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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别怪林海对程铮的‘好主意’在听闻前就报以了不看好的、先入为主的忧虑吧,只着实是因着‘人’这一要素,在他看来还真是能不动便就不去动的好:不确定性太多了!
就算洪水滔天之际那姿态是能吞没万千生命吞并万里良田任是谁在这等天地伟力面前都只有俯首下跪束手就擒的份吧,但要林海选,他还真会选择面对这天地伟力的洪‘水’而非面对脆弱又渺小的‘人’——
无他,人心莫测而已。
以林海几十年的、同人打交道的‘经验’看来,人这种生物真的是不怎么好相与……好吧,是大多数都不怎么好相与的。
也就叫林海不愿在这一要紧关头与之相与:想想吧,当你正是竭尽全力伸出手欲挽救对方生命的关口,对方却是因着仅仅几个铜板或几两银子的利益就对着你伸出来的、能就他救命的手狠狠的扎上一刀……
那心情也真是简直了!
更‘简直’之处还在于这种可能很大:越是短视越是无知之人越是会如此行事,偏此次林海和程铮面对的——还可能会直接面对的——也正是这些短视又无知的愚民。
他们不定能看到那些高悬在头顶的洪水,却是一定能看到递到眼前的金银。
故他们会怎么选,还用林海再开口吗?
林海:“……”
可以说,在面对这一莫测和难测时,哪怕是肆掠的洪水都会‘单纯’到可爱了:至少你永远不用担心它会因拿了‘对面’的好处或仅仅因为还想从你这讹诈出更多的好处来就在你已经挖好的沟渠或是垒好的堤坝面前再倏而转向吧?
它只会该怎么流就怎么流,也只会该怎么淹就怎么淹——
因无心无情而冷酷,也因无心无情而简单。
……可现在,程铮却是受什么刺激才要放弃这一简单而挑战复杂了?
林海并不想给程铮写一个大写的‘服’字,他只想在程铮的额头上打上斗大的‘有病’二字。
不想,也仅仅是随后而已,随后他就恍然发现:若仅仅打上这两个字……大抵是不够的。
因为程铮已经不仅仅是有病而已了啊!
……
就在林海不怎么怎么赞同——且他也很能确定自己的面上也展现出了足够的不赞同之色的时候,那程铮却是恍若无视般的、兴致勃勃的对着林海道:“林卿认为……若这些人的粮食不是种出来的,而是先寻了别的生计,再用那些赚取的银钱买来的,可又能成?”
林海:“……”
该是不成的吧?毕竟对农民而言,这连田都没得种了,又哪里有银子买粮食?还是说朝廷……或你程铮会管发钱?
林海:“……”
哪怕林海是真心不至于就认为对面那人会蠢到如斯地步吧,但面对如斯发言,他也真是久久不能回神,就更别说还能找出些什么能用于答话同时保证自己在回答的时候不破音不颤抖的字词儿了。
这样的沉默,也明显不是程铮能忽略过去的了。
便就常叹一声,只对着林海道:“林大人也别怪孤异想天开,只孤这些日子思来想去……竟是越想越觉得这土地关系着粮食,粮食关系着人命……孤没可能让人不吃饭,也没可能使得他们从那些个本不该用于耕种的土地上获取粮食。”
林海:“……”
——这话倒是实在,内里间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联也尤其真实——
只程铮是如何从这种‘实在’和‘真实’之中提炼出那几可比肩‘何不食肉糜’的荒谬提议的?
一时间,林海也真是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撬开程铮脑壳一窥内里究竟的冲动了!
好在程铮的下一句话来的足够及时:
“也自然了,便这粮食必须要有土地才能种植出来……但也仅仅是需要土地而非必选要江南的土地——我泱泱中华沃土万里,何处无粮?难道只有江南的地儿是能够种植出粮食的吗?”
并不,却也并非不——‘并不’是因为并非只有江南的土地能种植粮食,而‘并非不’的要点却是在于要江南的人去别处种植粮食……
太难了!
想到这里,便林海也忍不住叹息了:盖因程铮此时所言者,也正是林海这些日子苦苦思索又苦于无法可解之处。
若仅仅是因为需要土地以种植,那这问题大抵是不至于就困扰两人至今日的:本朝自□□来国以来,便是依旧需要屯兵北面以抗蛮夷,却也能夸口一句国土万里沃土无数……尤其眼下正是太平之际天下安定,便是离了江南,又何处不可居,何地不能种了?又何必一定要盯住了这些个同湖泊抢夺来的地儿,日日处于洪水的威胁之下活得不知明夕何夕呢?!
却拦不住人家是必定且是坚定的就要活在这洪水的威胁之中的——
故土不可离。
……
这是流传了千年,几已刻进整个国家的骨髓之中的‘规则’了:便林海也是违背不得且不愿去违背的——哪怕眼下的他因种种缘故而任职京城,可待得他年老卸任,他也是要落叶归根的……纵使人回不去了,他的尸骨,他的魂魄也是会留恋那片温柔的山水的。
这种心,这种情,对林海而言是一般,对于那些个本就根植于土地的农民更会‘非同一般’!
——纵观中华千年历史,那一次上万人的迁徙不是因为战乱因为故土已然被战火吞没不得不背景离乡另寻生路?
也是因此,若程铮想要自江南也迁徙出上万人去往他乡另行开拓田地,那他一定会背负上非同一般的压力……自然了,若是能等待到一场等同于战火一般民不聊生的洪灾真的发生,那程铮大抵会轻松许多——可他又真的就能‘轻松’了吗?
怕那时虽是没了外界压力却是过不得自身心伤一关了。
但……要是没有这场能让人切实看到的灾难呢?哪怕是抢在洪灾真正发生之前对所有人解释围湖造田会带来的危害继而恳求人们通过搬离江南退耕还湖避免这一灾害真的到来呢?
——恐不但不会得到多少结果还会被归类到‘背负上等同于乱国的罪名’这一下场里!
哦,还要再配合上妖言惑众一起食用。
因为没人会相信他,便有人心里信了,也不定会因为阵营或是旁的什么原因而从嘴里吐出不信来。
继而再煽动那些个脑子不好的人做出些什么来。
……林海毫不怀疑这点,且也正是因为此而不希望程铮从‘人’这一切入点去着手的。
它太难了,不但难在不好解决,也难在便解决了也不定能讨得好:将心神放在如何‘治水’上多好啊?
且不说成了是如何的功在千秋,便是不成……林海也有信心将舆论往程铮‘不过’‘不是大禹、李冰那等千古伟人’这条路上引。
——毕竟那样的人,古往今来又能有几个呢?sxynkj.ċö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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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眼下的程铮非但不能体会到林海的苦心,还要在找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向‘不得好死’这一堪称下下等的结局:“故,孤便想着,即然‘无地可种’……干脆就不种地儿了吧,天下间并非务农为生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人人都饿死了?且江南的富庶也不止于粮产丰富吧?皇家的织造不也在那里吗?又有当地产的茶叶,也是冠绝天下的。”
林海:“……”
听到这里,他更说不出话儿来了:这三者之间还能这么联系?
不能吧?
至少林海看不出来他们还能这样联系的:江南产粮和江南的织造茶叶,对他而言并非是并列项,而是递进项。
民以食为天。
不管江南的织造江南的茶叶是如何冠绝天下,亦或是江南还有旁的什么能闻名于世的物什罢,那都是建立在江南还能产粮,且江南的粮食不但足够当地的嚼用还能填满国家至少六成粮仓的前提下的!否则,任江南再有些什么,入得人耳后也不过能得一句‘小技耳’的评价。
还不能说这评价就偏颇了——便自诩并非顽固食古之士如林海,也难以否认自己思想中依旧有固执的地方:
哪怕不能就说只有种粮食的农户才是好农户吧,也终究改不得因为有他们才使得旁人有选择别的生计的可能,不然便是能赚得金山银山,面对无粮可食的情形之际人还能吞金为生不?
不能。
只会出现将粮食炒出天价,再因为寻常百姓支付不出这天价而产生□□的悲剧来。
等到那时……
不不不,甚至于都不必等到那时候,林海相信,只要程铮敢稍一表露出相应的想法,那责问他身为太却不思如何解决天下的人的生计问题而只知自身享乐的——前者以土地和粮食指代,后者则为织造、茶叶、瓷器——的诘难就能够累积着将程铮送上‘天’了。
还不是登天的天,而是西天的天:这样的太子,又如何能担当得起储君的重任了?如果不能也不配,那还能继续放任他做太子继而登为天子吗?!又,如果不再是太子了,程铮又会面对什么样的下场?!
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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