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色突然明白了魏谦昨日说的“赶紧跑”是什么意思。这宁王绝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梦中人,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啊。

  侍卫手腕一翻,要看那匕首就要刺过来,阮秋色骇得紧紧闭上眼睛,嘴上却不敢停:“王爷您人美心善大慈大悲饶了草民吧!”

  “您要我的眼睛也没什么用啊!不如留着草民一双狗眼给您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您说东我绝不往西……”

  匕首抵上阮秋色的眼皮,她浑身一颤,终于流下了两行眼泪。

  她还有许多想看的美景没有看呢……

  她才琢磨出十足写实的画法,还有很多很多素材没有画……

  她还没名扬画坛,让那个人看到呢……

  她的传奇生涯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变成瞎子呢???

  而且眼睛被挖出两个窟窿,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阮秋色悲从中来,眼泪流得更凶,直哭得抽噎了起来。m.sxynkj.ċöm

  看着她泗横流的扭曲表情,卫珩这才觉得通体舒畅了不少。

  今早时青正准备出发去拿阮秋色过来,被他心念一动叫住,交代了一番。

  “阮画师如此冒犯,王爷只是吓她一吓,叫她吃点苦头,实在是心地仁善。”时青对卫珩一向敬服,自是说一不二。

  可说起吓唬小姑娘,他毕竟没什么经验:“那属下该何时收手?”

  卫珩也有些拿不准,但他面上仍是胸有成竹的表情:“那就,吓哭为止?”

  阮秋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知道眼泪是女人的武器,莳花阁的姑娘们最擅长梨花带雨,个个都能哭得分外惹人怜爱,那些王孙公子一看,魂都要飞了。

  真哭起来才知道,什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都是姑娘们辛辛苦苦对镜练出来的。眼下她眼泪与鼻涕齐飞,哭得噎住还忍不住打两个嗝,和燕子巷口流鼻涕光屁股的陈家小傻子也没什么分别。

  阮秋色对姑娘们肃然起敬。原来单单一个哭字也要下苦功夫,真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啊。

  正胡思乱想着,心里的委屈倒消散了几分。她不敢懈怠,继续卖力干嚎,试图用凄凄惨惨戚戚的哭声换回美人王爷和那护卫残存的良知。

  头顶上方传来了美人清润好听的声音:“慢着。”

  阮秋色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卫珩正俯首看着她,眼中的神色……似乎有几分愉悦?

  “说到当牛做马,本王倒突然想起有件事可以给你做。”

  阮秋色顾不得分辨他眼神是喜是怒,急道:“只要不挖我眼睛,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别说本王逼迫于你。”

  阮秋色点头如小鸡啄米:“王爷不计较草民的过失,草民感激不尽!”

  “如此甚好。你的眼睛就暂且留在眼眶里养着。若是这件事你办得让我满意,兴许我会把它们再赏给你。”

  阮秋色很有眼色地连连谢恩,心里却暗自将那宁王骂了一百八十回。拿她的眼睛做顺水人情再赏回给她,还真是仁慈得不行哦!

  呸!蛇蝎美人!

  心里骂归骂,她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温顺如鸡的样子:“不知草民有什么可以为王爷效劳?”

  卫珩摇了摇头:“不急。需要用你时时青自会去找,你要做什么,他会仔细交代于你。”

  说罢,又转向侍立在旁的时青:“送阮画师回去吧。”

  阮秋色还在腿软,撑着地慢慢站起身:“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和刚才还要挖人眼睛的凶神一起回去?她可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往外走出两步,到底是舍不得那美人图。阮秋色去而复返,摆出一脸谄媚的表情:“王爷,要是草民表现得好,让您高兴,可不可以将这画赏给草民?草民怕是这辈子都画不出比您更美的美人了……”

  “美人”二字惹得卫珩额角的青筋又跳了起来。

  “可以呀。”卫珩皮笑肉不笑,时青仿佛听见了他的磨牙声,“毕竟我要交给阮画师的差事颇有几分凶险,若你不幸因公殉职——”

  “我一定把画烧给你。”

  ***

  阮秋色从大理寺回去,着实提心吊胆了几天。

  她一个画师,能完成什么凶险的任务呢?

  听闻西山近来有虎出没,难道是让自己去深山老林画虎?

  啧啧,这差事倒是既凶险,又适合她来做。但美人那般出尘,不像是会欣赏恶虎的样子。

  当今圣上坐拥四宫十二院,妃子们各个国色天香。难道美人是想让自己秘密潜入宫中偷画妃子洗澡?壹趣妏敩

  阮秋色倒是很愿意。但她深切怀疑宫中的妃子是否及得上美人三分颜色,更遑论让他惦记了。

  南境近来战事吃紧,莫非是要她潜伏去敌军内部,伺机绘下敌方的地形战术?

  这个听上去像那么回事。

  为国为民,纵然奉上这一具皮囊,阮秋色也觉得甚是光荣。只是万一不幸阵亡,她一身画技,一腔热望,真是可惜了了。

  阮秋色在悲壮和悲凉的情绪中摇摆不定,胸口的豪气和怂气此消彼长,难分伯仲。

  时青在第四日下午找上了阮秋色。

  这次不需要做戏吓唬她,时青面上带着和煦礼貌的笑意。他驾着一辆马车停在二酉书肆门口,看样子已经等了多时。

  “阮画师,跟我走一趟吧。”

  ***

  “时护卫,我们这这这这是要去哪里啊?”

  阮秋色眼看着马车驶离繁华的市区,一路出了城门,往盛京南面的氓山驶去。路上渐渐人迹罕至了起来,日头将倾,隐隐有几分萧索之感。

  阮秋色心里有点虚。难道真是要去深山老林里画虎不成?

  时青武艺高强,跑起来比她快的多。要是真遇上猛虎,她可不就是送上门的食物?

  不行不行,她一定得第一时间,死死抱住时青大腿不放。

  天色将暗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却是停在了山脚下的村子里。

  已有官府的卫兵在此候着,领头的捕头见到时青立马迎上来:“时大人,辛苦您跑一趟。”

  时青看着阮秋色跳下马车,才对着领头的巡捕拱拱手:“你们久等了。马车脚程太慢,我们赶紧去现场看看,天黑了就不好办了。”

  那捕快前方带路,时青和阮秋色紧随其后。一栋破败的村居前围满了交头接耳的村民,喧喧闹闹。

  门口守着的捕快看见上司带着人来,赶紧从村民中隔开一条通路。林捕头停在门口,对着时青一拱手:“大人,请。”

  时青却不碰那木门,只是抬了抬手掌,残破的木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内功?

  阮秋色还在出神,就觉得一股又腥又潮的气息扑面而来。

  像是铁锈的味道,又夹杂着一点咸咸的腥臭。阮秋色用袖口捂住口鼻,从时青身后探出头,往屋子里望了一眼。

  入目是大片的暗红色,在地上蔓延成不规则的一滩,边上已经凝固干涸,中间却还湿润着。

  暗红色的源头,是屋子正中央倒吊着的人。

  这人□□着上半身,两手无力地垂落。他双脚被绳子紧紧绑住,悬吊在横梁之上,颈间一道干净利落的刀口,鲜血正是从这刀口绵延不绝地流出。

  他双目圆睁,脸上写满震惊错愕,似是想不明白自己何以丧命于片刻之间。

  “血……血……死人了!”阮秋色无意识地喃喃,突然明白了眼前是何景象。鼻端弥漫着血液的腥臭味,她胃里一紧,赶紧转身跑出村屋,扶着门口的香椿树呕了起来。

  不是没见过死人,但这样死于凶杀,尸体还如此形容可怖的是第一次见。

  如果宁王是想让她恶心,那真是出人意料的成功。这画面她想忘也忘不了,晚上怕是要做恶梦。

  时青简单地查看了现场,又问了那捕头几句,见阮秋色还不进来,便出来寻她。

  “阮画师可好些了?”

  阮秋色已经不吐了,只是用手抚着胸口顺气。蓦的,她想起了什么,忙问时青:“时统领,这莫非就是近日来传说中的‘吊死鬼’干的?”

  京中的说书摊子十有八九都在宣传这事,闹得人心惶惶。据说那凶手已经做了五起案子,最近的一次是在元宵节前,而且是在离京城最近的晋中。街头巷尾现在都在议论,说是接下来就要轮到京城了。

  这青云村虽然只是郊区,但到底也是京畿范围,还真让传言说中了?

  时青点点头:“此案遇害者众,是大理寺亲查的重案,是以王爷派你我二人过来。”

  阮秋色不解:“我只是一个画师,带我来凶案现场做什么啊?”

  时青对她一拱手:“阮画师,此案能否顺利告破,可全要靠您一支画笔。”

  难不成是要她协助证人,绘制那杀人凶犯的通缉画像?

  “若是要画通缉画像,你们叫我去衙门见证人便可,何必大费周章将我带至此处?”

  时青温和地笑笑:“阮画师误会了,此案并无目击证人。”

  “带阮画师过来,是让您画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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