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相互搀扶着,凄凄惨惨地回来了。
何照大惊失色,惊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把你们伤成了这样?”
听见这话,那五人都满脸惊恐,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肢体残缺的那一刻,身上的伤口也仿佛更痛了几分。
其中有一个伤势比较轻微的颤抖着说:“就……就是刚才我们去追的那个人,他……他会妖法,他会妖法!”
有人开口之后,其余几人也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应和道:
“对,会妖法!”
“他正跑着呢,突然回头朝我们扔了一把细针。我们没有防备,被扎了个正着。”
“什么针?那不是针,是那妖人的妖法!”
“总之厉害得很,沾到身子就化了血肉……啊——”这一个的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惊恐地尖叫出声。
便是战场上与敌人厮杀时,见多了残肢断臂,可这么诡异的残法,却比战场上更加渗人。
何照一惊,赶紧吩咐左右,“快,把他打晕扶下去!”
若再让他这么叫喊下去,一定会影响军心的。
他身侧的亲卫立刻上前,顺手打晕了那人,两人合力抬了下去。
“那人真的会妖法?”何照又问剩下的四人。
“标下们不敢谎言相欺。”四人都坚定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何照原本高高提起来的心突然就放回肚子里去了。
先前心提起来,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力让贼人跑了,怕胤禛于杨慎怪罪;
如今心下一松,则是因为那贼人会妖法,自己手下这些普通人抓不住也是寻常。
纵然杨慎军法严苛,但何照却看得出来,四爷性情宽厚,应该不会为了这个怪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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揆叙就是这时候赶过来的。
“有没有放跑了贼人?”刚勒住马头,他就扯着嗓子问道。
因为绿林军害死半路上与胤禛等人聚到一起的,所以何照只知道法保和揆叙都是胤禛贴身的近人,并不知她们两个还有个远近亲疏之分。
纵然他知道两人之中胤禛更加信任法保,也不敢怠慢揆叙。
揆叙纵然比不上法保,还比不上他们吗?
见揆叙亲自赶了过来,他心里“咯噔”一声,不敢肯定自己放跑了那一个,四爷会不会法外开恩了。
若是跑走的那贼人不甚重要,四爷又何必特意再派人过来呢?
可是,他也不敢隐瞒如实冰雹道:“纳兰大人,是才跑了一个……”
话没说完,只听“噗通”一声,紧接着就是几声惊呼此起彼伏。
“大虎,大虎!”
“啊,大虎死了,他死了!”
“大人,大虎死了。”
“…………”
二人也顾不上说话,几步跨过去,只见几个受伤的官军围成了半圈,还有一个躺在地上的,显然就是他们口中的大虎了。
却原来,大虎就是那个胸口破洞能看见心脏的伤兵,也是这群人里伤得最重的。
原先他之所以能和别人相互搀扶着走过来,全靠心头一口气撑着,不想被那弄得尸骨无存。
如今眼见是彻底安全了,他那口心气一松,人也就不行了。
看见这眼熟的伤势揆叙,倒抽了一口凉气,跌足道:“我来晚了,到底是让那妖人给跑了!”
明明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结果还是晚了。
何照连忙替他找台阶,“这不怪纳兰大人,都是那妖人的法术太诡异。”
话虽如此,但揆叙却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和胤禛争执耽误了时间,那妖人也不会正好跑了。
见他神色颓唐,何照眼珠子一转,急忙问道:“纳兰大人,那妖人很厉害吗?”
揆叙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细瓷瓶,递给何照,嘱咐道:“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金疮药,宫里太医开的。那几个人伤得重,普通金疮药怕是不济事,你拿这个给他们包扎吧。”
何照本想多问出一些那妖人的厉害之处,到了胤禛面前也好替自己分辨推脱。
但眼见揆叙无心理搭理他,他也不敢多做纠缠,道了谢之后接了金疮药递,给一旁的小卒,让他带人给那几个受伤的包扎。
揆叙左右看了看,见并没有绑绑缚住一个,便问道:“只他一个人跑出来了吗?”
“不错,我等守了多时,暂时只有他一个跑出来的。”
这时,前去搜寻出口的士卒来报,“大人,东边二百步又有一个出口。”
何照忙道:“快,带二十个人过去,牢牢守住了,不要再放跑一只苍蝇。”
正说话间,忽然听见一阵奇异的嚎叫声从西边传来。
何照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纳兰大人,那边有一个出口,就在一口枯井里。”
“走,过去看看。”揆叙把马丢给一个士卒照看,自己取了箭壶挂在腰上,拿了弓就走。
还不等他们赶过去,就听见守着枯井口那十个人惊叫了起来。
“啊,怪物!”
“这是什么东西?”
“好大一条巨蟒,快跑,快跑!”
“啊!”一声急而短促的惨叫刚一发出便戛然而止。
紧接着就有人嚷嚷道:“啊,赵老三被吃了,赵老三被巨蟒吃了。”
恐慌是可以通过空气蔓延的,一个大活人当着自己的面被巨蟒吞掉,能引起人足够的恐慌。
而这些真实而纯粹的恐慌,正好伴随着喊叫声传给没有看见的人。
不管是揆叙还是何照,都难免被传染。
揆叙定了定神,握着弓身的手握得青筋爆突,显然是使尽量他平生的力气。
“走,过去看看。”
他脚步一抬,就被被何照一把拽住,“纳兰大人,纳兰大人,你千万不要过去,那边情况不对。”
就像揆叙怕胤禛出意外一样,何照也是同样的缘由怕揆叙出意外。
“闪开,别在这里碍事!”揆叙一把推开他,大步往枯井处跑去。
若是何照真的硬拦,自然是能拦得住的。但揆叙的力道极大,动作极其坚决,他若是硬拦,难免会伤了揆叙。
让纳兰明珠的儿子在他手里受伤,他还没这个胆子。
所幸这两处离的也不远,揆叙跑上一个土坡,就看见了那边的情况。
只见一条两人合抱粗的巨蟒从枯井里探出来半个身子,让人一眼心惊。
那巨蟒浑身花斑,眼似铜铃,还未靠近就有一股腥臭气扑鼻而来。
更可怕的是,那巨蟒的嘴里还有半截人身露在外面,那是一个人的两条腿。
不用多说,那个人的上半身已经被那巨蟒吞下去了。
揆叙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从胤禛给他的五张符篆里,取出一道惊雷符。
然后他又取出弓箭,念着咒语把那符篆贴到箭杆上,张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那巨蟒的七寸。
只听“噗——”的一声长响,就好像是气囊被人刺破的声音。
下一刻,那两人合抱粗的巨蟒一下子就干瘪下来,变成了一张蟒皮坠落。
先前被巨蟒吞噬的那个人也从半空中坠落,重重地砸在了井沿上。
“嘭!”
饶是如此,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脱险了,兀自在那里挣扎叫喊。
其实,被吞噬之后,他就一直在喊救命。
只是先前那巨蟒吞着他时,他的喊声传不出来;如今巨蟒变成了一层蟒皮,他凄厉的喊声骤然传出,倒是把被吓呆了的众人都惊醒了。
“快,兄弟们,把赵三郎救出来。”
有两个胆子大又和赵三郎要好的赶紧跑过去,一个拽住赵三的腿,一个去拽那巨蟒的皮,用力一扯。
只听“刺啦”一声,巨蟒的皮竟然被他们撕烂了。
其中一个惊奇地“咦”了一声,拽到眼前仔细一看。却原来,这哪里是什么蟒皮呀,竟是人用纸画出来的。
赶过来的揆叙见此,冷笑了一声,“雕虫小技,也敢来现眼?”
而后,他扬声道:“你们都闪开,我倒要看看,这是哪路高人来了。”
他这一声不单单是给守住出口的士卒说的,也是说给那隐在枯井里用邪术伤人的那个说的。
果然,里面那人听见了,一时踌躇不敢出来。
他堵在井口处不敢出来,跟在他后面的人自然也不能从这里出来。
何照看到揆叙的手势,急忙从怀里取出一面小旗,以军中惯用的旗语指挥士卒,向另外两个出口围拢过去。
枯井只剩了十几似散非散地围拢在不远处。
如果里面没人出来也就罢了,一旦这井口里有人出来,那看似处处是破绽的围拢,就会立刻合并成一个疏而不漏的天网,让逃出来的人逃无可逃必无可避。
当然了,若是出来的是有法术的人,自有揆叙张弓以符箭对付,不必他们操心。
只是里面的人也不傻,知道既然这一个出口被找到了,另外两个出口也很大概率都被找到了。
一众官军等了有半个时辰,也只有三四个心怀侥幸的憋不住从另外两个出口逃了出来。
当然了,他们一钻出来就被官军勾住,用绳索绑缚了压在一旁。
而后又等了半个时辰,再没有一个人出来。
何照倒是不急,行军打仗打埋伏的时候,等得比这久的还有呢,只是他怕揆叙着急。
他左右看了看,着人从不远处搬了一快比较平整的石头,放到了揆叙身边,并亲自拽下衣袖擦干净了。
“纳兰大人,您先坐在这里歇一会儿吧。我看那些贼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
揆叙一面扬声道:“无妨,我就在这里等着。”一面撩了衣袍,在那石头上坐了。
他的体力虽然也不错,但到底比不上惯常行军打仗的。
等了这么久,他已经到了极限了。若是不歇一会儿攒攒精神,怕是真有人出来了,他也没精力对付。
只是他也怕那妖人知晓他松懈了,会趁机出来,所以大声拒绝了何照。
索性何照也不傻,听见他的话又看见他的动作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遂也大声回道:“大人高义,属下陪您一起等着。”
双方一时僵持住了,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也不撤走。
但他们双方都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先崩溃的肯定是里面的人。
因为外面的是训练有素的官军,里面的却是散漫惯了的江湖客;外面的人有补给,里面的人却不一定在密道里藏了东西。
而且,就算藏了怕也没用。
因为留在宅子里的杨慎也不会干坐着。
南北两处出口被堵住了,作为据点的宅子也被杨慎带人捣毁。里面的财物、缎匹、粮食全部搬走,宅子整个清空。
然后,他就派人举着火把,慢慢的往那密道深处推进。
密道狭窄,不好用弓箭,也不好用长杆的武器。
但这都没关系,军中别的东西不多,各类武器却多的是。
有一种专门勾锁拿人的,诨名叫做“留住客”,就是一条长绳锁前面带着挂着几个钩子,臂力好眼神精的人用力往前一掷,想勾哪里就勾哪里。
如此两边前后夹击,滞留在密道里的人很快就被捉的差不多了。
唯独剩下的那一个,就是驱使纸做的蟒蛇吞人的那个。
那人个头不高,身形精瘦,做道士打扮。他往那儿一站,不言不动,倒是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架势。
确定密道里再没有别人之后,胤禛捏着黄符,亲自带着人和那个精瘦道士对峙。
进了密道走了没多远,他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蹙眉道:“这怎么这么臭?”
给他和杨慎领路的李成也捂住了鼻子,“再往前走更臭呢。”
杨慎也捂住了鼻子,嗡声嗡气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成道:“这臭气是从那个道士身上散发出来的,具体是怎么回事,标下也不知道。”
杨慎便和胤禛商议,“要不四爷您先出去,标下等人用留住客把那贼子拽出来?”
“不,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禛闭住气说,“谁知道他这么臭,是不是练邪术留下的后遗症?”
杨慎想了想也是,别到时候他们人没抓住,反被那道士跑了,便道:“如此便辛苦四爷了。”
果然越往里走就越臭,好像他们不是在往密道里走,而是往茅房里走一样。
这臭味和茅房里那股味道不能说是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胤禛被臭得简直忘了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那个精瘦道士。
他把捂住鼻子的手放下来,从袖子里抠出一张符,朗声问道:“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等我去请你?”
本以为那道士再怎么着也要反抗一下,但出乎意料的,他当即就把手里的浮尘一扔,束手就擒了。
事反常必为妖。
方才严阵以待要捉他的人,见他干脆利落地束手就擒,反而不敢上前了。
那道士十分光棍地说:“你们不是要捉我吗?那就来捉吧,反抗的不是好汉。”sxynkj.ċöm
杨慎惊疑不定地看了他片刻,看不出什么破绽,便对左右使了个眼色。
左右各有一个拿着留住客的士卒,对准道士用力一抛,一个缠住他左臂,一个缠着他右臂,然后胳膊一抖,那绳索便在他身上各缠了一圈,把他上半身紧紧的绑住了。
见真的把人绑住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一哄而上,把他绑了个严严实实,举在肩膀上抬了出来。
等爬出密道,臭味一散,胤禛忍不住大大的吸了口气。
但是也没给他多少喘气的时间,因为那个道士已经被士卒给抬出来了。
胤禛忍不住问:“你这是修的什么道?臭死了。”
那道士已经被从头到脚绑成个桩子了,却还是十分高傲,“哼,无知小儿,你懂什么?我这是神仙传的大道。”
看他这副模样,分明是修道修傻了。
胤禛也不和他争执,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贫道金-日诚。”
“金-日诚?”胤真低头思索的片刻,却到底没有想起来,这究竟是哪个篇章里的人物?
难道是聊斋里没有记录在案的,或者是其他自己没有看过的书里的?
不过,既然人已经被抓住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想不通就不想了。
他挥了挥手,先让人给这道士灌了一瓶童子尿,然后就和那些贼人拴在一起。
这时,杨慎上前,低声道:“四爷,请跟标下来。”
胤禛不知道是什么事,跟他走到了一间屋子里,杨慎拉开门,“四爷,您请看。”
屋子里堆满了金银财物,布匹绸缎。
杨慎道:“另还有一屋子堆的都是粮食,四爷,你看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置?”
胤禛沉吟了片刻,说:“把这些金银单分出一份,你替我带回去给萨克什;再分出一份给王县令,谢他相助之德。余下这些……兄弟们都辛苦了,权当是我给兄弟们买酒喝。”
其实若是胤禛不插手,这些战利品大约也是这样分配的。杨慎特意来问他,就是想分他一份,还是让他拿大头的意思。
但胤禛又不缺钱用,自然不会和他们争这点东西,索性就都分给他们了。
见他不要杨慎也明白,人家是看不上这点东西,心下也有两分感念,朝他拱了拱手就让人把东西都搬走了。
胤禛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此次行动,有多少伤亡?”
提到伤亡,杨慎的神色一下子就黯然了起来。
“受伤的有二十多个,其中两个没挺过来。”
虽然从入伍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随时随地都可能去见阎王。
但每一次手底下的兄弟战死,他心里都不好受。
胤禛沉默了片刻,说:“受伤的我另外再给他们一份抚恤金,至于亡故的那两个……你替我去查查,看他们有没有十岁以上的子嗣。
有话就送到京城,没有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到了京城之后,找法保也行,找鄂伦岱也行,日后我必许他们个前程。”
杨慎连忙跪下行礼,“标下代他们先行谢过四爷的恩典。”
这一刻,他都有点羡慕赵虎和蒋三郎了。
胤禛本来是不喜欢别人跪他的,但这一刻他却没有阻止杨慎。他怕自己的态度有一点不对,就会让自己的一片好意被人曲解。
等忙活完,天色也已经晚了。
原本是揆叙是想到里正那里给众人安排的住处,歇息一晚的。
但胤禛怕节外生枝,主张连夜赶回去。
“这里毕竟是白莲教的老巢,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留着后手?”
杨慎心里其实也是不赞同在此逗留的,只是碍于揆叙在此,他不敢私自做主,因此没有说话。
如今胤禛都发话了,他急忙接口道:“四爷顾虑的是,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迟则生变。”
这一回,法保倒是难得赞同揆叙的主张,劝道:“四爷一路劳顿,还是歇一晚吧。”
他主要是怕胤禛连日奔波,身体受不了。
胤禛看了他一眼,伸手拽住他一条腿,轻轻一用力,就把他掀翻在地上。
“我的身体比你好多了,只要你受得了,我就没有受不了的。”壹趣妏敩
除了早就知道他身怀神力的法保,余下的人都目瞪口呆。
“谁还有异义吗?”胤禛嘴里问众人,眼睛却是看向揆叙。
揆叙还能如何呢?他只能顺着胤禛说了。
胤禛轻轻哼了一声,暗道:早这么着不就得了,非得让小爷给你们露点真本事!
回去的时候,胤禛防了一,但这一路都平安无事。
他心里觉得怪异的很。
从□□束手就擒开始,再到这一路平安都太反常了。
和王崇明告辞的时候,他特意又看了一眼臭不可闻的金-日-成,见他脸上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更觉得这件事怕是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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