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靠法术害人的父子俩交给佟家处理之后,胤禛是无事一身轻,趁着佟家上下正对他战战兢兢的时候,提出了趁天色还早,到天桥逛逛的要求。
如果是他刚来的时候,无论是佟国纲还是佟国维,都会言语温和却态度强硬地阻拦他,左右都让他如不了愿,佟家也不用额外的多担责任。
但是现在,佟家已经意识到了这位阿哥的不凡,在他身上看到了投资的价值,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得罪他。
原本这样的差事,是该交给鄂伦岱来办的,但鄂伦岱的脸被他自己打成了猪头,实在是不便出门现眼。
佟国纲沉吟了片刻,家人把叶克书和法海叫了过来,在鄂伦岱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下,郑重地将四阿哥托付给了他们俩。
对此,胤禛是无所谓的。
甚至于,比起身为嫡长子的鄂伦岱和隆科多,一向在家不受重视的法海和已经彻底失势的叶克书肯定更听话。
只要他们不自以为是地替他做主,他是不介意这俩人日后拿他的名头做虎皮的。
很显然,佟国纲也怕这俩人因他年纪小而看轻,叮嘱时的言辞十分严厉,叫他们在保护好阿哥安全的前提下,事事都要听从阿哥的安排。
法海和叶克书唯唯诺诺地应了。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胤禛就带着法海和叶克书,由张保伺候着,来到了天桥。
后世经过政府规划的天桥胤禛去过,虽然十分繁华,几乎是个不夜城。但和此时的古朴热闹比起来,总是少了那么一点味儿。
胤禛被人护着,在边都是摊贩的街道上走来走去,看看吹糖人的,又看看演皮影戏的。甚至还有个人用笛子的声音驱使一窝老鼠表演杂剧的。
那些老鼠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的,显然是精通音律。那训鼠人吹什么调子,它们就跟着表演什么剧目。m.sxynkj.ċöm
就算是在各种新奇取巧的短视频横行的现代,胤禛也没见过这个呀。更何况,这个可是现场版,绝对无剪辑的那种。
他由法海抱着,花了十文钱,点了个大闹天宫的剧目,演悟空那个老鼠,竟然真的演出了几分猴性。
“你这老鼠是自己训锻的?”胤禛到底没忍住好奇心。
那吹笛子的青年神色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是问道:“小阿哥还要看其他的剧目吗?”
这样的反应,让刚刚抓了俩人贩子的胤禛心头犯疑,用眼神示意跟着的侍卫按住老鼠笼子,突然问道:“这些真的是老鼠?”
“这些当然是老鼠了!”那青年脱口而出。
或许是从那高大的侍卫身上看出了这小阿哥不止是出身不凡,那青年不敢再怠慢,急忙跪下陈情,“小阿哥,我的这窝老鼠虽然有了气候,但它们从来没有害过人,都是跟着草民凭本事吃饭的。”
哦,原来是老鼠精。
胤禛松了口气,为自己的草木皆兵不好意思起来。
他急忙安抚了一番,又让张保给了十两银子,急忙离去了。
逛了半天之后,胤禛也累了,肚子里那点食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就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叶克书建议道:“阿哥,往前再走五百多步,就是翠云楼,那里的炽牛心可是一绝呀!”
在这方面,叶克书可比法海懂得多多了。
毕竟在他没有失势之前,可是被佟国维当成承恩公府的继承人培养的,无论是花销还是排场,那都是最大的。
法海张了张嘴,因慢了叶克书一步,也就干脆闭嘴了。
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鄂伦岱欺压,早已经习惯了事事忍让。
但胤禛却特意问了他,“法海舅舅,你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
法海显然是没想到胤禛还会特意询问他的意见,明显怔了一下,就看见了叶克书背着四阿哥,杀鸡抹脖子地朝他使眼色。
如果是在往常,法海自然不会和他争风头。但四阿哥是第一个在自己的兄弟已经给出了意见之后,还肯问一问他的意见的人,法海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四阿哥的看重。
于是,他全当没有看见叶克书的眼色,俯身低声对胤禛道:“奴才以为,翠云楼的名头虽然大,但招牌菜就那几样,还多半是被人吹出来的,不如文顺庄的菜实惠。”
“实惠?”叶克书立刻嗤笑了一声,“阿哥差那几个钱吗?”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胤禛真心实意地反驳,“我还真差。”
没错,皇子未开府封爵之前,拿的都是亲王的俸禄,一年一万两白银。另外吃穿用度都是内务府出的,打赏也有皇贵妃替他准备,他几乎没有用钱的地方。
但问题是,由于他年纪小,谁也不会让他管钱呀。
大钱都是皇贵妃替他保管经营的,小钱则是由刘嬷嬷保管的,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今天出来之前,刘嬷嬷倒是给他用银角子装了几个荷包,以备他赏人用。
可为了套路偷桃父子,他的钱已经全部打赏完了。
现在他们逛街用的,都是临出门的时候,佟国纲给的。
所以说,他缺钱吗?
当然缺!
叶克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圆场了。
还是法海性子圆滑,笑道:“走吧堂兄,今日堂兄也去尝尝文顺庄的手艺,十分不错的。”
“那……那行吧。阿哥,奴才抱着您?”www.sxynkj.ċöm
正好胤禛也累了,就不矫情了,张开手让叶克书抱着自己,跟着法海去了文顺庄。
和翠云楼占据的黄金地段比不了,文顺庄已经接近西华门了,略显偏僻。
但也正因为偏僻,地皮便宜,文顺庄的占地面积十分可观,是一个大院子。
院子外面栽种了两排垂柳,此时正当夏季,垂柳依依却又没有柳絮,有好几桌客人都不进庄去吃,而是把桌子设在了柳树下附庸风雅。
胤禛一见,便道:“两位舅舅,咱们也在外面吃吧。”
两人是陪玩的,自然依他。
于是,法海就叫伙计又抬了两张桌子出来,让叶克书带着胤禛先坐,请张保跟着他去点菜,以免点到了胤禛不爱吃的菜色。
外边的胤禛一边吃着点心等上菜,一边观察那些同坐在柳树下的人,凭借着自己超高的听力,从他们的谈话里搜集信息。
也就是从这些信息里,胤禛知道了,今年是大比之年,而且皇上改革了科举的录取方式,满人和汉人的科举不再分开考了。
这些人都是来京城赶考的汉人,对于皇上的这一英明举措,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但也有江南的考生,对于南北汉人的录取比例一样颇有微词。
自隋朝以来,天下的经济重心由西往东移动之后,越是临水的地方,经济就越繁华,钱财就越多,人才也就越多。
从南宋开始,江南就是文风鼎盛之乡,人才自然比北方多,考生的压力也比北方学子大。
如果说北方学子科举是千万人挤独木桥的话,那南方学子就是千万人挤钢丝。
在这种环境下,南北汉人录取比例相同,对南方学子来说,实在是不公平。
而康熙要的,也正是这种不公平。
当然了,以胤禛目前的整治素养,是想不了这么多的。但他却知道康熙这么安排,肯定有深意。
这时,一个衣衫落拓的彪形大汉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那人身形高大异于常人,也并不清瘦,反而十分魁梧,无论怎么看都不该这么落魄。
但他就是那么落魄,眼巴巴地看着众人桌上的食物,时不时还摸摸自己的肚子,显然得饿得不轻。
可饿归饿,他却完全没有仗着自己身体魁梧抢东西吃的意思。
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胤禛对他高看一眼。
正好这时候,张保先出来了,胤禛就对张保道:“你去请那位壮士来,一起坐。”
“爷,这不好吧?”张保为难道,“咱们也不知道这人的底细,万一他生了歹意,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呀。”
叶克书也在一边劝。
胤禛坚持道:“我看他目光清正,不像是歹人。你若是不去,我就自己去请。”
见他说着话就要站起来,显然是真有自己去请的意思,张保吓了一跳,急忙道:“别介,爷,您亲自去也太给他脸了,奴才这就去,您在此安坐即可。”
胤禛这才坐稳了,叮嘱道:“不可趾高气昂,对人无礼。”
“主子放心,奴才知道您的规矩。”
要说这宫里,哪个主子待人最赤忱,当属他们爷。他们爷也不是刻意放低身段,但与他相处,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张保能混到阿哥身边当差,自然是经过一番明争暗斗的。可自从来到阿哥身边之后,他往日里学的那些争宠打压的手段,渐渐就都放下了。
因为胤禛固然待下宽和,也不许身边人仗势欺人,趾高气昂的。
凡是不听话又被他发现的,他也不打不罚,一律退回内务府。
久而久之,他身边的人自然就学会了谨言慎行,共同创造了东四所活泼又严肃的氛围,在宫里也是独一份。
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边人的品性,胤禛才特意等了张保出来,而不是让叶克书或者是跟着的侍卫去请。
果然,张保十分有礼地把人请了过来,笑眯眯地指了指胤禛,说:“邓壮士,这位就是我们家小主子了。”
那人看见胤禛,微微一怔,急忙拱手施礼,“在下邓忠,见过这位公子。”
胤禛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笑道:“我正想着人少,这顿饭吃得不够热闹,就看见了邓壮士你。这可不就是缘分了?还望邓先生不要嫌弃,拼个桌,一起吃吧。”
这人行的礼很有意思呀,不是江湖礼节,而是朝廷武官才会行的那一种。
一个十分落魄的人,却不自觉地用着官员才用的礼节,这人的身份不简单呀。
难道,又是聊斋里的剧情人物?
他是上初中的时候读的聊斋,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几个有意思的故事和多次翻拍的那几个,都忘得差不多了。
至于里面的人物姓甚名谁,除了多次被拍成影视剧的熟人,他是一个都不记得了。
而这些熟人里,没有姓邓的。
那人迟疑了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羞赧地应了,“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克书纵然心里看不上这人,但人家毕竟是四阿哥的客人,他赶紧起身,把贵客的位置让给了对方,自己打横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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