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都遣走了之后,胤禛便清闲了下来,也总算松了口气。
那边儿张保已经收拾好了床铺,低声对胤禛道:“爷,这两天您一直没好好休息,索性就再睡一会儿吧。”
胤禛闻言,点了点头,“也好。”
不提这回事还不觉得,一听见“休息”二字,那股疲乏就从骨子里渗了出来,胤禛突然就觉得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由张保伺候着脱了外头的马甲,又脱了鞋子,胤禛歪在床上,一双桃花眼正似合非合,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张保,你去掌柜的那里看着点,若是棺材已经送来了,就把尾款给人家结了,然后帮着那掌柜的将人同的尸骨收敛了,找个妥当的地方先行安置了。”
人同再像,人也毕竟不是人,寄放到寺庙里不大妥当。
再者说了,他已经计划好了,明天晚上要让人扮强盗去襄樊县最好的寺庙里好好闹一场呢。
至于其他寺庙也还有两间,但使都不怎么出名,里面也没有专门寄放棺木的屋子。
也就是说,人家不经营这项业务。
张保出去之后,他才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间就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事。
可是到底忘了什么呢?一时想不起来了。
胡瞎子:嘿嘿,忘得好!
揆叙:还有我。
等他一觉醒来,洗漱过后神清气爽的吃了一顿饭,才猛然想起,自己竟是把揆叙给忘了。
“对了,揆叙还没有回来吗?”
张保笑道:“主子莫不是忘了,揆二爷昨日就递了消息,说是要在县衙待两天。”
“哦,对了,是有这么回事。哎呀,我这脑子啊,一忙就容易忘事。”
张保忙道:“这都怪奴才没脑子,没替爷记着些。爷这些日子事情本来就多,哪能一一都记下呢?”
胤禛摇了摇头,“这关你什么事?我劳累,难不成你就在家里干坐着了?”
他忙碌,张保只会比他更忙碌。
只怕在他休息的时候,张保也只是凑合着瞌了瞌眼,根本就没敢睡踏实。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嫌人多了麻烦,该再带一个小太监的。
知道自家主子一向体恤这些伺候的人,张保也没有再争辩,而是默默把主子的好记在了心里,时常告诫自己要更加尽心。
“主子再歇一会儿,小人去后厨弄些吃的来。”
“行,你去吧。”
出门在外,胤禛也不挑剔,张保看着后厨的人捡着现有的菜蔬肉类做了新做了几样可口的,便端来与胤禛吃了。
一顿风卷残云式的饱餐之后,胤禛因困倦和低血糖而迟钝的脑子才算是彻底清明了。
他虽然吃过封三娘特意从翩翩那里求来的仙药,这些年不但身子大好,力气也涨了许多。
但他这辈子毕竟是先天不足,早先又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不太劳累也看不出什么,像这次两三天都不曾好好休息,饮食也不规律,自然就极容易疲惫。
现如今饱睡了一顿,又饱餐了一顿,脑子才算是彻底清明了过来。
原本对于揆叙直到现在还在县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脑子一清,他仔细一想,就察觉出不大对劲儿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揆叙是什么性子,他虽然不至于摸个十成十,却也能摸出个七八成了。
以揆叙的谨慎,是绝对不可能放任胤禛一个人住在客栈,他却住在县衙的。
是的,在走智慧线的揆叙眼里,以法保为首都一众力量系侍卫们,都不能算是有效战力。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放任胤禛离开自己的视线的。
这个万不得已,特指睡觉和如厕。
那么,他住到县衙这一反常行为,又是什么初衷呢?
胤禛把这两天的事情仔细梳理了一遍,对张保道:“去把那天留守法保屋子的两个侍卫叫来。”
“嗻。”张保领命而去,很快就把两个侍卫叫了过来。
“属下富安(扎和)给四爷请安。”
这两人也知道,胤禛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因而只是打了个千,行完礼就自动起身了,垂手立在一旁,等候胤禛的吩咐。
胤禛问道:“昨天晚上你们留守法保的屋子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思来想去,若是揆叙有什么事要瞒着他,也只能是这个时间段发生的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扎和上前,把那天晚上先是来了一个身高丈余的铁甲将军,后又来了一个身长近丈的斑斓猛虎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富安补充道:“这两个怪物都是纳兰大人用四爷赐下的符篆降服的。只是那猛虎颇为厉害,纳兰大人被他剪了一尾巴,受了点伤。”
“伤得严重吗?”
“这属下们就不清楚了,但看纳兰大人的样子,好像不怎么严重。”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胤禛对张保使了个眼色,张保会意,从怀里取出两锭五两的银子,分别赏给了二人。
知道揆叙受伤之后,胤禛也大略猜出揆叙的想法了。
他肯定是觉得最近胤禛身上的事太多,所以不想因为他的病痛给胤禛添麻烦。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感动之余,胤禛也有些气恼。
——不管怎么样,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胤禛做的事就是为了救人积德,但也不能为了救别人,就把身边的人撇一边了。
从小到大,胤禛的处事原则一向都是在保护好了自己和身边的人之余,才会想着要把精力投入到别人身上。
他立刻就想指派人手,把揆叙抓回来治病。
不过,他们这次出来带足了银钱,带足了护卫,唯独没有带太医。
他心里想着必须得记住这次教训,下次再出门一定要带好大夫。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好大夫,给揆叙看一看才是。
“张保,你让阿克敦去请皇甫老先生,然后再亲自去一趟县衙,把揆叙给我带回来。”
“嗻。”张保领了命,正要离去,却又被胤禛叫住了。
“对了,胡瞎子呢?”
他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了。
月圆之夜,胡瞎子帮忙算出了妖道藏在凹子山之后,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捕捉。
后来的两三天又一直忙碌,胤禛也就无暇顾及他。
最近揆叙除了教他千字文之外,还会教他在这个时代如何查字典。sxynkj.ċöm
这个时代查字典多用的是反切法,其用法类似于后世打字的双拼。
比如这个胡字注音就是“皇甫切”,用现代人好理解的方法,就的是皇字的声母和甫字的韵母拼在一起。
今日也是提及了黄甫老先生,他才突然想起了胡瞎子。
问完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几天忙得脚不点地,张保也跟着忙得够呛,估计也没注意胡瞎子。
但张保却立刻答道:“奴才已经问过客栈掌柜了,据他所说,在咱们走后,胡瞎子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过。可是奴才到他的房间看过,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真以为想做主子的心腹是那么简单的吗?
除了主子想到的你要提前想到,主子想不到的你也要帮他想到,帮他记住。
张保和张起麟、苏培盛、陈福四个是一起被分到胤禛身边的,他之所以能一步一步把另外三人甩在后头,坐稳了胤禛身边第一心腹的位置,靠的就是平时一点一滴的积累。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奴才,而太监又不像宫女那样必须是从上三旗包衣里选秀。
所以太监的命比宫女的命更不值钱,主子用奴才可不就是哪个顺手就用哪个?
就算胤禛心里并没有什么主子奴才的观念,但就算是现在的老板用助理,不也是哪一个更顺手用哪一个吗?
胤禛诧异了一下,再次对张保的工作能力刮目相看。
“估计胡瞎子是趁机跑了,先不用管他,日后若是碰上了再说。”
也是他和封三娘这种初出茅庐的单纯狐狸相处的久了,竟然忘了狐狸最出名的,就是狡诈多智和多疑。
先前他为了招降胡瞎子,许诺替他在判官面前请功,减轻他的罪孽。
当时胡瞎子也是感动得痛哭流涕,对胤禛纳头便拜。
当时胤禛是真的相信他诚心归顺了,哪知他们前脚一走,后脚这家伙就溜了。
不过这种事情也都是你情我愿的,既然胡瞎子不愿意跟着他混,他也不再勉强。
虽是如此,等他下次见了王六郎,还是准备把胡瞎子这次的功德报过去。
就当胡瞎子是那黄金台上的马骨便罢了。
张保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了,才又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阿克敦自去打听黄甫老先生的住处,张保则径自去了县衙。
胤禛之所以特意让张保去县衙,就是因为他了解揆叙,知道若是派别人去,揆叙很可能以各种借口推脱。
但张保就不一样了。
张保是胤禛的贴身太监,代表的也就是胤禛。
揆叙这人学了一肚子明珠的心眼儿和事君之道,如今他跟着胤禛,自然不会公然拂胤禛的面子。
果然,皇甫老先生还没来,张保便先把揆叙领回来了。
“门下给四爷请安,不知四爷召门下前来,有何吩咐?”
揆叙一如既往地恭谨,进门之后先行礼。
“的确是有事吩咐你,不过你得等一会儿。”胤禛笑着指了指下首的椅子,“你先坐吧,吩咐你的这件事得等另一个人来了才能办。”
因着张保一路上不曾走漏口风,揆叙不疑有他,应了声“是”,就在胤禛下首坐下了。
坐下之后他又问道:今日四爷去了那观音院,可是见到了里面的高僧?”
胤禛嗤笑了一声,“和尚倒是见了几个。不过高僧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挺高的。”
——哄人的手段挺高的,居然十多年都没有被人识破。
听他口风不对,揆叙挑眉问道:“莫非是个贼窝?”
比起胤禛,他对于什么佛寺道观里的勾当知道得更多。
别看当今这个世道神佛盛行,那些大和尚们看起来也都人模狗样的。但佛寺这种地方,却最容易变成藏污纳垢之所。
“是不是贼窝,明天晚上一探便知。”
想到自己准备让人扮强盗那观音院夜探,胤禛突然期待起来。
——若那观音院当真是个贼窝,明天晚上的把戏岂不就是贼窝遭贼?
有意思,这可真是有意思。
也不知道那几个和尚,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觉得特别有意思?
胤禛把自己的计划和揆叙说了,揆叙听完禁不住好笑,觉得四爷真是个孩子,想出的计策都这般促狭。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一切都如四爷所料,这个计策的确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来对付那些以神佛为借口,诈诈取钱财的和尚,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四爷真是好计策!”揆叙赞了一声,又蹙眉问道,“您是说,阿克敦他们都不大乐意执行?”
胤禛笑了笑,不以为意,“普通人惧怕鬼神也是人之常情,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可揆叙却是冷笑道,“看来还是四爷平日里待人太过温和了,竟然让他们有胆子质疑主子的命令了。”
他说:“这事四爷不用管,门下会让他们乖乖执行的。”
“倒也不必去强迫他们。”胤禛摇了摇头,“若是他们不情不愿的,到时候反而容易坏事。”
揆叙叹气道:“四爷真是太宽厚了。”
不过却也没有再露出教训那些侍卫的意思。
如果是法保的话,胤禛可能还会担心一下阳奉阴违的事,换成揆叙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法保固然对他忠心耿耿,一心都是为了他好。但也正是这过分的忠心,会让法保失去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判断力,自作主张,做出自以为为他好的事。
但揆叙就不一样了,揆叙这个人不大会阳奉阴违。
单从这一点来看,揆叙可是真不像是明珠的儿子。
明珠违背康熙的意愿,暗中挑拨大阿哥和太子相争,干得不要太利索!
若非康熙有自己的考量,明珠早就被收拾了。
两人闲聊间,皇甫先生被阿克敦请到了。
因为当初在蔡家时见过,所以揆叙是认得皇甫先生的。
看见黄甫先生的那一霎那,他就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已经在胤禛面前暴露了。
而胤禛特意把他叫回来,也不是因为有什么要事,只是想要为他诊病治伤而已。
揆叙的眼睛湿润了。
从前看史书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史书上的那些古人太过单纯。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这么简单的套路,就能让他们死心塌地。
可是真正轮到他的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
不是古人太单纯,而是有一个处于上位的人,会在细微之处关心体贴你,真的让人十分感动。
“门下多谢四爷体恤。”揆叙急忙低头,掩饰住了眼中的泪意。
“好了好了,先让皇甫先生替你诊脉吧。”胤禛带着点嗔怪笑道,“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
揆叙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解释自己是为了耽误胤禛的正事才会如此,只是道:“门下在王县令那里已经上过药了。”
他既然是不想耽误胤禛的正事,自然也不会故意拖着让自己的伤势,以免身体出现更大的问题,关键时刻不能为胤禛分忧。
所以到了王崇明家里,他就自己拿了钱,请王崇明家的小厮替他去买了上好的金疮药。
至于他从家里带的,先是给了杨慎一瓶,又给了侍卫们一瓶,早就没了。
胤禛也没有多说他什么,只是对皇甫老先生道:“请老先生好好替他诊治一番,该用什么药您只管开,务必不要留下任何后遗症。”
很显然,皇甫老先生对胤禛的印象还是不错的,闻言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笑着保证道:“小公子放心,老夫行医多年,虽不敢自称父母心,但良心两个字还是认得的。”
老先生替揆叙诊了脉,询问了几句之后又让揆叙脱下上衣,看了看他的伤口处。
“这个金疮药还不错,挺对症的。但它只对内外伤有效果,内伤却需另外开药方。”
胤禛道:“张保,铺纸磨墨,请皇甫老先生开方子。”
开完方子之后,胤禛叫了一个侍卫去照方抓药,又让张保给皇甫老先生拿车马钱。
但皇甫老先生却拒绝了,“钱就不必了,老夫厚颜,想借此向小公子讨一个人情。”
“人情?”这个时候找他讨人情,让胤禛不免怀疑他是不是和观医院那群和尚有什么关系。
他一改方才的谦和,略带警惕地问:“不知老先生要向我讨什么人情?”
在不清楚对方目的的情况下,胤禛一向不喜欢大包大揽,也绝对不会许空白支票任由对方填金额。
皇甫老先生的神情有些尴尬,扭捏了片刻,才咬着牙说:“老夫的一个后辈得罪了小公子,又不敢自己来赔罪,所以就托到了老夫这里,让老夫代他向小公子讨情,饶他一条狗命。”
“后辈?”
胤禛想了想那智光老和尚的年纪,又看了看眼前的皇甫老先生,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
不过,是不是误会还是问清楚的好。
“老先生的后辈不是个和尚吧?”
老先生一呆,也明白两人之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急忙道:“不是不是,我那后辈是个算命的瞎子,就叫胡瞎子,胡瞎子你认识吧?”
“胡瞎子?你的后辈?”
胤禛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了,“你……不会也是一只狐狸吧?”
皇甫老先生捋捋胡须,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不错,老夫的原身正是一只白毛狐狸。”
“你姓皇甫,他姓胡,你们是一家子的?”
“不错,我们是本家。”皇甫老先生解释道,“原本我们这一支也是姓胡的,只是我祖上出了一个名士。为了显示自己有学问,和普通的狐狸不一样,便根据胡字反切,将姓氏改为了皇甫。”
胤禛笑了起来。
——好嘛,这还是一家子有学问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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