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神女殿,把整个神女殿都照得暖洋洋的,青蛙还没几只,蝉已经叫起来了。

  “别摸!别摸!”

  “哗啦”一声,硕果仅存的两只青蛙被一声大喊吓得魂都飞了,拖家带口地跳进池塘里。

  岑轻衣皱起眉头,死死地盯着眼前。

  棘手,十分棘手。

  难办,极其难办。

  “哎呀,美人们,是我的就是我的,躲也躲不过嘻嘻……我摸啦!”

  “别!”

  “自摸!承蒙不弃承蒙不弃,各位的银子我就收下啦!对了,纸条!纸条别忘了!”

  岑轻衣一把薅了张纸条,恶狠狠地贴在额头上,说:“再来!”

  她在推牌九。

  不只是她,还有许久不见的楚楚、柳青青和远黛。

  距离大洪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因果已定,轮回建成,天地间的清气和浊气各自归位,再也没有停驻在世间的怨气,由浊气海形成的洪水也就彻底退去了,然而这样一遭仍然留给三界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

  可是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三界都自发地开始重建。

  或许是因为三界经历过同生共死的时刻,五族之间那微妙的隔阂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像是回到了上古之时刚刚启蒙一样,不过转眼,大部分就已经恢复了秩序。壹趣妏敩

  百废俱举,万象更新。

  “哗啦哗啦”,又搓了一把,楚楚还是赢了。

  她圆溜溜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兽类的竖瞳,爱财的本质彻底暴露出来,双臂大张,一俯身就把桌面上摆的所有筹码都收了过来。

  柳青青扭头看了看时辰,撕下脸上贴着的纸条,说:“那个……时辰不早了,家里大的小的估计还等着吃饭呢,我得先回去了。”

  “啊?”

  岑轻衣一扭头,脸上没粘牢的纸条跟下雪一样哗啦啦往下掉,只有几张还滑稽地挂在嘴角,就像是两个小胡子。

  “噗——”

  柳青青指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提醒岑轻衣,岑轻衣三两下把纸条薅下来,语气里带了十二万分的遗憾:“啊?这么早啊?不打啦?”

  “不打了不打了,有空再来。”

  “行吧,你拖家带口的……对了,楚楚、远黛,你们也是拖家带口的,要回去了么?”

  “回去干什么?不回去。”楚楚说,“我已经半个月没出来玩过了,我不回去,谁爱回去谁回去。”

  岑轻衣听出来点不一样的,问:“怎么啦?”

  远黛接口道:“魏公子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抱回来一只小公狐崽子,非说是自己的儿子,眼下正奶孩子呢。”

  岑轻衣眯起眼睛盯着楚楚。

  “……看我干什么!不是我的!”

  岑轻衣的眼神从质疑变成震惊,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定格在了同情。

  她拍了拍楚楚的肩膀说:“苦了你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吧,我这里是你永远的家!”

  “……”楚楚炸毛地把拍掉她放在肩膀上的手,“你想到哪里去了!就是经过这么一遭,他家里催着我俩要个孩子。但我早先身体不好,难保住,我也不想生,他就抱了只回来,免得我整日里被念叨。”

  “哦……那这不是挺好的嘛?你干嘛不回去?”

  “太累狐了啊!你要给小崽子吃,还得定时吃,不能冷了也不能热了,我累了,谁带回来的谁负责吧!”

  她低着头把筹码都收进储物袋里,同时又岑轻衣把伸向筹码的另一只手也一起拍掉,“干什么你?输了就是我的了!”

  岑轻衣默默地掏出一颗真龙珠,指着桌子上的玉佩说:“用这个给你换,你换不换?”

  “换换换!”在潮州的时候,楚楚就想要这颗珠子了,可惜一直被岑轻衣他们拿着,她也不好要,没想到推牌九还能推出意味之喜。

  她生怕她反悔一样一把夺过珠子,把玉佩随意一抛。岑轻衣手疾眼快地接过玉佩,脱口而出:“你小心点!”

  “那我走啦?”柳青青说,“有个叫风月宗的小宗门给你了一个小美男,需不需要我给你一起带走退回去?”

  岑轻衣是女娲转生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人都是听着女娲舍身补天的故事长大的,加之后来都被女娲神柳护佑过,便都自发地来给她送东西。

  有各种法器珍宝,也有自家种的白菜,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当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息,说她喜欢各种各样的美人,于是也有宗门送的,也有自荐枕席的。

  往日里都是来神女殿的朋友们帮她把这些人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柳青青本来都已经在规划最近路线了,突然看到岑轻衣眼睛发亮:“别!别!三缺一!人在哪里呢?”

  “……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了。”

  “哦哦哦,那快让他进来,我们再来一局!”

  “好。”柳青青拳头抵着下唇说,“咳咳……那个,你师兄也还在门外站着呢,你要不要也让他进来?”

  “谁?师兄?不认识。”岑轻衣耷拉着眼皮说,“不认识不认识,我只知道我推牌九三缺一,我是个无情的推牌九机器。”

  “哦,不认识?那你这么紧张这枚玉佩干嘛?”楚楚挤眉弄眼地凑近。

  岑轻衣面无表情地把楚楚的脸推开,指尖摩挲着玉佩上刻的“楚”字,语调毫无起伏:“没有,你想多了。真龙珠还要不要?”

  “切。”楚楚努了努嘴。

  柳青青摇摇头,出门的时候顺便把风月宗小美男叫进去,对着站在外面的沈千山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沈千山对着她点了点头,薄唇微抿,盯着竖在神女殿殿门口的纸牌子。

  纸牌子上用粗大的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狗与沈千山不得入内”,在“狗”上面画了个叉,叉尾巴带到了“与”字上,于是就只剩下了“沈千山不得入内”几个字。

  自从上次他把岑轻衣从黑洞里换出来、又被世界吐出来之后,岑轻衣就再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在确认了他的确没有事情之后,直接收拾着包袱连夜跑回了神女殿,还在门口立了这么一个牌子。

  虽然这牌子既没有法术,也没有什么结界附着在上面,可就是阻止了沈千山。

  他知道她是在气他不守诺言,于是每日都站在牌子前面,等到岑轻衣愿意见他为止。

  风月宗小美男又是怜悯又是骄傲地看了一眼这位已经又站在门口的一天的失败者,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

  看吧,在这里站再久也是没有用的,大人明显更喜欢我这一款的。

  沈千山眼神沉沉地看着身着红衣、十分骚包的小美男越过他,消失在拐角处,手背上青筋跳动。

  小美男走进神女殿主殿,原以为自己是被大人看上招进去怜爱的,谁知道迎接他的是三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着实吓了一跳,知道她们的目的后,也捞起袖子欣然加入。

  又推了几场,直到岑轻衣脸上再次贴满纸条,她终于泄气地说:“不来了,不打了,今日手气不好。”

  小美男明显是打欢了,此时暴露了人傻言直的本性,唾沫横飞:“我说大人,这真怪不了手气。你看上一局,你都要清一色自摸了,你非得打散了它,让我赢了,是吧!”

  “是、呀。”岑轻衣愣了愣,咬牙切齿道,“真是谢谢你看出来了。”

  远黛一时没拉住让他说出了口,此时扶额,和吃着瓜子看热闹的楚楚站在一旁,叹了口气。

  岑轻衣泄气地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行吧,不玩了,我送你们出去。”

  “诶,客气什么?”小美男也抓了一把瓜子,呸出瓜子皮,“大人,我们自己走就行。什么时候再约啊?”

  远黛附和:“是呀,我们自己走就行,你别客气了。”

  往日里她们这么互相客气一番,岑轻衣就会顺势坐下,毕竟神女殿大殿离山门还是挺远的,但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坚持说:“我送你们吧。”

  “真……”

  楚楚突然拉了一把远黛,对她使了使眼色。

  远黛恍然大悟,改口道:“……行,你送吧。正好有个新牌友,你带着他熟悉一下神女殿也行,免得下次来找不到路。”

  岑轻衣亲亲热热地挽住小美男的手臂,一副好姐妹模样说:“走走走,我送你们出去。”

  她一边挽着小美男细溜溜的手臂,一边给他介绍神女殿的一草一木。小美男也是个妙人,几乎每一种介绍给他的花,他都知道它们应该用在脸上保持皮肤的弹性还是适合做成蔻丹涂在指甲上。

  楚楚和远黛也很有兴趣地加入了他们,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山门。

  山门口,一道白色的身影闯入岑轻衣的眼帘,沈千山黑长的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眼神投向她挽着小美男的手上。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然后她意识到什么一样,又理直气壮地挽了上去。

  好姐妹挽个手怎么了?!

  她恋恋不舍地把几人送下山,拉住小美男说:“明日再来啊!”

  小美男拍拍胸脯:“那是一定的。”

  岑轻衣沿着山路慢慢地往回走,上看看花下看看草,就是不看一路跟着她下来又上去的沈千山,好像他不在一样。

  她不主动开口,沈千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亦步亦趋、不远不近地走在她后面。

  终于还是岑轻衣先沉不住气,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一级平整的山阶上,转过头去没好气地说:“劳驾,你跟着我干什么?”

  沈千山停在她下面两级石阶上,石阶的高度正好补上了岑轻衣的身高,让她的视线直接对上他的。

  沈千山开口道:“轻衣……”

  岑轻衣打断道:“你谁啊?干什么?别有事没事叫我的名字好不好,我又和你不熟。”

  沈千山沉默寡言惯了,天崩之时他说出的那句遇见她是他最欢喜的事情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低声道:“……对不起。”

  “哦,对不起。”岑轻衣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对不起啊,那你对不起我什么?抱歉哦,我前段时间眼瞎失忆了,根本不认识你呢,你对不起我什么啊?”

  沈千山看着她充满怒火和委屈的眼睛,想说他不应该骗她,违背了他们要一起面对的承诺,又想说可是明明是她先违背诺言,要以身殉道的,他只不过是模仿了她。

  可是……

  算了。

  他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再次低声说:“对不起。”

  “你看,你又不说你是我什么人,又不说到底又什么对不起我,那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快走啦,不要跟过来,我看你就烦。”

  沈千山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岑轻衣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就走,谁知方才从楚楚那里要回来的玉佩没有系牢,从腰间滑了下去。

  她惊呼一声,下一刻,一只手伸出来,接住了那枚玉佩。

  沈千山的拇指摩挲了一下玉佩上刻着的字,说:“……你还留着啊。”

  那时他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坐在神女殿的主殿里,拿着锟铻刀雕出玉佩,将护身的法阵一点一点地刻入玉佩。

  之前种种,恍如昨日,但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还给我!”岑轻衣伸手去拿,但沈千山却不放手。

  他说:“你看,你还留着它。”

  岑轻衣本来想直接抢过来,但又怕弄坏了,破罐子破摔地说:“是啊,我还留着。”

  “你不是说你都忘了么,你为何还要留着它?”

  岑轻衣顿了顿,终于把一直刺着的毛抚平:“……因为是个混蛋送的。”

  “……嗯。”

  她一边说一边委屈起来:“就是很混蛋啊,又不和我商量就替我做出决定。”

  “对不起。”

  “你道歉什么?你道歉他就不会再犯了么?”

  “……”

  如果重来一次,沈千山依然会做出和原来一样的选择,岑轻衣的这句话,他没敢接。

  岑轻衣看着沈千山沉静的眼睛,憋了很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你是不是想,把我所有关于你的记忆都抹去,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让我自己在那里像个普通人一样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

  “……是。”

  “那你呢?你就甘心看着我再爱上别人,和别的什么人共度一生?”

  沈千山闭了闭眼,低声道:“……不甘心。”

  听到这个答案,岑轻衣转身就走。

  沈千山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上去。

  岑轻衣没有听到脚步声跟来,越走越慢,最后站在原地,低着头卡鞋底根本不存在的泥。

  但她鞋底都快卡掉了,也没人追上来,她终于叹气,高声道:“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不来安慰我一下。”

  “好。”

  沈千山愣了愣,像是听到了赦令一样,两三步追了上去,脚步比平日里大了不少,身上环佩作响。

  岑轻衣皱着眉头,眼角泪痕未干,她看沈千山终于追了上来,站在原地仰起脸来。

  沈千山伸出手来,带着点剑茧的拇指轻而又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他说,“不哭。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近来我又新学了几样吃食,或许你会喜欢。”

  他们手拉着手,迈入神女殿的大门。

  食物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神女殿中,一直陪伴岑轻衣进入黑甜的梦乡。

  楚楚、柳青青、远黛……她自己,似乎每个人都得到了幸福。

  ——只是好像忘了点什么?

  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沈千山的怀着,避开第二天中午的阳光,陷入更深的梦乡。

  神女殿山门外,带着一堆护肤品的小美男绝望地在迷阵中寻找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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