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静默了片刻,两人各怀心思,一时谁也没有开口。
今日卫珩为了扮作小倌,穿的是宿月公子的衣裳。月白色的衣袍外是一层浅青色的罩衫,更显得清雅秀逸,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风流情致。
方才在清风馆,他摘下面具的那一瞬,就连宿月也看得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的计划我听明白了。要我配合您做戏,引得那丫鬟露出马脚却也不难。”
“只是您若是这样出现在莳花阁里,只怕没人会信我才是头牌。”宿月说着,轻笑了一声,“您这容貌太过点眼了些。”
卫珩眼神不善地盯紧了他,正要开口说什么,阮秋色却扯住了他的袖子,轻声道:“我有办法的。”
清风馆这样的场所,文房四宝并常用的颜料总是常备的。阮秋色讨了些藤黄和赭石的粉末,兑上珍珠粉,再与面脂调匀在一起,调成了暗黄色的膏状。
又向鸨公借来了未开封的眉黛等妆物,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妆画得不熟,很难将人画得更美,但若要画丑,还是力所能及的。”
宿月饶有兴致地抱着手立在一旁:“能一睹宁王对镜贴花黄的奇景,真是三生有幸。”
卫珩目光一横,时青便会意地站到了宿月面前:“还请公子移步大堂稍候片刻。”
他话里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宿月也没说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了卫珩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宽敞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卫珩与阮秋色两人。卫珩施施然走到桌边坐下,看了略显局促的阮秋色一眼,声音淡淡的:“愣着干什么。”
“哦哦,”阮秋色回过神来,忙拿着调了黄粉的瓷碟过去,“我是在想要怎么画。”
“就像你从前那样画。”卫珩看着阮秋色用手指将粉膏蘸匀,语气随意道,“看你熟门熟路,以前应该没少给自己画过。”
阮秋色抿唇笑笑,才道:“女孩子太过白嫩,容易招贼惦记,在路上危险的很。所以我自己琢磨的方子,这个颜色涂上去就像皮肤里透出的黄气,很自然的。”
她犹豫了一下,才将手探上了卫珩白皙如玉的皮肤,轻柔地抹开,将那粉膏涂匀。
入手处肌肤光滑细腻,阮秋色讪讪地笑了笑:“不过跟王爷一比,我可算不上白嫩。”
卫珩看着她眼睫微垂,目光认真地落在他脸上,便觉得两颊有些发热,幸好被粉膏盖住,看不分明。
他轻咳一声,别开了视线,任由阮秋色微凉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擦过。
半晌才轻声说了句:“那也危险。”
阮秋色涂得专心,一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想着方才卫珩说的计划,便问:“王爷,水芝的丫鬟藏了什么啊?”
方才当着宿月,卫珩不便解释,只说水芝的婢女在莳花阁里偷藏了重要的证物。若是直接去问,她必不会说,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将证物销毁。所以要他借着丢了东西去找。
卫珩迟疑了片刻,才轻声说了句:“蛊毒的解药。”
“什么?”阮秋色的手抖了一抖,眼睛瞪得溜圆,“那丫鬟便是下毒的元凶吗?”
卫珩还没回答,她忽地想到了什么:“将我们关在秘府里,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也是她么?”
卫珩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她专心些:“此地不便谈论案情,回去再说。”
阮秋色应了一声,想起他方才说过,那丫鬟心思缜密多疑,一定会把东西藏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也就是莳花阁里。
而她藏了东西,又碰上人大张旗鼓地搜查,心里便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慌乱。而人在心慌意乱之时,便会有下意识的反应——看向自己藏匿物品的方向。
这也是卫珩要乔装成小倌的原因。为的就是混入人群里,捕捉到那丫鬟细微的表情变化,推断出解药藏在哪里。
“你确定这个办法可以奏效?”阮秋色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听上去有几分道理,但实际操作起来,总觉得不会那么顺利,“那丫鬟说不准聪明的很,就是不往那边看呢?”
“不会,”卫珩声音淡淡,“若是让她察觉与案子有关,当然会警惕。可看到来人是一群小倌,又一无所获时,她心神一松,直觉的反应便藏不住了。”
阮秋色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看到脸上的粉膏都涂匀了,便又沾了些,去涂卫珩颈上裸露的皮肤。
手刚挨上他脖颈,便被他握住了。
卫珩抬眼看她,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痒。”
阮秋色觉得有些好笑,张口便道:“王爷也知道痒?那天……”
她想起的是那天在秘府,卫珩一直蹭着她的脖颈,任她怎么喊痒也不松手。
那日的事情过了,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所以她今日脱口而出,还没说出什么,自己脸先红了。
卫珩也想起那日,自己对时青说他轻薄了阮秋色,还说要对人家负责任。
那时他心意未明,只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没什么不好意思。而今时的心境不同于往日,光是想想那日的亲密,就有些心猿意马,再说什么“负责任”的话,倒像是充满了私心。
但既然阮秋色主动提起,他也不想含糊其辞,就这样随意揭过,否则显得太怯懦了些。
卫珩便直直地盯住了阮秋色的眼睛:“那天什么?”
他面上涂了黄粉,肌肤黯淡无光,阮秋色却觉得他眼睛里的光华比往日还要摄人心魄。她心跳突地乱了,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就是……”
有拍门声传来,接着响起了宿月公子没好气的声音:“你们在里面磨蹭什么?这可是我的房间……”
阮秋色慌乱地将手挣了出来,也不顾卫珩的躲闪,三下五除二替他抹匀了脖子。
宿月进来以后,眯着眼打量了面色暗沉的卫珩片刻,从衣橱里找了条面纱出来:“还得戴上这个。”
卫珩皱着眉冷哼了一声,满脸都是对不速之客的不悦之色,更不愿意去戴那条娘里娘气的面纱。阮秋色以为他是不会戴,便接过来帮他覆在面上,两手绕到他脑后系上结。
她手上打着结,随口说了句:“要掩盖王爷的美色,还真不容易啊。”
这话要是从陌生人嘴里说出来,卫珩怕是会生出割了那人舌头的狠心。可是此刻,少女怀里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心里的郁气突然就消了。
他没再说什么,就这样戴着那有损威仪的面纱出了门。
马车里的空气沉默了许久,渐渐生出了些尴尬。阮秋色坐得无聊,忍不住先开了口。
“王爷,解药找到了吗?”
卫珩淡淡应声:“嗯,藏在屋梁上。”
“真的?居然真的有用?”阮秋色的眼睛亮了亮,由衷的敬佩道,“还真像你说的,王爷好厉害啊。”
卫珩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将头转向了窗外,眼底却带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阮秋色想了想,又问了句:“那王爷是如何知道红药便是真凶的?”
卫珩本来没有在外面议论案情的习惯,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解释起来。
“涉案的水芝、高彬两人,彼此并未串通,却都想掩护一个共同的同谋,那便是本案真正的凶手。”
“水芝重视善恶,并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一个人,会为了掩饰自己投毒的罪行,就了结秦桂枝一家的性命吗?”
阮秋色想起水芝今早在牢里的恨声哭泣,还有撞向墙壁的决绝,摇了摇头。
“既然凶手不是她,为何她要认罪?”卫珩问。
阮秋色想了想:“那只能是因为她知道凶手是谁,想要包庇。”
“没错,”卫珩点了点头,“有人将汤洒在秦桂枝腕上,说服她脱了镯子,又偷偷交换,这一切都是在水芝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所以那日本王一说,她立时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也就是从当铺里赎回镯子的,她的丫鬟红药。”
阮秋色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点头思考着:“那她为红药顶罪,是因为主仆情深吗?“
卫珩淡哂一声道:“她们二人可不是普通的主仆。水芝顶罪的原因,许是为了情义,许是觉得自己投毒的罪行既已暴露,没必要再牵扯旁人。”
“那你怎么知道红药手里有解药啊?”阮秋色问。
“因为高彬。本王了解高彬,他就算是复仇,也不会选择下毒的方式,更不会毒害裴昱。红药或许找过高彬结盟,但在赏花宴上下毒的事,高彬应该是不知情的。”sxynkj.ċöm
“既然如此,高彬将那日我们要去秘府的行踪告诉红药,就不是为了帮助同谋,多半是受到了威胁。最有可能的威胁,就是裴昱的命。”
卫珩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这或许就是裴昱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可是,”阮秋色有了新的疑问,“红药为何要毒害世子和那四人,又是如何下的蛊毒呢?”
“按照本王的推测……”卫珩沉吟道,“下毒的不是红药。”
“那是谁?”阮秋色急急地追问。
说话间马车已经行至了大理寺,卫珩掀开车帘,回头说了一句:“那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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