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庄园的建筑同乔洛在帝国所见全然不同。身处其中时或许不容易注意到,但只要稍微走出来,乔洛就会发现这种建筑风格他曾偶然在一本偏门古籍中见过——
这不是什么普通贵族的庄园,而是上一个帝国的王室宫廷。
兰斯洛特的庄园每隔几米就会有一位侍者正装待命,却依旧死气沉沉。偶尔走几步还能见到一些违和的裂痕。
萨特解释:“这是战时的痕迹,被我们修补过了。”
萨特跟在乔洛身后。他手上的玩偶每隔三天必会换一个,今天他抱着的是一个金发玩偶娃娃。sxynkj.ċöm
几天来,这个潜藏在玫瑰街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向乔洛藏起了爪牙,为他提供了全方位无微不至的招待,乃至可以和兰斯洛特的家族子弟相提并论。
不论乔洛走到哪里,都被允许;不论他提出什么要求,都被满足。
没有任何人对他的突然出现提出异议那个花大力气把他带到这里的男人一连几天没有出现。
继萨特不由分说带他去了教学的地方后,一连几天乔洛都同他一起去。问起,萨特只回答:“这是二哥的意思。”
暗中的视线如影随形,乔洛按兵不动,配合地跟在萨特身边。
经过几天的观察,这里似乎是兰斯洛特对家族子弟的统一培养的地方。
这个或许是上个帝国遗留的家族,对自己的血脉足够的重视。他们把所有未分化和刚分化的孩子聚集在一起,划分出一块分殿着重保护了起来,并进行统一培养。
从艺术礼仪、人文科学到搏击对抗和武器使用,可以说是非常全面。
来教他们的老师有些大抵是从玫瑰街外来的,也不知道兰斯洛特对他们许诺了什么;但更多的,却是上个世纪传承下来的学者——这些差异从他们的穿着举止上就能看出。
这样的教学乔洛曾经接受过。离开玫瑰街后的几年里,占据了他绝大部分时间,按那个领养他的女人的说法——“既然体内留着肮脏的血液,那就装出贵族的样子”。
这里的教育和曾经的培养有些不同,但靠着作弊式的经验和开挂式的天赋,在短短几天里,乔洛就取得了各门学科的老师的喜爱。
“哦,你是见过最优秀的学生,为什么现在才来呢?”带着金丝眼镜的穿着一丝不苟的先生感慨,问出问题后没有得到回答忽然反映过来,“……抱歉,我失言了,忘掉这个问题吧。”
乔洛波澜不惊地接受了各个老师的赞美。
房间里安静得过分,乔洛没有和别人一起上学的经验,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学校都是这样压抑的氛围。
有时乔洛会感觉到或嫉妒或歆羡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不出三秒都会被他的主人们收回。
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只有在休息期间他们才会开展社交活动。
暗处的眼睛不论他在做什么都没有离开。乔洛数着时间,五天后的一个早晨,没有任何预告地,他被带去了兰斯洛特庄园后的玫瑰花海中。
面前是一座静立的墓碑,没有姓名,没有遗像,只刻着一句话:
日落于此。
莫名地,乔洛觉得眼前的墓碑是属于那个挂在教师墙壁的画像上的女人的。
周围,穿着白色或黑色正装的先生女士站立两侧,还有那一群分殿里学习的幼崽们,表情肃穆。
除此之外,乔洛还见到了一连几天都没见到的男人。
瘦削高挑的身材穿着黑色的肃穆的礼服,面庞俊挺,灰色的眼睛连着眉带着忧郁气质。他站在最前方,手上拿着一柄银色的独角兽权杖,看起来似乎时这场不明仪式的操办者。
玫瑰花开得热烈,连成一片海,天格外的高,人们的心中满是荒谬。怪诞感似纸片在他们心中轻轻飘过,事情看起来似乎又有些理所当然。
最前方的男人高声宣布:“公历三百零八年五月二十八日,我们终于找回了曾经遗失的血脉,不论你的过往经历了什么,希尔德·兰斯洛特在今日回归家族。百年前生于此地,百年后死于此地,你的鲜血将落于白色独角之尖,为熄灭的荣光……”
乔洛还是第一次觉得一段话冗长得繁杂。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希尔德·兰斯洛特”原来是指自己。
这样的发展可不存在于他任何记忆中。
随着男人的宣讲,众人脸上肃穆的表情逐渐舒展,似是在为了他的“回归”而真心实意地感到喜悦。
“希尔德·兰斯洛特,”男人修长的手落在乔洛的肩上,“欢迎回来。”
灰色的眼睛带着笑意,落在人身上却透着凉意。
男人不仅在向别人宣布,也在向他宣布。
他告诉乔洛:“重新认识一下,我聪明可爱的弟弟,我叫莫尔·兰斯洛特,你应该叫我二哥。”
莫尔试图从男孩的脸上捕捉到有趣的反应,然而这张脸从始至终都毫无波澜,他遗憾地想。
许久,乔洛微微张嘴,说出了那个在帝国里讳莫如深地禁词:“……re'em。”
“阿尔夫之壁战败后困在堡垒,末代女王战死,宫廷沦落成新帝国的垃圾场,兰斯洛特作为女王的最后一脉隐居在这里,这里的坟墓就是末代女王的,我说得对吗?”
随着他的讲述,落在肩膀上的手逐渐捏紧,用力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灰色的眼睛沉沉地注视着他,许久,莫尔温和地笑了起来——如果忽略肩膀上丝毫不减力道的手,他温声说:“你说的很对。希尔德,现在你也是我们的一员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空气中飘散着玫瑰花的花香,白色的虫子慵懒地趴在花瓣上一动不动。在众人的眼中,这场仪式完美地走完了所有的流程,落幕得圆满。
结束没多久,雨水准点落下。不是三区腐臭的、杀伤力极强的酸雨,而是兰斯洛特的人工定时降雨。
落地窗前,莫尔带着眼镜翻阅文件,片刻,他侧头询问管家:“他最近还安分吗?”
管家低头恭敬回答:“是,四少爷这两天和前几天没什么变化,二少爷不必担忧。”
莫尔轻笑,斜阳折射,落在他黑色的卷发上,在俊挺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真的这么安分?我可不信。”
管家:“……”
他又问:“课业如何?”
管家:“四少爷完成得十分出色,每位先生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莫尔轻笑,他又想起了几天前那群老学究们对他兴奋地嚷嚷:“兰斯洛特先生,您真该让他在这一方面继续深造!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像我一样……哦不,是远超于我,获得绝无仅有的成就!”
有趣的是这句话不止一个人对他这么说过。
管家:“兰斯洛特能找回一个天赋极高的alpha血脉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四少爷总有一天会习惯的,二少爷可以放心。”
莫尔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挥退老人。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许久,他再次抬起手看了眼时间,手上的文件被放下,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如他所应验的,一柄餐刀抵住了他的脖子。金发男孩悄无生息地出现在他的背后。
“希尔德,不乖的孩子可是会受到惩罚的哦。”尾音上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慌张。
乔洛:“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
莫尔沉吟片刻,思路清晰不紧不慢地说出乔洛的行迹:“分殿的侍从在五点有一轮换班,半个小时后主殿换班,而你课程六点结束,课程过程中对你的看管变弱。于是你向老师提前结束了课程,借着换班的空缺找到了我。”
全中。
乔洛知道男人一直关注着自己的行迹,所以没有为突然戳穿而意外。
“我可是从两天前就开始等你了呢……也是,弄到一柄餐刀也是不容易,不过,你真的觉得用一把切嫩肉的餐刀能切开哥哥的脖子吗,我可爱的希尔德?”
乔洛:“理论上讲,只要速度够快,用纸也能割开你的咽喉。”
“啊呀,这句话真是让哥哥伤心。”莫得翻了翻手上的文件,灰色的眼睛带上笑意,“让我看看……”
白色的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乔洛的身体分析和潜力评估。
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一行字:潜力,SSS。
“从检测结果来看,希尔德确实有杀死哥哥的能力呢。”
莫尔不怒反笑,“真是让哥哥欣慰,大哥死了,三哥失踪了,五弟还太小,我一死这个位置也就你来坐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眉间微蹙,更显忧郁:“你知道我每天需要处理多少份文件吗?你知道……”
乔洛打断他的自白:“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即使没人捧场也能自说自话这么久,不打断也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非必要,乔洛不想杀死这个男人。得罪玫瑰街的霸主,即使他找到了黑女回到三区,恐怕也很难混下去。壹趣妏敩
莫尔忽然转身,原本横在脖子上的餐刀变成了刀尖指向咽喉。
他静静地注视乔洛。
湛蓝的眼睛,清澈又冰凉。
他笑了起来,肩膀颤抖不止:“真是的,该说你坚持不懈呢还是可怜呢,我的希尔德。”
“我确实去了二区,也拍下了那个女人,但是……”莫尔缓缓说道,“在我提货前她就跑了啊。”
他的脸上写满了趣味,似乎在说“看吧,被我骗了”。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她哦,谁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呢?”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管家进门,“二少爷,到处都找不到……”
一抬头,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只见他辛苦找寻半天不见人影的男孩此时正拿着一把小刀一脸冰冷地抵在他哥哥的脖子上。
“这……”
不等他说什么,莫尔抬手按下了乔洛拿到的手臂,率先开口:“没想到四弟为了能见到哥哥我竟然这么煞费苦心,真是让我感动。”
管家:“少爷……”
莫尔打断:“好了,带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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