音便有一种压抑的愤怒:“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可人已经死了!太子妃,朕知道你素日里是个好孩子,你很不必为那个孽障隐瞒什么!”sxynkj.ċöm
徐氏再一哆嗦,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地上了,却即使如此她却依旧咬牙道:“回皇上的话,臣媳万万不敢……不敢有所隐瞒,只是这潘承徽的死确……确是不明不白的,父皇来的时候,太子与……与臣媳正在调查此事呢。”
“哦?”
疑惑的是皇帝,但不待皇帝再说什么,韦皇后就急急的插口了:“那潘承徽素日里很是受了一些不公的对待,因此才把自己挂上横梁,这不是宫里人人皆知的事情吗?还需要什么调查?”
程铮当即就是一声冷笑:“皇后娘娘这话孤就听不懂了,这潘承徽才将将把自己挂上横梁,怎么这宫里就人尽皆知她是为何而死了?还是皇后知道这潘承徽要寻死?娘娘怎么也不阻拦一下?毕竟今日可是三弟的大喜之日不是吗?”
皇后笑了一声,声音无端有些窘迫,她揉了揉帕子,埋怨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呢?”
“不敢!”程铮一抬头:“孤就事论事,许是皇后娘娘不爱听吧?”
“好了!”皇帝一声低吼,声音不大却足够的威厉:“你们眼里还有朕吗?”
程铮和韦皇后当即收声,韦皇后敛襟一礼,程铮更是叩头道:“儿臣再不敢了。”
皇帝哼了一声,只向着徐氏道:“继续说,只是若是让朕知道你的话有半分虚假——”
“臣媳不敢!”徐氏的声音虽孱弱,却仍是坚定道:“父亲自小便教导臣媳陛下是天,臣媳又岂敢隐天瞒日呢?”
皇帝嗯了一声,却是有几分满意了。
于是徐氏定定神继续道:“别的臣媳也不敢说,只是这潘承徽的死着实有几分古怪,便是臣媳所看到的,只这潘承徽的衣物便令臣媳有几分不解。”壹趣妏敩
“衣物?”皇帝的话里带着一些好奇了,但是人却没动,也是,再怎么好奇皇帝也是不会特意去看一具尸体的,更别提这尸体还是他儿子的小老婆,万一徐氏的不解是因为这潘承徽死前衣衫不整呢?
好在徐氏也没打算在皇帝的面前卖关子,她直白道:“这潘承徽身上是一件十色二十幅的月华裙。”
但徐氏的解释只是让皇帝更加不解了些:“月华裙?那是什么?”
“一种裙子罢了,”韦皇后插口道:“不过是女人的衣物,没什么奇怪的。”
徐氏抬头看了韦皇后一眼,大胆道:“怕也只是对母后而言寻常吧?这月华裙是用月华锦织就的,能在光线下变幻不同的颜色,从月白色、淡绿、鹅黄递进到桃红——色彩幅数越多越是华贵,不怕娘娘笑话,这样的裙子便是臣媳也是听过罢了。”
韦皇后尴笑一声:“你也太苦自己了,便是你自己的陪嫁中找不出这样的东西,难道还不能找太子要吗?便是太子也没有,还不能找我吗?”
徐氏依旧低了头,回避了韦皇后的目光:“不敢,只是娘娘,这样的东西若是连臣媳都没有,那潘承徽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韦皇后有些急切道:“许是嫁妆里的吧?”
程铮当即就是一声嗤笑:“若是潘承徽的嫁妆中能够塞进这样的东西,怕也不会成为孤的妾室吧?”
韦皇后哑然,愣了一愣才道:“莫不是你自己赏赐给潘承徽的却忘了吧?你这孩子,自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便是再好东西也上不得心。”
程铮又是一声冷笑:“不敢,太子妃都没有的东西,孤又怎么会打她的脸呢?还是说父皇赏赐过别宫娘娘皇后没有的东西?”
这话说的皇后又是一愣,皇帝赏赐过妃子们连她都没有的东西?
这种情况存在吗?这是肯定的。
可这种事情能够说出来吗?这是绝对不行的,因为这话是在打皇后的脸也是在打皇帝的脸:宠妾灭妻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好听的。
于是韦皇后不说话了,她甚至于涨红了一张脸,只揉着手里的帕子不说话了。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皇帝再一次的出声了:“太子妃,你到底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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