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礼义廉耻
认错人是一瞬间的事,只是样貌像而已。
这个自称是夏凌的人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从上到下一股子土包子的穷酸味,他双目躲闪,战战兢兢的站在陈远陌的身侧,一点也不大气,和那怼天怼地任性妄为的林淼南辕北辙。
陈远陌像是一点没察觉到这诡异气氛,笑着为夏凌介绍这几人,“这位是平谦王府的世子张成宇,这位是裴国公府的小公子裴寿,还有这位,是林恩,在翰林院当差。”
夏凌如光脚站针毡,无所适从,不得不承受着来自这三人的莫名的目光,尤其是那个世子,敌意太明显,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张成宇上下扫过夏凌,嘲讽道:“夏公子,你可知你能站在此处是沾了谁的光么?”
满带轻视的尖锐问题,还不等夏凌反应过来,裴寿第一个意识到张成宇的针对,连忙拦住他,“成宇,别这样!”张成宇在为林恩抱不平,从年少至今一直如此。
在他们这个圈子看来,林恩是受害者,是陈远陌背叛了他,陈远陌解释再三无果后,就与他们渐行渐远,现在大家因立场不同而不对盘。
裴寿一边拦下张成宇,一边于心不忍的看向一脸茫然的夏凌,只觉得这孩子怪可怜,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利用当炮灰。
“想必夏公子当权贵手中的玩物很开心啊!”张成宇不顾阻拦,向陈远陌和夏凌冷嘲热讽道:“当年出了那档子事儿,陈大人的名声早就没了,何必现在找个长得像的当替身装作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
当年?那档子事?夏凌听得云里雾里,但之后“替身”“痴情种子”这几个词一出,也琢磨出些意思来,夏凌有些气闷,他都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凭什么指责自己?再说了,他什么也没干啊。夏凌自知出身低贱,比不得这些达官显贵,一肚子火气只得憋着,他余光看向陈远陌,暗暗叫嚣,喂,你不是大官么!官位一品,别人这么说你你还能忍?!可陈远陌毫无反应,微笑依旧挂在脸上。
裴寿知道陈远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没人清楚他心中打算,更何况他的位置越来越高,实在不是旁人能惹得起了,裴寿怕张成宇再说些有的没的,把人得罪了不值得,“成宇,你少说两句,远陌……陈大人他身为御史台大夫,你不该这般无礼的……”
“御史台又怎样!”张成宇根本不怕他,他们平谦王府这么多年来安分守己,没做过一丝丝出格之事,他们行的端坐得正,根本不怕御史台查!张成宇不依不饶,“陈远陌,即使你坐到现在的位置,依旧抹不掉当年的丑事,你这种人居然能进御史台,真是天大的笑话!”
“成宇,你少说两句!”林恩也拉过张成宇,这里毕竟是辩堂,那么多人在场,闹出骚动就不好了,这事情说到底是因为出现的夏凌长得太像林淼的缘故,林恩赔着笑脸,向那土里土气的夏凌道:“这位夏公子,不好意思,平谦世子他没什么恶意,只是你长得像一位故人,他曾与这故人闹得有些不愉快,这才说了些不该说的,望你不要见怪。”
夏凌被这味十足的场景惊得愣神,没应下林恩的话,这般态度更让张成宇火冒三丈,为何林恩要低三下四的与人解释,这……凭什么!凭什么林恩要受这等窝囊气!
张成宇将这一切的罪过归于陈远陌!
陈远陌好好的待在青州那穷乡僻不好么,回京都瞎蹦跶什么!张成宇打从心里嫉妒他,小时候大家一起玩耍,这种心思不会特别重,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大家的差距越来越大时,内心之中的酸味就不由自主的涌出,林恩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罢了。
明明年幼之时与陈远陌并无差别,凭什么他就文曲星下凡?!凭什么他读书一读就懂?!凭什么考取功名一考就中?!凭什么各个皇子和世家都争相拉拢他?!凭什么上到皇帝下到守宫门的护卫都对他赞不绝口?!凭什么他可以推掉一切联姻,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喜欢男人?!
而他张成宇什么没有,他想考取功名却怕名落孙山,他想辅佐皇子却被父亲说是不自量力,他不愿娶亲却被家族步步逼紧不得不妥协,他做不到的一切陈远陌都轻而易举的完成了。林恩是他最后的念想,内心最深处的爱恋,他不想连这个都失去,被陈远陌比下去。www.sxynkj.ċöm
与此同时,坐于辩堂内部主座之上的皇甫恒早已将目光引向入口,他所等之人正是结伴而来的林恩他们,因此看到林恩他们的同时,也就看到了陈远陌。
皇甫恒将茶杯放下,向他们几人笑着道:“既然到了就进来,堵在门口给人家当门神吗?”
在场的众位学子们不约而同朝着皇甫恒所指的方向看去,他们之中有些人见过张成宇或者林恩的,不免议论纷纷,“这不是平谦世子么?还有翰林院的林院士……”
“辩论迟迟未开,四皇子殿下在等他们吧?”
“能让皇子等,排场够大的啊……”
裴寿和林恩趁机拉扯着张成宇的衣袖往主座那边的方向走去,生怕张成宇再口出狂言说些有的没的。
林恩、裴寿、张成宇三人来到皇甫恒的面前,恭敬的向这位皇子作揖问安,皇甫恒没什么架子,让他们三人临位而坐。
反观刚刚被从头到尾一顿冷嘲热讽的陈远陌,他依旧站在远处事不关己,谁也不认识,一点没有要上前给皇子请安的意思。
陈远陌回京之后,皇甫恒还未与他私下结交过,一是忌惮他在御史台的身份,二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陈远陌突然出现在此,皇甫恒不知他的来意。
陈远陌的态度让坐下的张成宇更加恼火,即便陈远陌站位中立,官位极高权力极大可还是人臣,他这做臣子的眼睛长到头顶了么,见到皇子居然招呼也不打!虽然平谦王府站位五皇子皇甫晋,可他是支持四皇子皇甫恒的!看着自己拥护的皇子没被放在眼里,加之之前种种的不平衡,张成宇决定要在这辩堂之上,搓搓陈远陌的锐气!
打定主意之后,张成宇向入口位置示意大声道:“陈大人,您来都来了,何必站在远处遮遮掩掩,不给四皇子殿下打声招呼么?”
张成宇打破僵局的举动颇得皇甫恒心意,他故作惊讶四周环顾,“陈大人?哪位陈大人?”
张成宇冷笑:“当然是最近刚回京都上任的陈远陌,陈大人了。”
得,被人点了名,陈远陌就不能站在人群里看热闹了,他刚要走过去,却被身后的夏凌一把拉住,“陈大人?”
“你站在这里便是,我过去与皇子殿下说几句话。”陈远陌道。
皇子?那是坐在主座正中央的人真的是皇子?!夏凌愣愣的看着,陈远陌不快不慢的走到辩堂的中央,站在皇甫恒的面前,道:“见过殿下了,本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来着,便不想打扰。”
皇甫恒点点头,“许久未见了,陈大人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坐下,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辩论如何?”接着,不由分说的让身边的小厮加张椅子于左侧,左为尊。
陈远陌没有推脱,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不卑不亢,甚至略有无礼傲气。
突然冒出一位陈大人,还能让皇子如此以礼相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陈远陌身上,将人从上到下看了又看,恨不得盯出一个窟窿来。
在场的学子中除了坐在大堂一侧准备辩论的董子游外,没人认识陈远陌,而那董子游也是片刻功夫前把人当做新来的书生说教一顿,这人怎么突然就成为了皇子口中的“陈大人”了?
董子游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多嘴出风头,肯定把人得罪干净,还不知道对方来头呢!
看出众人的好奇,皇甫恒也毫不吝啬的为大家介绍,“这位是陈远陌陈大人,当今丞相陈瑾儒正是陈大人的祖父。陈大人刚从青州调任归来,现在御史台任职。”
陈远陌轻笑一句,“殿下抬举了。”
这位大人的祖父是居然是丞相?!是高门子弟啊!羡慕向往的学子们有的是,但也有些起了龌龊心思,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若是有个做丞相的祖父,混得肯定比他更好!
张成宇有意要陈远陌出丑,便起身向皇甫恒毛遂自荐道:“殿下,感谢您邀请我们前来,看着咱们大楚的栋梁之才聚集于此实在激动,斗胆恳请殿下,让我来出这次的辩题。”
皇甫恒笑着问道:“看来平谦世子早已想好了吧,那好,这次辩题就由你来。”
“多谢殿下。”
张成宇吐出一口气,走出座位来到辩堂中间,向着众位学子们道:“今日的辩题四个字礼义廉耻,管子牧民有云,何谓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然而四者之中,耻尤为要,故夫子之论士曰,行己有耻。”
张成宇一顿之乎者也的说完,在场的书生们听得迷迷糊糊,并非他们听不懂,这都是书上的内容,大家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倒着都能默出来,但是辩题的立意是什么?所为辩论辩题,会给一个论点两个方向,正方和反方,以此来结合书中所学、天文地理、经验之谈来阐明观点,看谁的观点最能说服人。
即使再能言善辩之人,没给个实物和方向,该如何辩得下去!
参与此次辩论的共有八位学子,其余都是坐于后方的旁听者,这八位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辩题用意,更不敢随意开口。
见气氛如此僵持,陈远陌率先开口:“这辩题的范围有些广,不如世子详细阐明一番?”
这正中张成宇下怀,“好,既然陈大人开口了。”
张成宇边思考着在辩堂内来回走了一圈,接着像是忽然有了主意,停下脚步,向在座的参与辩论的八位学子道:“那我们就以陈大人为例吧。”
陈大人?这位陈远陌陈大人?
以他为例的关于“礼义廉耻”的辩题?
张成宇轻咳两声,道:“正如之前四皇子殿下所介绍的,陈远陌陈大人从青州调回京都,但大家有所不知的是,陈大人原本就是京都官员……”
张成宇这话引起下面一片哗然,“原来就在京都城?那好端端的为什么去青州?”
“对啊对啊,青州那里穷乡僻壤的,很难创业绩。”
“而且据说以前青州山贼横行,去那里任职的官员在半路上被山贼打劫的事情都存在呢!”
陈远陌微微皱眉,那满是和善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不悦,“平谦世子,你说这些是有何意?”
“陈大人,你心虚了吗?”张成宇讥笑反问。
心虚?这是怎么回事?!
张成宇不清不楚的一句话彻底吊足了在座的所有人的胃口!
倘若此刻陈远陌站起来反驳一句,那他心虚的帽子就扣定了!而且不管怎样,的的确确这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污点!
见陈远陌半晌不吱声,张成宇心情大好,直接将当年之事告知于众,“这是八年前的事情,当年在京都闹得惊天动地!当初陈远陌陈大人,年轻有为,意气风发,掌管大楚国内所有官员调动,被称为大楚国史上最年轻的吏部尚书,若说陈大人身上有什么缺点那就是龙阳之好,陈大人喜欢男子……不过这也没什么,大楚国国风开放,更何况皇上也没有因陈大人的这点小嗜好不满……”
最年轻的吏部尚书,龙阳之好,小嗜好……这一系列带有暗示性的词眼引起了在场学子们浓重的兴趣,毕竟年轻,对那些个猎奇香艳的秘闻、丑闻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大家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可惜陈大人依旧不满,动用手中权力压迫当年的京都第一学子马书生,迫使他雌伏身下,并联合另一位皇子和宦官在相国寺闹出一场艳情丑闻来,引得皇上龙颜大怒,当下贬了陈大人去了青州,这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羞愧难当,在青州夹尾巴做人,可陈大人偏偏不如此,他在青州逆流而上,花了八年的力气又回来,可怜那场丑闻的受害人马书生,只因他没有背景无处伸冤,最终落得惨死下场,更为可笑的是,当年那香艳闹剧的案件审理,是由御史台为主的三堂会审,而陈大人回京后入职地方居然是御史台,并且坐了大夫的位置,若是那马书生泉下有知,他以生命为代价却让对方毫发无伤,甚至更上一层楼,怕是会从棺材里诈尸吧!”
当初那轰动朝野的丑闻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人淡忘,这下可好,被张成宇在京都最出名的书斋的辩堂里广而告之,怕是过不了今日,京都之中就要对陈远陌指指点点,再掀传闻了!
学子们震惊的模样正是张成宇想要的,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到皇帝耳边,闹到陈远陌在京都站不稳,最好滚回青州去!
张成宇挺直腰板,大声质问参与辩论的八位学子们,“所以你们觉得,按照礼义廉耻之说,陈大人还有脸从青州回来吗?坐在御史台的位置上,不怕当年被他害死的马书生回魂找他报仇?!”
张成宇慷慨激昂的一番言论,瞬间激起了在座学子们愤慨激情之心,他们能来京都备考,那都是有学识有能力之人,他们有自己的心气,自己的思想,他们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是想一展抱负,可这世上居然有陈远陌这等卑劣之人,威胁无权无势的学,之后居然一点事情也没有,他们不愿、更不屑与之为伍,与陈远陌成为同僚,真是令人极为不爽之事。
立即,在场的有些心思单纯的学子义愤填膺,居然直接表明态度公开抵制起来,“不该!这种人就不该回来!”
“嘘!小点声,”另有些学子道:“不怕被听到吗?”
“为何要怕!”学子怒声道:“这种人居然只是被贬职?应该被罢官、被投入牢狱才对!”
“对啊对啊,为何要怕,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丞相府的出生么!”
现在堂内的都是纷纷声讨陈远陌的声音,这着实让张成宇很受用,看吧看吧,让大家认清陈远陌的真面目,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善之人,张成宇故意挑衅,“陈大人,我所说的观点是否合适,不知你还有没有什么意见?”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就不信陈远陌还能翻出浪花儿来!
面对种种质疑,陈远陌没有一丁点的慌张,他轻声道:“平谦世子,我想你搞错了一点,”停顿片刻后,他依旧淡淡的,“我之所以能回京都,能进御史台,不是因为当年的丑闻,更不是因为我有个当丞相的祖父,而是因为我十六岁出征南蛮大获全胜,十八岁高中金科状元,二十五岁节节高升任吏部尚书,在青州八年从布政使升为地方巡抚,在此期间平山贼,兴种植,天灾人祸不再困扰青州,百姓安居乐业,以上才是我能重返京都的原因,但凡你能做到以上一点,也不至于至今空占个平谦世子的名头无所事事,在这书斋的辩堂里打发时间了。”
“你……!!”陈远陌的这番话像巴掌一般啪啪啪的扇在张成宇的脸上,他被怼得脸红脖子粗。这些话什么意思?陈远陌在讽刺他吗?!陈远陌凭什么讽刺他!
聪慧的学子意识到事情并不像张成宇说的那么片面。观望这位陈大人,年纪轻轻的做到这么高的位置,不可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人若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从青州调回来?!
可偏偏的学子之中就是有人转不过这个弯儿来,比如坐在辩论席上的董子游,他内心认定了陈远陌是那眼高手低、喜欢欺压学子的小人,不知何来的勇气,此刻居然与张成宇站在一条战线上,董子游起身向陈远陌恭敬的作了揖,然后质问:“陈大人,您认为在辩堂里与学子们以辩会友是浪费时间吗?!此处汇集大楚国所有的文人义士,大家以后入朝为官,您这般看不起现在的学子们,可知长江后浪推前浪!”
陈远陌嗤笑一声,挑眉问他,“你确定……你是那后浪?”
“你……!!”被人如此瞧不起,董子游连涨得通红,他硬生生的道:“如果您别向当初迫害那马书生一般迫害我们……”
“马书生?那个马平之么?”陈远陌冷笑道:“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不要妄下结论,京都第一学子?这种称呼满大街的都是,别人故意吹捧起来的,根本不值钱,真正有价值的只有一种,那就是金榜题名,别小看科举考试。”
陈远陌一眼扫过,见辩堂之内大家伙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自己,仿佛非要听个所以然来,包括站在人群中的夏凌,那求知欲的眼神都能射出光来,陈远陌叹了口气,平日里他懒得说的东西,如今就与这些学子们说说吧,“你们可知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你们花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以辩会友、以诗会友、以棋会友、写话本博名声上,那还剩余多少时间为科举考试而温书呢?”
外人都以为他陈远陌聪明非凡,一学就懂,一看就会,天晓得他前世今生为了科举考试挑灯夜读数载;为了解决一个问题,他翻阅百本书籍,拜访百人取经;每每上朝前巡会前,他做了多少准备,打了多少腹稿,世间根本没有轻而易举的成功,别人只看到他表面风光,暗地里他吃的苦花的心思,无人知晓。
“陈大人,您当初高中状元,也不能看不起我们啊!我们在此以辩会友有何不对,这也是一种渠道,可是有不少先例的,比如……就比如你们御史台的赵所思赵侍御史,”董子游据理力争,找出一个陈远陌相熟的人举了例子,“他不就是考取功名之前,因能说会道、能言善辩之才被招入御史台的?!”
“赵侍御史?”这个人陈远陌很熟悉,御史台掌管司狱司的官员。真不知该说这些学子们是单纯呢,还是蠢得可怜,陈远陌道:“那只是人家的谦虚之词,你们就当真了?”
事情的真相应该是这样的,“我对他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赵所思赵侍御史,楚元八年通过层层选拔参与当年的科举考试,那年他也高中了,排于第七位,奈何当轻气盛得罪了人,在翰林院教习馆坐了六年冷板凳,之后才有机会掉入刑部做了七年主簿,前御史台大夫司马章大人看重他逻辑严谨的审案能力,将人掉入了御史台,进入御史台他也是从主簿做起,一步步才有了今日的位置。赵侍御史有能言善辩的本事,但这绝不是他进入御史台的理由。”
“除了赵侍御史外,任何一个你们列举出来的,比如话本写得出色或者棋下得好被委以重任步步高升的,都不是外面传的那么简单,朝廷看重的是他们其他本事,至于你们关注的那些,只是点缀罢了。”陈远陌缓缓道来,说得在场各位哑口无言
陈远陌回到辩题,轻笑问道:“所以关于平谦世子的提出的,各位觉得我该不该从青州回来?”
参与辩论的八位学子们包括董子游在内哪儿敢应答,不管站在哪个辩方,都不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在此高谈辩论,只为畅所欲言,现在连个字都蹦不出来一个。
“哼!陈远陌,你少在那里一只老鼠害一锅汤,”张成宇还是抓着过去不放,“你敢说当年的丑闻不是真的?三堂会审上你可是签字画押认罪的!你利用手中权力逼迫他人,你草菅人命!”
陈远陌道:“我从未否认过当年的丑闻,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背黑锅,马平之的死与我无关。”
可张成宇怎么会听呢,他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传言当初是皇子、权臣、宦官三人合力将马平之羞辱致死,所以事情一定是这样,陈远陌才不是无辜的!
“怎么?敢做就不敢认了么?!……”
忽然之间,辩堂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齐刷刷的脚步声,咚咚咚咚的震耳欲聋,盖过了张成宇的说话声。
哐的一声,一位身穿黑色上衣披着黑斗篷中年男子踏着铁靴走了进来,男子身材高挑却没什么气场,男子身后跟着十来个相似打扮的人,他们清一色黑,面无表情却杀气重重,站在男子身后听候差遣。
这阵仗把在场的学子们惊吓住了,这……这是怎么了?这些人看着眼生,不知是何处门路?看着衣着打扮不是衙差,也不是御林军,更不是宫里侍卫。
唯独坐于主座之位,混迹朝堂的皇甫恒、陈远陌等人认出了他们,是御史台的黑衣!
这年头还真不能在人背后议论,带头的这位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被热烈理论的对象,御史台司狱司的侍御史赵所思。
赵所思一走进来,就见四皇子和自己上司也在此处,只得先上前打声招呼,“下官赵所思,见过四皇子殿下了。”
皇甫恒的神色严峻,这批一身黑色的人出现,就说明没好事发生,一身黑色装扮类似“侍卫”的人,是御史台专门办案抓人的存在,一般不轻易露面,但只要出现,定有大案件发生!
皇甫恒点点头,“是赵侍御史啊,来找陈大人的吗?”
一句赵所思,一句赵侍御史,引起学子们的一片喧哗,大家齐刷刷的看向这位身材高挑的男子,用疑惑或观察的目光打量着。
赵所思有些窘迫,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难道是今日脸没洗干净?“呃……微臣不是来找陈大人的,是有案子要办,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无碍,”即便是皇子,关于御史台办理的案子也无法过问,皇甫恒道:“你该做什么做什么。”
“多谢殿下。”赵所思说着,他环顾了辩堂内一圈,直到目光停留在站于辩堂中央,张成宇身上。
赵所思指向张成宇,向手下下令,“抓他!”
“是!”
四个黑衣侍卫冲了过去,一把将张成宇拿下。
“……!!”
现场之人都惊呆了,为什么御史台的人要抓张成宇?!
张成宇气急败坏,根本挣脱不开,他怒骂道:“陈远陌!你做什么?!公报私仇吗!”
陈远陌:“……”我与你有什么私仇可报?
见到好友被抓,裴寿第一个坐不住了,赶紧为张成宇求情道:“远陌,你别这样,成宇他就是因为以前的事闹变扭,没有恶意的,别因为这点小事就抓他,太……太小肚鸡肠了吧……”他声音越来越小,察觉到自己的措词不当。
“裴寿,你不用替我求情,”张成宇冷笑着道:“陈远陌,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我不过揭穿当年的事,你就大庭广众之下派御史台的人抓我,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不成!”
陈远陌被逗乐了,还不等他说什么,倒是旁观的学子中有人道:“陈大人一直在辩堂没走开,他怎么找人?”
“对啊对啊,明明前一刻还在说辩题呢……”
眼看着张成宇被抓,林恩心里也很着急,学子们说的没错,陈远陌一直在辩堂,也没见他和谁交代些什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冒出御史台的来抓人?更何况以陈远陌的气度,不会计较这些。
林恩起身,“赵大人,斗胆问一句,您为何要抓平谦世子?好歹给个原因出来。”
赵所思瞥了一眼林恩,毫不客气的道:“御史台抓人,何时需要告诉旁人原因。”
林恩一时语塞,他很少被人这么不客气,追着道:“赵大人,您别忘了他是平谦世子,您这样做……”
“林恩!”皇甫恒一声呵斥住了他,皱着眉向其使了个眼色,别去管。
抓到自己要抓的人,赵所思不必在此停留,他转向陈远陌道:“陈大人,既然遇见了,您跟我一起回御史台吧。”
陈远陌有些讪讪的,他也就今日偷个懒还被属下撞见,但一想到御史台繁忙的事务,还是回去坐镇吧。
于是陈远陌站起来向皇子道:“殿下,既然出题的平谦世子跟着赵大人离去,那这道辩题就此作废吧?”
皇甫恒:“这是自然。”
“那微臣就先告辞了。”
陈远陌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御史台的黑衣侍卫们一起离开辩堂,而留下的这些学子们经过这些事情,哪有心思待在此处,今日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陈远陌所说的每一句都在他们脑海里来回反复着,或许之后有新的改变也不一定。
陈远陌走了,夏凌自然不会停留,他跟着这些黑衣侍卫们后面,陈远陌那纤瘦的背影在他眼里瞬间高大起来。
夏凌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心里的激动和兴奋。除了老板外,他生平第二次感到无比幸运,知道并认识陈远陌这个人,这个人将是他一生的向往和追寻。若说认识老板是给予他新生,那认识陈远陌则给了他新生中的方向。
还没走过一个路口,就见陈远陌私底下与赵所思交代了些话,接着赵所思就带着人先走了,而陈远陌晃晃悠悠的走在后面。
见陈远陌落了单,夏凌这才有胆量跑上前去,“陈大人,你怎么与他们分开了?不去是说去御史台吗?”
陈远陌:“不想和他们走一块,太招摇。”
夏凌:“……”
片刻之后,夏凌忍不住内心的澎湃,连连夸赞道:“陈大人,你今天太帅了,大家都怕你!真威风!”
其实除了在朝堂之上或者必要的重要场合,陈远陌很少这么针锋相对的,“你很羡慕?”
“当然羡慕了!”夏凌冒着星星眼道:“简直是羡慕嫉妒恨了啊”
“哈哈,”陈远陌被他逗笑了,“你倒是很诚实,……其实如果你努力的话,应该也可以,你很聪明的。”
“我?”夏凌连忙摆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行的,我都没念过几本书。”
这就是夏凌与林淼的差别,林淼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我可以我行放着我来的态度,有种天上天下我最棒的迷之自信,虽然实际水平碎成渣渣;而夏凌却是第一时间自我否定,连续的自我否定,出身的不同确定了他们截然不同的态度。
“你想读书吗?”陈远陌顺势提议道:“我送你去读书吧?读了书就有机会考取功名了。”
“读书?我不行的!”夏凌摇摇头,窘迫道:“我……我以前是奴籍,这样的出身进不了书院,考取功名更是痴心妄想……”
“以前是奴籍,可现在不是了,英雄不问出处么,”陈远陌倒是打定了主意,“送你去青松书院吧,就在京都城,是大楚国最好的书院,出过好多院士……”
另一头,因御史台黑衣侍卫们的搅合,辩论没有进行下去,甚至今日的无名书斋早早关门歇业,而无名书斋的一处厢房内,皇甫恒与林恩在此等候消息。
林恩焦急的来回踱步,他想破头皮也想不出张成宇被御史台带走的原因,他花了多番力气才让张成宇支持皇甫恒,假以时日,他背后的平谦王府也会是皇甫恒的支持者,可现在一切都白费了!
看着林恩焦急的模样,皇甫恒略有不耐的道:“为了张成宇,你至于吗?”
林恩知道皇甫恒话中之意,“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阿恒,如果成宇被御史台处决,你会少一个强大的支持者……”
这时,暗刹门侍卫韩广直接推门而入,他带来的最新消息。
林恩问他,“韩广?怎么样?你打听到了什么?”
韩广没有回答林恩的话,而是来到皇甫恒面前,与之道:“殿下,与你想的一样,御史台查到平谦王府的头上,这次五皇子他必死无疑了!”
林恩意识到皇甫恒似乎做了些其他事,“阿恒?你们有事瞒着我?”
“不是有意瞒着,有时候你与张成宇走得太近,怕他发现了而已,”皇甫恒问道:“你还记得薛松仁是怎么死的吧?”
林恩:“自然,被你灭口。”
“是啊,在父皇面前被我的人灭口,所以怎么也得找个替死鬼。”
御林军都统薛松仁表面上中立忠于皇帝,实际早已投靠皇甫恒。一个月前薛松仁保护皇帝秘密离开京都去见燕王,之后暗杀燕王不成反被暴露,皇甫恒只得动用自己的其他势力将其灭口,可惜灭口的方式不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皇帝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存在,回京都后一封密函要陈远陌彻查,为此皇甫恒也有所应对,薛松仁与平谦王妃是亲姐弟,家族之间有姻亲关系,而平谦王府支持的对象是五皇子皇甫晋。皇甫恒只需稍稍做些手脚,就能让薛松仁和五皇子皇甫晋有所关联。
最近因丽太妃暴毙,皇帝彻底厌恶怡淑妃,连带着对皇甫晋的态度也逐渐恶劣,若是再让皇帝知晓薛松仁的死和皇甫晋有关,那皇甫晋就彻底完了!
林恩将中间的利害关系稍稍琢磨一番,他不得不承认,皇甫恒这招当机立断舍弃张成宇做得很合时机,与其花力气把本就支持皇甫晋的平谦王府拉拢过来,倒不如让他们一起去死比较容易。
林恩一扫面上担忧之色,“阿恒,你做了什么手脚?确定御史台会相信薛松仁的刺杀和五皇子有关?陈远陌没那么好打发。”
“哎呦,”皇甫恒嘿嘿一笑,一把搂过林恩,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担心张成宇了?”
林恩神色暗了暗,冷笑道:“弃子一枚,有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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