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色立刻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动也不敢动。
那天晚上,她在二酉书肆话说得那样狠,原以为按卫珩傲气的性子,一定会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却不料他走了另一个极端,不肯放她走不说,还恶声恶气的,连数日以来好不容易积累下的一点温和也不剩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面对这样的局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珩看着阮秋色噤若寒蝉的乖顺模样,心里又生出另一股莫名的不快,冷冷地说了声:“罢了,你们在车里待着吧。”
他说罢,深深地看了云芍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递回个眼色,卫珩才径自下了车,骑上匹马,行在车前。
“王爷,”时青立刻驾马跟了上来,低声问道:“云芍姑娘教的……相爱相杀,效果如何?”
卫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时青便知道进展并不顺利。他轻叹口气道:“京中的密探已经细细查问过,那日阮画师是独自骑马回到二酉书肆的,没人看到她究竟从何处而来。如果带走阮画师的真是个别有用心的团伙,那也是相当有本事的一伙人了。”
“最早看见她,是在哪里?”卫珩问。
阮秋色失踪的日子里,她的画像被暗中派发给京中各处的眼线。若她一路骑马回来,沿途一定有不少人见过她的身影。顺着她行进的路线追溯源头,兴许会有更多的线索。壹趣妏敩
“是在城西的一家绸缎庄附近。那绸缎庄规模不大,经营了十多年,并无任何异常。阮画师只是骑马路过了那铺子,她究竟从何而来,就没人知道了。”
见卫珩点头不语,时青又道:“如今王爷离了京城,消息来往不便,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恐怕不那么容易。不如还是从阮画师这里下手,想办法问出她离开的三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珩沉吟半晌,才道:“她既不想说,本王也不想逼她。”
那日阮秋色昏迷后,傅宏细细替她诊了脉。除了过度疲劳以外,并无任何异常。云芍来了之后,也脱了她的衣物仔细检视过,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或是捆绑过的痕迹。
“除了您那晚亲口嘬出来的印子还没褪干净,别的什么都没有,”云芍的目光像是在看变态,“王爷您劲儿可真大,我都不好意思多看。”
“……”
所以那三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成了只有阮秋色自己知道的秘密。
诱供她的办法多得是,阮秋色心思那样爽直,哪怕只是设法灌些酒,想知道什么还不是一问就明。
若是对付犯人,卫珩自然半点不会犹豫,可她毕竟是他喜欢的女子,她执意不愿说的,他宁可多花些工夫探听,也不想强迫于她。
“况且,”卫珩视线偏向一旁,说得有些别扭,“本王非要让她主动开口不可。”
到底是遇到了怎样要紧的事情,能让她毫不犹豫地想逃离他身边?宁王大人非常的耿耿于怀。
时青不太明白自家王爷的执念:“为何非要让阮画师主动开口?”
“她能那样干脆利落地离开,”卫珩闷声道,“说明也没有多在意本王。”
时青有些失笑,温声劝道:“说不定是阮画师遇上了什么事,不愿拖累王爷?”
“那更叫人生气。”卫珩眉头皱得死紧,“她凭什么不信本王?”
便是她出了天大的事,自有他兜着,二话不说就想跑是怎么回事?
“若是这样,”时青犹豫着开口道,“不如王爷试试云芍姑娘说的第一种套路?也不是要您死缠烂打,只是属下觉得,女人大抵还是喜欢温柔些的男子……”
霸道金主相爱相杀什么的,听起来实在不太靠谱。只是看云芍兴致勃勃,王爷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才没多说什么。
“笑话,”卫珩闷闷地哼了一声,“难道她拒绝了本王,本王还得加倍讨好于她?”
时青无奈地笑了笑,他差点忘了,以自家王爷睚眦必报的个性,那日被阮画师拒绝的气恐怕远远还没消,又怎么肯软化态度。
罢了罢了,做个霸道金主也不是没有好处,左右阮画师也跑不了就是。
马车里,云芍看着卫珩径自离去的身影,冲阮秋色挤了挤眼:“阿秋啊,你觉不觉得,你家王爷变得更有魅力了许多?”
眼看着徒弟学得尽心尽力,她作为师父,当然也不能吝惜称赞。
阮秋色愣了半晌,没明白她这称赞从何而来。
“就是霸气啊,”云芍循循善诱,“他现在虽然是凶了点,可是说一不二的,多有男子气概啊。”
阮秋色这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王爷这是……生我的气了。”
云芍正等着她聊起这个,忙不迭地应道:“我听时青说了,说是王爷想向你求亲,被你拒绝了?”
“求亲?”阮秋色茫然地睁大了眼,回想起那日卫珩的举动,怔怔地呢喃了句:“原来他那日是想来求亲的……”
话没说完,眼圈却先红了。
像卫珩那样的人,与人求亲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欢喜吗?忐忑吗?她若是答应了,他会笑得全然开怀,好看到让人连眼睛都不舍得眨吧?
这些她本可以知道的答案,永远地埋没在阴差阳错里了。
真的、真的,好遗憾啊。
“阿秋你别哭啊,你既然也喜欢他,为什么不答应呢?”云芍看见她眼底雾气蒙蒙,一时也有些着急,“你失踪那些天,是出了什么事么?”
阮秋色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等着眼泪自己憋回去,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云芍见她这样,更是着急:“有什么事连铁面阎王也摆不平的?你跟他商量商量,他一定会帮你的呀。”
“不行的,”阮秋色安抚地捏了捏云芍的手,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正是因为他会帮我,所以更加不能告诉他。”
见云芍还想再劝,她抬手制住云芍接下来的话,声音虽小,却含着不容分说的坚定:“也不能对你说,否则你会有危险的。”
云芍甚少见到阮秋色这般严肃的样子,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撒娇打滚那一套,可惜无论她怎么劝说,阮秋色都打定主意似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
***
“公子,宁王的车马已行至宿阳,似是去往燕州方向。”
京城贺兰府内,贺兰舒听了手下暗探的回禀,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他们这是去哪里,做什么?难道打听不出来?”
那暗探恭谨地将头埋得更低些:“回公子,燕州以西的朔州,听说是出了件知州贪墨案,但以这案子的规模,理应劳动不到宁王亲自出马。”
贺兰舒沉思片刻,又问:“阮画师失踪一事,查的怎么样了?”
“回禀公子,我们的眼线最早看到阮画师,是在虹瑞绸缎庄附近。”暗探答道。
听到“虹瑞”二字,贺兰舒的眼皮不可控制地跳了一跳。
他挥手示意那暗探退下,才叫骆严舟现身。
“你不是说此事与‘他’无关吗?”贺兰舒眸色阴沉,压着滔天的怒气,“那虹瑞绸缎庄是怎么回事?那绸缎庄明明就是他们的地方!”
“请公子稍安勿躁,”骆严舟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您说的那位,眼下在青州遇到了些麻烦,应该是无暇关照您的阮画师的。”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虹瑞绸缎庄,就像您说的,那是‘他们’的地方。而‘他们’那群人里,除了那位,兴许另有旁人盯上了阮画师,也未可知呢。”
贺兰舒深吸了一口气,让心头汹涌的怒意平息些许:“除了‘他’,还有谁会盯着我身边的人,又盯上阮秋色?”
“那可未必是因为您。”骆严舟似笑非笑道,“公子别忘了,阮秋色毕竟是阮清池的女儿,那一手细致的画工,本朝无人能出其右呢。”
贺兰舒有些讶然:“你是说……”
“正是。”骆严舟点了点头,“听说今年金氏银号改了银票的制式,从前的旧票子,从四月起就不能用了,须得去银号换了新制的银票才能流通。”
“金氏银号”这四个字贺兰舒再熟悉不过。这些年来,贺兰家的生意在方方面面大多呈垄断之势,唯有在银号这一块,不得不与金氏平分秋色。金氏自银号起家,百年来积攒下了深厚的人脉与资本,即便是贺兰家,也难以撼动其金钱王国的地位。
贺兰舒闭目沉思半晌,再睁开眼时,双目已是一片清明:“金氏上一次改制,是在十年前。”
骆严舟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阮清池失踪的时间。”
“那他们怎会放她回来?”贺兰舒瞳孔倏然放大了几分,“阮清池不是已经被……”
“您说呢?”骆严舟淡淡地看着他道,“宰过一次会下蛋的鸡,他们难道还不长记性吗?”
贺兰舒的神色并未因他这句话放松半分。
他细细想了片刻,沉声道:“将兰亭文房那掌柜叫来,我有些事情要确认。”
***
青州位于盛京西南,相去一千八百余里。若是乘马车,最快也要十多日才能抵达。
到达燕州地界,已是第四日的傍晚。沿途经过的多是小城小镇,吃住亦是简陋,而燕京地处繁华,接待官员的驿馆自然是富丽堂皇,气派的很。
吃过晚饭,云芍听说这里有汤泉池子,便兴冲冲地要拉阮秋色一同去泡。连日奔波下来,虽然一直坐在车里,倒也觉得身上有些风尘仆仆,阮秋色想了想便应了。
这汤泉修在室内,用玉白色的大理石砌成了四四方方的池子,宽敞得很。
驿馆里女客向来稀少,偌大的汤泉室内只有她们两人。蒸汽氤氲,微微有些烫感的水温仿佛能将人周身的疲惫都蒸发了出去。
云芍舒坦地探出口气,将整个身子沉在水里,突然看着阮秋色的肩膀道:“怎么还有块红痕没褪下去?看着反而更深了些……”
她想凑过去细瞧,阮秋色赶忙也将身子沉进水里,让水淹没到下巴,才笑着和云芍打趣:“你这样直勾勾的看,跟登徒子有什么两样?”
云芍“嘻嘻”一笑,涉着水凑近了她,戏谑道:“怎么,我看一下都不行,你家王爷那天可是亲口……”
她话说了一半,嘴就被阮秋色捂了个严实。
阮秋色脸红得像要滴血,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凶巴巴地警告她:“你再调侃我们,我就一个月不理你。”
“我有什么好怕的?”云芍没所谓地翻了个白眼,“明日一早我们分道扬镳,再见面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阮秋色被她一噎,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泡在水里干瞪眼。
“说正经的,你家王爷可不像能善罢甘休的样子,你这样躲,能躲得过去吗?”云芍靠着池边,一手支颐道。
这两日卫珩见了阮秋色,仍是贯彻着碰瓷到底的霸道金主作风。阮秋色几次想与他谈出个条件,诸如青州一案后再不往来,或是以后只为大理寺办差,不与他这个大理寺卿直接接触,却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一说起这个,阮秋色脸上轻快的神色顿时消失了,整个人讷讷地靠在池边,陷入了沉默。
云芍也不逼她,又找了些别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聊了小半个时辰。
“泡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云芍边说边站起身,用池边的澡巾拢住了自己的身体。
阮秋色抬起头朝她笑笑,说了声:“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多泡一会儿,想些事情。”
***
今夜云芍与阮秋色同住一间房,就在卫珩的隔壁。回去的路上,看他房门开着,便好奇地往里瞧了一眼。
卫珩正坐在房间中央的桌子边上,手持着一卷书册在读。而时青正在一旁收拾着明日的行李。
看到云芍过来,卫珩的目光状若无意地扫过她身侧,低声问道:“她呢?”
云芍也不拆穿他开着门等在这里,八成就是在等她们泡汤回来经过,可以多看一眼。
她眼睛转了转,心里涌出些主意,便眨眨眼道:“王爷,阿秋没带换洗衣服,还在下面等着呢。”
她说罢径自去了自己房间,三下五除二便从阮秋色的行李中取出了一套贴身的衣物,又款款走去了卫珩的房间。
“本来我是要给她送的,许是外面空气太凉,突然头痛得很,能不能拜托王爷去给阿秋送一趟?”
云芍说着,不动声色地将那素白色的中衣搁在了卫珩面前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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