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岑轻衣陷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刺眼的阳光从窗棂中倾泻进来,照在她脸上,她眼珠快速转动几下,满脸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唔……”
她坐起身来,感觉神清气爽,很久都没睡得这么好了。
这家的梨花白是什么做的?这么好么?
她本来就不太会喝酒,以为自己一坛梨花白下去,肯定会因为宿醉头疼,没想到居然一点不适都没有。
她在房中洗漱完毕,推开房门,顺着小路有一搭没一搭地散起步来。
正值夏季,园中叫人精心栽培的芍药竞相开放,花瓣重重叠叠,绽出一大团绣球儿似的富贵红,看起来又妩媚又喜悦。
她却有些兴致缺缺。
虽然沈千山说生死有命,但她仍然觉得,或许自己早来一步,说不定事情还有一些转机。
另外……
她抬起眼朝花园深处望去,眼神因为思考而显得有些漫无目的。
虽然此时狐妖楚楚已经落网,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始终不肯说出她口中的“不无辜”是什么意思,岑轻衣还是觉得此事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比如,他们在别山遇到的那个黑影是楚楚么?
如果是她,她既然已经在那时被沈千山打得受了重伤,为什么在金缕楼不直接用最厉害的手段来对付他们?她为什么要藏拙?
那甬道下的壁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妖可以利用人的精血直接改变容貌或增加修为,为什么她不像吸干那四具尸体那样直接吸干村民,而是要养着他们再吸取情绪和欲望呢?
难道说因为利用美貌诱惑人所得到的比吸取精血所得到的更多呢?
那她会不会在别的地方还养了这样的一个小渔村?
她百思不得其解,转身正要去找沈千山时,一抹白色从她眼前划过。
嗯?
她停下脚步,回身寻找万簇红中的一点白。
那是好几株凑着长在一起的葱兰,细长的身躯从青石板间伸出,头顶一朵盛开的小白花,六片又薄又细的白花瓣托住中间那点小小的嫩黄的花蕊。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沈千山。
她哂然一笑——大概是因为都是这样的白色吧。
岑轻衣却鬼使神差地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花摘了下来,然后才抬步向小亭子走去。
沈千山果然在小亭子里。
他似乎相当喜欢坐在水边。
她以为像他这样沉静的人会更喜欢山,尤其是站在山巅,从高处俯视一切,好像天地都尽在掌握之中。
“沈师兄在看什么?哦,对了,我给你带了朵花儿,你看看,可漂亮——啊!”
岑轻衣边说边走进亭子中,一道白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窜来,一下绕到她的手腕上。
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鹿角黑额,通体银白。
原来是长水。
……等等,是长水?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舌头好像打结一样,半晌才结结巴巴挤出一句:“长……长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而且还突然变得这么热情。
长水不说话,只是用毛绒绒的龙鬃蹭了蹭她的手腕内侧,痒得很,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毛,还好心情地将带来的小葱兰卡在它的角间。
她心间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挪开了几分,好歹喘上了气。
沈千山见她终于露出笑脸,才缓缓道:“从今日起,除了监督你练鞭法外,我还会教你正确使用灵力的方法、使用术数符咒的方法和一些三界常识。我不在的时间,就由长水监督你修炼学习。”
“什么?!”
岑轻衣眼睛睁得溜圆,一脸难以置信。
她以为以前的天天给她上体育课的沈千山已经够魔鬼了,现在居然连文化课也安排上了么?!
她刚想张口争取一下,忽然想起来这几天里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抿抿唇,闭上嘴,乖乖地点了点头。
只是怎么看,这头都点得泛着点苦意。
安排好每日的课时之后,沈千山才问道:“狐妖之事,你有什么看法么?”
岑轻衣将自己在路上所想的疑点一一告诉他。
沈千山眼中含着一丝赞赏,道:“的确是这样,昨日我也再去看了别山和金缕楼,但是并未发现任何蹊跷。此事我已经上报钦天司,过几日钦天司和朝廷的公文批下来,我们便启程回司。越师叔出身神女殿,尤其擅长审讯,将狐妖交给她,或许能找出这些疑点的答案。”壹趣妏敩
岑轻衣点点头,问道:“那我们这几日……?”
沈千山理所当然:“自然是修炼。”
岑轻衣苦着脸向沈千山告了辞,脚步有些沉重地向外走去。
补课已经是注定的了,那她要利用最后这一天好好吃上一顿!
注视着岑轻衣离开亭子后,沈千山伸手将对着水面的长水龙角上别的花拿下来。
长水很喜欢这朵花,正美滋滋地临水照花,此时花忽然被拿走,他恼怒地扭头对着沈千山呲牙,一口就咬了上去。
但它化为幼龙体态后,原本尖利的牙齿也变成了顿顿的小乳牙,根本就咬不透沈千山的皮肤。
沈千山抬起手,长水挂在他手上,身子伸成长长的一条,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些什么。
沈千山施术,一道淡金色的结界笼罩住小白花,花芯间那颗晶莹的晨露停在最圆润的状态,就像是琥珀,一动不动了。www.sxynkj.ċöm
他淡淡道:“松口。原本也不是给你的。”
*
“呼——”
岑轻衣缩着肩膀,收腹憋气,艰难地从狗洞里钻出来。
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回头看看困了自己七天的院子,宽面条泪差点就要落下来了。
七天啊,整整七天!
每日早晨五点被拉起来背一个时辰的书,包括但不限于《三界完全解读》《五年修炼三年模拟》,七点到十一点练鞭法,下午从理论上学习灵力的流动和术法的使用,晚上理论指导实践。
梦回高三!梦回高三!
她昨夜眼下青黑地上床躺下,梦里看到一块草莓柠檬巧克力蛋糕,垂涎三尺,拿着蛋糕刀子正要切下去,那蛋糕却突然开口,用高中政治老师的脸和沈千山的声音问她:“三界的本原是什么?”
岑轻衣“啊”地一声从床上弹起来,牵扯到酸痛的肌肉,痛苦地“嘶”了一声,接着又像一条死鱼一样生无可恋地瘫了下去。
她是想变强没错,但这样揠苗助长的填鸭式教育,她真的要吃不消了啊!
她握拳捶床,从被子里猛地抬起头来——不行,她不要提前做007社畜!她要为自己争取996的正当权益!
正好今日沈千山一大早就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长水监督她。
她慢慢咧开嘴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
之前她给长水别上的那朵花不知道去了哪里,但看得出它很喜欢,明明是一条龙,却扭着虫子步,像一条沮丧的毛毛虫,撒着娇向她再讨一朵。
她又去给长水寻了一朵,无意中却发现葱兰之于它似乎有猫薄荷之于猫的作用。
她今日哄着长水不要早读,混着葱兰叶子给它做了个小蛋糕吃下,看到它沉醉地瘫在桌子上睡到叽里咕噜的梦话都出来了,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长水似乎对她相当包容,但是对不起了,这种信任该用还是要用的!
她从狗洞里钻出来,顺着食物的香味,双眼冒光地冲着小食街奔去。
她回味着方才劲道的牛肉丸,满足地摸了摸溜圆的肚皮,看了看天色,已经在外面玩了快一天了,也该回去面对明日的学习和修炼了。
她又买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只是……
这又是哪里?
她皱着眉头,牙齿不安地咬着糖葫芦的签儿。
这里种着密密的槐树,风一吹,槐叶“啪嗒啪嗒”地拍起手来,就像是鬼拍手。
槐树和槐树之间,一个个小小的土包拱起,乌鸦尖利的爪子抓住墓碑,艳红的眼睛突然间盯着她。
小女孩尖锐的哭声打破了这番寂静,乌鸦扑棱着翅膀到处一阵逃窜,撞得槐树叶“哗啦哗啦”地响起来。
一阵冷风吹过,岑轻衣背上的衣服被汗浸湿了一大片。
虽然沈千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但是连本来不应该有的穿书都有了,万一又有鬼呢?
她咽了口口水。
明明已经见过尸体,甚至见过妖,但是那都是有□□的。鬼这种灵体,她还是怕啊!
风越吹越大,小女孩的哭声被吹得飘飘忽忽,若即若离。
岑轻衣打了个冷颤,差点把手里的签子给折断了。
她正打算拔腿就跑,忽然听到哭声中隐隐约约夹杂着“救命啊”和男人“这是你的福气”的声音。
她觉得不对,驻足侧耳仔细听了,柳眉倒立,顿时火冒三丈。
是女童的声音混合着成年男人的声音。
哪有叫“救命”的女鬼!这明明是一起猥亵儿童的案件!
她握紧鞭子,顺着声音的源头快速奔去。
入眼的情景却像是给她心头怒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桶油上去,她扬起鞭子就抽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金戴银的肥胖男人一边指挥着一群人挖土埋棺材,一边说:“嫁到我家,那是你这丫头的福气。”
而那棺材不断震动,发出“砰砰”的声音,像是有谁在棺材里挣扎。
小女孩绝望的哭声从棺材中传出来:“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想死,救命啊!”
岑轻衣瞳孔紧缩——这分明是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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