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贝勒成婚,夫妻琴瑟和鸣,好不美满。

  因为这次结亲排场极大,参与人数身份高贵者极多,整个京城都大为轰动,百姓津津乐道。

  他们成婚都个把月了,京城里的喜气还没有散尽。

  不过,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有人高兴就有人恼怒。

  比如:康熙。

  自胤礽登基之后,便以适宜休养为名,将康熙挪到了热河行宫。

  在这个圆明园连雏形都还没有的时代,热河行宫已经是皇家陵园的最高代表。

  可以说,胤礽把康熙送到那里休养,只要不是故意和新帝过不去的,没人会说出半点不是。

  那些想要浑水摸鱼宗室倒是有心,奈何康熙的儿子们这回太过团结,且无论年龄大小,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宗室亲王们一时畏惧,便失了先机。

  传播谣言的最佳时机一旦失去,再做这件事就是得不偿失。

  他们只是想把水搅,好浑从中渔利,并不是想找死,自然不敢胤礽地给得罪死了。

  或许热和行宫的地气是真的适合休养,康熙来了几个月,已经能基本控制住自己,不再嘴歪眼斜流口水。

  中风这种病,在后世的医疗条件下都无法治愈,更别说是在这个时代了。

  但无论古今,心血管类疾病的保养原理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少操心、多休息、适当运动。

  康熙退位之后,没了国家大事给的压力,甚至连说话和走路都不能,自然是除了休息还是休息。

  刚开始那一个月之所以病情越来越重,是因为他心里总是不甘,脑子里总是琢磨着等身体好一些,该怎么搞事情,怎么夺权。

  直到有一次,七个太医众口一词地下了论断:若再多思多虑,不出半月便回天乏术,才把康熙给吓住了。

  权力没了,还可以想法子捞回来;钱财没了,还能想办法赚回来;名声臭了,也能花数十年的功夫尽力扭转。

  可若是命没了,那就一切都完了。

  再有胤礽跪在康熙的病榻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他保重身体,不要让他生儿丧母又少年丧父,大大的触动了康熙的柔软心肠。

  最重要的是,见太子登基之后仍旧对他如此孝顺,康熙心头的不甘散去了大半,终于肯收起杂念,好好休养了。

  但这种安稳,却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见康熙服软了,胤礽的心也软了,为了康熙最好的休养环境,和最高级别的医疗团队。

  通过三个月的精心调养,康熙终于能正常说话,也能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上几步了。

  让一个从八岁起就不得不踏上和权臣争权的道路,未来的十几年里,一直都在为了收拢皇权各种努力的帝王,放弃对权势的渴望,这种概率是多少呢?

  别人不知道,但对康熙来说,绝境之时尚有五成,一旦境遇好转,便连两成都不剩了。

  这不,他的身体刚一好转,便吵着要回宫休养,说是在承德山庄住腻了,还是乾清宫住得舒坦习惯。

  等下面的人把康熙的原话转述给八贝勒的时候,八贝勒当时就被逗笑了。

  乾清宫是什么地方?自先帝入主中原以来,乾清宫就是皇帝的居所。帝居之所,代指的就是皇帝。

  哦,承德山庄住不习惯,乾清宫才住的习惯。你是不是想说,太上皇当着不习惯,再当皇帝才舒坦?

  八贝勒把自己都卖了,换来了照顾康熙的任务,为的是什么?为的是看康熙重临帝为吗?

  别开玩笑了,他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上辈子,康熙把他们一群兄弟整得那么惨。这辈子既然有机会让他提前下台,八贝勒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复辟?

  “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等我处理完了手头上的这两件事,便亲自去见汗阿玛,好好与他老人家分说利害。”

  把手头上这两件事处理完?

  来传话的小太监欲言又止:八爷,您这样怠慢太上皇,不大好吧?

  但他只是个奴才,虽然八贝勒愿意给他两个脸面,他却不敢违背做奴才的本分。

  若非他如此谨慎,胤禩也不会用他。

  所以,面对他的欲言又止,胤禩没多说什么,也没有责怪他,只是让他等着。

  小太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了。

  他来的时候是上午,等胤禩处理完了手头上的公务,已经到了要用午膳的时候了。

  那时候,一天只有两顿正餐,午膳时分,就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壹趣妏敩

  胤禩非常礼贤下士地赐了小太监一顿午膳,笑眯眯地叮嘱他慢慢吃,不着急。

  小太监:“…………”

  ——罢了,反正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再晚一些也无妨。

  他干脆就放平心态,跟着底下人到侧屋去。那里已经摆好了一桌宴席。

  小太监大大方方地坐下,该吃吃该喝喝,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就算是太上皇降罪,要砍他的脑袋,他好歹做个饱死鬼。

  这边胤禩在正屋慢悠悠地吃完了饭,打发人回宫和玉录玳说了一声,这才骑着马出了京城,往热河行宫赶去。

  热河行宫距离京城七十多里,快马加鞭绝对用不了一个时辰。

  但胤禩却一点都不着急,硬生生用了两个时辰,才出现在康熙的面前。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因公务繁多,未能及时应召,还请汗阿玛恕罪。”

  康熙:“…………”

  ——逆子,真是个逆子!

  他差点没被胤禩给噎死。

  本来他等了大半天,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听见人通报的一瞬间,怒火瞬间攀上高峰。

  原本等胤禩请完安,他的怒火就会顺势倾泻出来,把这个儿子骂的狗血淋头。一来消他心头之恨,二来也是先给这个儿子来个下马威,打压他的气焰。

  哪知道,胤禩请完安,根本不给他发泄的机会,直接就拿“公务”来堵他。

  他能说儿子一心为公是错的吗?

  就算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嘴里也不能说出来。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把那想发而不能发的怒火压了下去,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急忙扶住了身侧的圆桌,这才避免了当场跌倒的尴尬。

  “起来吧,公事要紧,你何罪之有?”

  胤禩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扶着康熙坐下,满脸忧心忡忡,“汗阿玛,太医说了,您既不能多思,也不能动怒。若是儿臣有错,您尽管打尽管罚,千万不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呀。”

  无论如何,康熙总是他的阿玛,若说他半点都不担忧,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说的这几句话,固然是忧虑康熙的身体,也未尝不是在暗暗警告康熙。

  ——想要多活几年,你可不能动怒,也不能再有过多的想法了。

  如今他就想看看,在命和权之间,康熙究竟会怎么选?

  康熙做了几个深呼吸,新鲜的空气进入呼吸道,那股胸闷气短的感觉才消散了不少。

  他心里陡然便生出几分悲哀来。

  ——难不成,从今往后朕当真要蜗居在此,钓鱼养鹤,了此残生?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若将权柄赋予人手,岂非自甘为鱼肉,任人宰割?

  他心里充满了不甘,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胤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脸上扫过,转过头就呵斥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没见汗阿玛不舒服吗,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嗻,奴才这就去。”那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行了个礼,一溜烟就跑了。

  康熙面色微变。

  ——若是在从前,他大权在握之时,身边哪个奴才敢不经他的同意,就听从别人的吩咐?

  熟知他心情的胤禩,差点儿没笑出来,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只一谓的担忧康熙,满脸都是愧疚。

  “汗阿玛,就是儿臣不好,这几日只顾忙于公务,忽略了汗阿玛。前些日子儿臣来时,汗阿玛的身体不是好多了吗?怎么才几日不见,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这番模样是哪番模样?

  听他的话音,怎么感觉朕就要死了一样?www.sxynkj.ċöm

  或许是心理作用,康熙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但见儿子一脸纯良,再想到胤禩的年纪也不大,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这会儿康熙确实忘了,他自己可是八岁登基,十三岁就谋求亲政的人物。

  只能说重生一世,胤禩的演技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若非他自己愿意泄露,便是康熙这样的老狐狸,也不能窥见他半分真实想法。

  “朕没事,只是最近时气不好,胃口不佳而已。”康熙安抚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来之前,胤礽可说了什么?”

  “啊?”胤禩满脸懵逼,呆呆的看着康熙,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皇上已经将汗阿玛的事,全权托付给了儿臣。他日理万机,儿臣又怎好拿锁事打扰他?”

  琐事?

  两个字,就把康熙气得头疼胸闷。

  “你的意思是说,朕的是都是琐事?”

  朕可是太上皇!

  我们大清以孝治天,朕是皇帝的阿玛,朕的事就是这天下最大的事。

  胤禩被他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说:“从前汗阿玛在位时一心为民,为了天下大事殚精竭虑,从不敢有一刻懈怠。

  如今的汗阿玛逊位,二哥成了咱们大清的扛鼎之人,自然继承汗阿玛的志向,兢兢业业,为大清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先捧康熙,顺便捧胤礽,在康熙脸色好转之后,猛然话锋一转,“儿臣以为,在汗阿玛心中,除了天下大事,其余皆是琐事。”

  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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