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寒窗?”蔡九英冷笑了一声,“天真!”

  他笃定地说:“十年寒窗的不止你一个,才高八斗的更是不知凡几。但是,科举之路像你这么顺利的,又有几人?”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故,特别是蔡涉川的血液由大起到大落,来的实在太快太汹涌。

  就算是蔡九英再相信自己儿子的天赋,再相信自己教导儿子的能力,也不得不往运道命数上去想了。

  涉川就是太年轻了,年轻人总是太气盛,这才不肯认命。

  但他们做父母的,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因为一时义气而误入歧途。壹趣妏敩

  蔡涉川虽然已经年近而立,但在做父亲的眼中,他却依然是个需要父母事事操心的孩子。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想来,蔡九英便是这样的心情。

  不过,蔡涉川会不会领情,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反正在蔡九英看来,自己的儿子只是一时被那妖物迷了眼。

  今番他已经请来了圣安古寺的大师,只要大师出手,将那妖物从卢氏体内驱走,再将卢氏原本的魂魄换回去,一切就都会回到原点。

  他的儿子还会是那个少年中举的英才,他们蔡家会在他儿子这一代改换门庭,成为书香门第,甚至是官宦之家。

  不过,为了儿子日后能和卢氏好好相处,让卢氏能一心为了儿子,为了蔡家,还是要蔡涉川心甘情愿的好。

  所以,他继续对蔡涉川循循善诱:“涉川,听爹的话,爹是不会害你的。”

  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事全都是为了儿子好,自己所做的决定本来就是最正确的,儿子只需要乖乖听话,乖乖遵照他的安排就是。

  如今他都这样好声好气地和儿子商量了,蔡涉川身为人子,又岂能再忤逆于他?

  可是,他终究是把事情想得太美了,也忽略了蔡涉川今日的不同寻常。

  蔡涉川只觉得心累不已。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每当他与父母意见相左的时候,他爹娘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听爹的话,听娘的话,爹娘是不会害你的。

  仅次于这句的便是:爹娘是过来人,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听爹娘的不会错。

  他比卢氏大两岁,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这句话他整整听了二十九年。

  从一开始的懵懂无知,到如今的喘不过气,这二十九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

  特别是这一次,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反抗父母的时候,蔡九英便把卢氏的魂魄重新找了回来,给了他当头一击。

  蔡涉川直接就心态崩了。

  眼见赶走秦川终结这一切无果,他压抑了多年的叛逆心突然就涌了上来,双手抱住自己的脑壳,崩溃地大喊:“我不知道你们吃的盐是不是比我吃的米还多;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到底会不会害我。

  但我不想听你说了,我真的不想再听你说下去了。你若还认我这个儿子,现在就把秦川送走,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他!”

  一天之内接连数次被儿子忤逆,蔡九英所有的耐心已然耗尽。

  他立刻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温情,几尽冷酷地对那三个家丁说:“把少爷绑起来,抬到北院去。”

  蔡涉川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爹,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蔡九英忽而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涉川,爹也不想这样对你。但你最近却总是让爹失望。

  先前爹就是一时心软,为了让你高兴,才对那妖孽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事实证明,那样只会害了你,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溺子如杀子呀,涉川!”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对三个家丁挥了挥手,“把少爷带到北院去,有些事情,我要让他亲眼看着。”

  这一次,他请来的法师道行高深,一定会彻底把那妖孽铲除,不会再留后患了。

  三个家丁虽然心有顾忌,但这个家还是老爷做主。既然老爷发话了,三人只能遵从。

  “少爷,老爷有命,小的们也只能从命行事。”

  三个家丁一边对蔡涉川陪笑,一边毫不犹豫地掏出麻绳,把蔡涉川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然后,一人扛头,一人扛脚,一人托着腰身,稳稳当当的把蔡涉川扛到了北院。

  “爹,爹,你快让他们放了我!”

  蔡涉川奋力挣扎,但那麻绳虽然不伤他,却绑得极紧,让他的一切挣扎都变成了徒劳。

  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再次将他淹没。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正是他无数次想要摆脱,却从来没有成功过的。

  或许,这一次也要彻底失败了。

  等走到了北苑的门口,蔡涉川看着荒凉破败的院落,脸色逐渐灰白,眼神被绝望掩埋。

  他终于……终于又失败了。

  明白了这一点,蔡涉川似乎是认命了,不再挣扎,也不再叫喊,神情呆滞地任由三个家丁把他抬了进去,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那张床的隔壁还放着另一张床,床上也有一个人。

  蔡涉川不用看就知道,那必定是秦川。

  蔡九英走了过来,俯身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柔声道:“涉川,你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等到了明天,一切就会回到原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爹。”

  蔡涉川哼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心中暗道:回到原点,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但却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旋即他又想到了秦川,又想道:或许,卢氏也早就在这个家里呆够了吧。

  见他还是不肯说一句软话,蔡九英有些气恼,却到底还是心疼,也没再说什么重话,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吧”,便拂袖而去。

  又过了片刻,蔡涉川听见了关门声,确定蔡九英的确已经离去了,才奋力扭头去看隔壁床上的秦川。

  或许是因为秦川已经被打晕了的缘故,并没有像蔡涉川一样被五花大绑。

  蔡涉川奋力瞥见了,心头一喜,低声唤道:“秦兄,秦兄,你快醒醒。”

  哪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不愿意承认,秦川就是他的妻子卢氏。

  仿佛只要他不愿意承认,事实就会被改变一样,真是可怜可叹亦可悲。

  更可笑的是,他于卢氏夫妻多年,心有灵犀的事业只有这一件了。

  他一连唤了十几声,声音从一开始压的极低,到最后不耐烦的拔高,秦川始终昏迷不醒。

  这时候,在门外守着的小厮才忍不住劝他,“少爷,你别白费力气了,老爷已经吩咐了,给那位秦公子灌了麻药。天明之前,他是不会醒来的。”

  蔡涉川闻言,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霎时便被浇灭了。

  原本他见秦川没有被绑着,又只以为秦川是被打晕了,便想着把秦川唤醒,替他解了身上的绳索,两人一起想法子逃出去。

  哪知道,他父亲竟老谋深算至此,直接给秦川下了药,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见他久久不答话,门外的小厮又劝道:“少爷,您还是别跟老爷做对了。老爷做的事,一定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这种话,他实在听得太多,此时又从小厮嘴里听见,蔡涉川只觉得一阵腻歪。

  但他也明白,自己心头的苦楚,若非是有同样经历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就算此时他脱口质问那小厮:“这样的福气给你要不要?”那小厮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怕都要说他不识好歹。

  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蔡涉川干脆就闭了嘴,分毫也不理会他,也省得再给自己找气受。

  此时秦川昏迷不醒,他原本还想对着昏迷的秦川道一道这心头的苦闷,在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诉说一番与卢氏之间的纠葛。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自己所说的话,门外的小厮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些话就不能说出来了。

  自己的妻子被妖孽害得魂魄出窍,并附身在一个男人身上的事,他无论如何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

  他蔡涉川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思来想去,他能做的事竟然只剩下了睡觉。

  可是,他自小便生在福窝里,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何曾被人五花大绑过?

  想说话不能说,想睡又睡不着,蔡涉川越发烦躁,心头纷乱,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一时想着:若是父亲请来的法师是个绣花枕头就好了。

  他如今虽然不怎么喜欢那颜如玉了,但若让卢氏再回来,他也是万万不肯的;

  一时又想到:万一那法师真是有道行的,把颜如玉驱走,将卢氏换了回来,他又该如何?

  一时又想到自己的两儿一女,自从卢氏的魂魄被颜如玉驱走之后,三个孩子便不自觉的和母亲生分了。

  想来是母子连心,就算没人告诉他们真相,他们自己也隐隐有所察觉,自己的亲娘不对劲儿。

  愧疚之情骤起,在这件事情上,蔡涉川唯一觉得愧对的,便是自己的孩子们。

  只不过,这点愧疚之情,还不足以让他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们虽然是卢氏生的,但都是他蔡涉川的孩子。他想要摆脱父母的控制,身为他的儿女,理应支持他不对吗?

  对,他没有做错,他的孩子怎么能不听他的话,不支持他的决定呢?

  时间就在他的胡思乱想中逐渐逝去,到了黄昏时分,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快,把少奶奶扶进去。”这是蔡九英的声音。

  蔡涉川神色一凛,精神一振,急忙奋力挣扎着往门口看去。

  终于,他看见两个蔡太太身边伺候的婆子,搀扶着昏迷的颜如玉走了进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可是事到临头,却还想再挣扎一下。

  “爹,我求你,不要!”

  蔡九英却没有搭理他,只是示意两个婆子,让她们把颜如玉放到了秦川躺的那张床上。

  那两个婆子见床上放着一个男人,都有些迟疑地看向蔡九英。

  蔡九英却一脸高深地说:“这都是法师的吩咐,你们照办就是,法师自有道理。”

  古人本就迷信,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

  两个婆子一听说是法师的吩咐,立刻就把心头那点疑虑打消了,非常顺从地把自家少奶奶放到了外男的床上。

  至于他们家少爷乐不乐意,就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还是那句话,这个家如今还是老爷当家做主,她们只听老爷的吩咐。

  被少爷记恨她们还能苟全一时,若是惹得老爷不满,立刻就是全家发卖的下场。

  孰轻孰重,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

  等她们放好了之后,蔡九英便挥手,示意所有的下人都出去。

  然后,他才走到蔡涉川的床前,板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那妖孽都已经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了,你竟然还是执迷不悟,想要保她。涉川,你真是太让爹娘失望了!”

  蔡涉川本来是要解释,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要卢氏回来,并不是为了保颜如玉。

  但是,当蔡九英用这样熟悉的语气,说出这样熟悉的话之后,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你不是不要我保那妖孽吗?我就偏要保她!

  “爹,孩儿求求你了。若是没了玉儿,孩儿也活不成了。”

  殊不知,,他越是如此说,蔡九英就越是认定他被那妖孽迷惑甚深,又急又气地说:“你只是被那妖孽迷惑了,只要将来妖孽除去,你就会清醒了。”

  说完这句,他竟也不再管蔡涉川会有什么反应,直接走到门口拉开门,对已经站在门外的头陀说:“钟大师,您一定要救救小人的儿子和儿媳呀!”

  这头陀姓钟,现今在岳阳圣安古寺挂单修行。

  因着没有正式出家,旁人都称他为钟道人,若是有求于他的,自然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钟大师。

  那钟道人约三十四五的年纪,体格高大健壮,满脸横肉。虽是修佛的,却无半点慈悲之相。

  此时他穿着一身黑布直缀,头上戴着金色的铜箍,左手托着钵盂,右手拿着禅杖,后腰上还插着一把雁翎刀。

  他本就生得凶恶,又时常板着脸不爱笑,看起来竟似佛前的怒目金刚,时时刻刻都要择人而噬。

  面对蔡九英的恭敬,钟道人也没有多少动容之色,只是语气淡淡地说:“蔡施主放心,老衲既然已经来了,定然要那妖孽无路可逃。”

  此时蔡九英是有求于人,自然不会在意对方的态度,依然十分恭敬地侧身,把钟道人往里让,“钟大师里边请,小儿和那妖孽都在里面。”

  钟道人点了点头,走进来却看见了三个人,都在床上躺着。

  他微微蹙了蹙眉,先看了看里边那张床上并排躺着的一男一女。

  在那男子天灵上看见一团子紫气,在那女子脸上看见一团黑气。

  只不过,那男子的骨相却与蔡九英半点不像,应该不是他的儿子。

  他又扭头去看外边床上,那个被捆成毛毛虫的男子,那男子头上也有一团紫气,且那紫气比里边的男子的要大上一倍有余,但却不纯净,已经被黑气浸染的差不多了。

  在看这男子的骨相,与蔡九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便确定了,这才是蔡九英的儿子。

  那钟道人并没有学会多少正道法门,却对旁门左道研究极深。

  因而,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缠绕浸染蔡涉川的那些黑气,是一项夺取人气运天赋的法门。

  只待蔡涉川头顶的紫气被这黑气彻底浸染,施术之人便会做法,将他的天赋气运彻底夺走。

  “阿弥陀佛。”钟道人诵了一声佛号,便将实际情况对蔡九英说明白了。

  蔡家父子俱是一呆,都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随即,蔡九英便想到了,蔡涉川最近学问不退反不进反退的事,立刻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呢,原来如此。”

  他立刻对着钟道人行了个大礼,恳求道:“大师,还请大师怜悯我儿,一定要帮我儿解除此等邪术。”

  事关自己的学业前程,蔡涉川也乞求地看向钟道人,“还望大师大发慈悲,救我一救。”

  钟道人淡淡道:“你们不必求我,这种事既然让老衲遇见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此时此刻,蔡家父子再看向钟道人那狰狞的面容,也不觉得可怖了,只觉得他便是金刚再世,活佛降生。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蔡九英连连道谢。

  蔡涉川原本也跟着道谢,直到那钟道人说:“这附身的妖孽便是幕后之人施法的媒介,只需把妖孽从这女子体内驱走,失了媒介,这法术便极易破解。”

  “如此最好。”蔡九英大喜道,“不瞒大师说,我那可怜的儿媳自被那妖孽驱走,被迫附身到了这位公子体内。还请大师大发慈悲,施展大法力,将我这儿媳的魂魄送归原位吧。”

  “爹!”蔡涉川豁然色变,满脸都是抗拒之色。

  钟道人点了点头,“这个容易,不过是顺手的事。”

  言罢,他从腰间的囊袋里取出三张符,分别贴在了三人的脑门上。

  这符一贴上,蔡涉川便失去了所有语言和行动的能力,只能满心绝望地看着那和尚摇晃着禅杖,念念有词地做法。sxynkj.ċöm

  难不成,我这一生都注定只能做父母手中的傀儡吗?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清穿+聊斋]我有特殊的咸鱼姿势更新,第 182 章 法师钟道人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