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雀儿因为将黑气收回体内而昏倒在地,而岑轻衣却还醒着。
梅胜雪扫了一眼小雀儿,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像是弄清楚了这里的情况,原本指向小雀儿的剑调转了方向,尖锐的剑尖指向了抱着岑轻衣的男人。
他一口挑明了男人的身份,道:“本宫是没有想过,原来幽云城的邹长老竟然会利用一个小孩来算计另外一个小孩。这可真是……”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到底用什么词比较好,最后才接着说道:“可真是,老不要脸啊。”
难怪这男人的轮廓看上去这么熟悉,竟然是一直和他们做对的幽云城邹长老!
岑轻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身上被他碰到的地方就像是被□□的长舌头舔过一样,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幸而此时邹长老被道破身份,脸上也挂不住,将她直接放在地上,嗓子里就像是含了一口水一样,沙哑又含糊道:“邹长老是谁?你认错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梅胜雪看他离开,也不追去,嗤笑一声,两步走上前,不容拒绝地将手伸向了岑轻衣的后背。
岑轻衣看着他的脸,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弓一样绷得紧紧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轻缓了下来,精神进入极度警惕的状态。
她想起来梅胜雪曾经直接一掌将寒雪峰的裂痕打开,使得整个寒雪峰直接崩塌,她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不知道梅胜雪此时又想要干什么。
然而他们现在一个是不省人事的小雀儿,一个是根本动不了的她自己,还有一个是自从小雀儿昏迷就捂着心口呼吸急促低着头的折花,无论他想干什么,她都阻止不了。
但出乎她的意料,梅胜雪什么也没有干,只是从她的背后夹下来一张符纸,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下一刻她便能动了。
她警惕地看了梅胜雪一眼,梅胜雪看出了她的戒备,便停住了想要摸摸她头的手,带着些安抚意味地说道:“不过是些旁门左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的,你不必害怕。”
岑轻衣一言不发,转身跑到小雀儿的身边,颤抖着手扶起小雀儿。
她的嗓子泛干,喉咙都像是被黏在了一起。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双指哆嗦着探向小雀儿的鼻尖,探到了微弱的气息时,她才终于松了口气,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去。
小雀儿此时双眼紧闭,面白如纸,汗水大滴大滴地从他额头上落下来,唇角也不断地涌出血来,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她看到她的眼泪滴到小雀儿的身上,他被灼得皱了下眉头,赶紧将眼泪憋了回去,又手忙脚乱地将他身上的眼泪擦了去。
岑轻衣只听到自己焦急地快速唤道:“恩人哥哥,你醒醒,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此时,梅胜雪也两步上前道,低头看了看小雀儿,眉头皱起来道:“他此时的状态不是很好,我这里有颗丹药,他吃了或许会好一点。”
听到“丹药”这两个字,尽管岑轻衣心中满是警惕,可这具小女孩的身体还是不顾她的意愿道:“你是仙人么?这丹药真的能治恩人哥哥的伤?”
“恩人哥哥?”梅胜雪一愣,“这称呼倒是有点意思。我这丹药不说能治好,但能保他此刻性命无忧。”
“真的么?”她的声音有些雀跃,但是她刚刚被人骗过,又警惕道,“你不会害我们吧?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珍贵的丹药?”
岑轻衣松了口气,这段记忆里的小姑娘好歹不算太笨,没有被梅胜雪一颗丹药给骗了去。
“不会。”梅胜雪保证道,“我看你恩人哥哥面善,想来是个和我有缘的孩子。我等修行之人一向看重缘分,说不定你恩人哥哥还和我有什么渊源呢。”
小女孩听不懂什么是渊源,但听他自己承认自己是修行之人,又说小雀儿和他有缘,顿时道:“哦,那真是太好啦!恩人哥哥,你的病有救了!”
小女孩兴奋的声音让岑轻衣刚刚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上了来。她恨铁不成钢地想,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了呢?这到底是哪家姑娘,居然傻成这样,真的能好好长大么?
梅胜雪皱起眉头看了看小雀儿,将丹药一分为二,小女孩侧了侧身,方便梅胜雪给她怀里的小雀儿喂药。
她眼睛里像是撒了星星,亮晶晶地看着梅胜雪,梅胜雪脸上紧绷的表情松了下来,安慰她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他正要将药送入小雀儿的口中,一道攻击却忽然打掉了他手上的丹药,紧接着一道厉喝在他耳边炸开:“滚开!用不着你假好心!”
岑轻衣和梅胜雪同时扭头看去,只见原本半跪在地上的折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袖子上撕下来一层,将自己的脸死死地捂住,一只手迅速攻向梅胜雪,另一只手一把将小雀儿夺了下来抱在怀里。
梅胜雪闪身避开她的攻击,迅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只觉得这举止怪异的女子无论是身形还是声音都给他异常熟悉的感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的心头升起。
他入鬓的长眉微微皱起,斟酌道:“不知这位姑娘芳名为何?”
折花瓮声瓮气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这里不需要你,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快滚!”
梅胜雪此时终于笃定,他伸出手来不容拒绝地抓住了折花攻来的手臂,笃定道:“折花。”
折花狠狠地向外挣脱了一下,但却如何都没能挣脱开来,她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火气,灼灼地盯着梅胜雪,承认道:“是我,放开!”
谁知梅胜雪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忽然将她拉进了些,同时自己欺身上前,将她脸上蒙着的那块布直接扯了下来,露出了那张惊世无双的脸。
梅胜雪眯起眼睛,眼睛里混杂着七八分惊喜和两三分疑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很长时间?”
折花狠狠地挣扎着,几乎要拼着将自己手腕上的皮都磨下来也定要挣脱梅胜雪的桎梏。梅胜雪怕自己真的伤了她,自己先放开了手。
折花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哼笑道:“找我?你堂堂一介阆玉宫宫主,找我这等小妖又做什么?是嫌没有彻底将我杀死么?”
梅胜雪呼吸一滞,道:“折花,无论你信与不信,当年真的不是我——”
折花打断他道:“不是你什么?不是你先找我表白心意?不是你先说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打破祭祀的禁忌,我才来追随你?还是不是你将你的剑捅入我的丹田?若非我的元丹天生比别的妖要偏一点,如今我还能正在这里么?”
她说的一切,梅胜雪都无法反驳,只能道:“是,你说得对,但是——”
折花愤怒地转过身去,只留给梅胜雪一个坚决的背影:“行了,过往之事已经成为过往,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也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梅胜雪的手抬起又放下,重复几次,终于伸手拉住了折花的衣袖,手指抓得死白,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你……你等等。你怀中这孩子若是不及时医治,后果不堪设想。我带你们回阆玉宫去,如何?”
折花冷冷地拒绝道:“不用了,他没事。”
她说完就又想离开,但是梅胜雪已经找了她将近十年,如今得以重逢,如何都不让她走。
折花挣脱不开,眼中顿时多了积几分焦急。她原本毫无异常的脸色刹那之间变得苍白如纸,嘴角鲜血如同泉涌一般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梅胜雪原本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后来又被折花毫不留情地拒绝,而折花掩饰得极好,直到此时才现了端倪,因此他这才发现折花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始终带着点笑意的眼角眉梢全部垂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凝:“这是——花妖族的‘移花接木’?这种术法一旦实施就不可逆转,需要将施术人的元丹渡到被施术人的身上,此后施术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约被施术人,但也会替被施术人承担所有的伤害。你怎么会用这种术法?”
他的指甲几乎要透过折花的袖子掐破手掌,他握着折花的肩膀将她转过来,看着昏迷的小雀儿和折花那如出一辙的侧脸和眉眼,终于知道了他最开始见到小雀儿时感受到的熟悉感是来自何处。
他的喉结动了动,滞涩道:“这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折花原本将脸撇到了一边,听到他的问话终于转过头来,冷笑道:“什么关系?你莫非心盲眼也盲,这还看不出来么?”
她抬起手来,捋了捋怀中小雀儿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回答道:“这孩子叫小雀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你说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果然!
梅胜雪滞涩地问:“那这孩子的爹……”
折花反问道:“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么?”
梅胜雪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但心中却突然冒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折花一字一顿,将他心中的不详变成了现实:“我啊,现在是金缕楼的花魁娘子。金缕楼,就算你没去过,或许也曾经听说过吧?一个花楼娘子的孩子,你说他的爹爹是谁呢?”
梅胜雪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随机对上折花有些讥讽的眼神,他定了定神,还是开口道:“不能这样。你随我回阆玉宫,我有办法的,我会有办法的。”sxynkj.ċöm
折花冷淡道:“若你接受不了,又何必勉强自己?”
梅胜雪却忽然镇定下来道:“我看到之前这孩子身上有一些黑气,这东西我比较熟悉。我作为祭司,一生都要与浊气打交道,曾经也隐隐约约感受到过这种东西。或许我能有什么办法。想来你也想要这孩子昨日摆脱这种这么吧?”
折花想要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一直在寻找抑制小雀儿身上这股黑气的方法,但是却一直都没有头绪,直到现在,梅胜雪告诉她他有办法。
梅胜雪是曾经说过爱她的男子,是她曾经许下诺言要永生追随的男子,但也是曾经负她伤她的男子。
可现在,这样的一个男子却说,他或许会有办法治好小雀儿的症状。
折花闭了闭眼睛,心中百转千回。终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咬了咬唇道:“好,只要你能找到治好他的办法,我就随你会阆玉宫。”
梅胜雪的表情顿时松了下来,他道:“好,定不负你所托。”
岑轻衣附身的这个小女孩一直似懂非懂地站在他们旁边看着他们说话,此时终于开口问道:“折花姨,这位仙长,你们是有办法治好小雀儿的病么?”
梅胜雪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对,你放心吧。”
“好……”
小女孩的话还没说完,一股难以抵挡的困意却传入了她的脑中,她的眼皮抑制不住地开始往下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梅胜雪对着折花的解释:“此次到底还是因为这孩子将小雀儿引出了阵中,才引得小雀儿身上的黑气如此出来。即使她是好意,也难免不会自责。不如将她的这一段记忆暂时消去,就让她以为是自己找来了真的能够治好她恩人哥哥病的人吧。”
小女孩只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离开了,闭着眼睛咂巴了一下嘴,全然不知脑中的记忆已经被他抽走。
而岑轻衣也随着她记忆的流失而从这段记忆碎片中抽身出来。
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忽然腾空了起来,紧接着在空中飘飘荡荡,许久才忽然有了一种失重的感觉。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十分灼热,四肢百骸都传来一阵焦灼的疼痛,而她的腹腔之中就像是被人点燃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强行塞了一团火进去的炉子一样,下一刻就要爆炸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由远及近,一双女子的鞋子停在了她的眼前。她感觉有人敲了敲她的头,随即说道:“这炉子的火已经够大了,小雀儿,你怕不怕?”
小雀儿道:“娘,我不怕。”
岑轻衣听到此处,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可怖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了。
这折花不知怎的,竟然要带着小雀儿去跳火炉,而她正不巧,就是他们要跳的这个炉子。
她先是满心焦急,炉中的火都烧得更旺了,随后却又忽然镇定下来。
不对呀,这还是在记忆碎片之中,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既然沈千山现在还好好地活着,那就说明这火炉他们母子两人当时定然是没有跳成的,一定有什么组织部了他们,不如静观其变,看一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小雀儿、沈千山、折花、梅胜雪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让她觉得有点摸不清头脑,不如趁这个机会再仔细观察一下,获得更多的信息,或许她也能更明白一些。
想清楚了这一点,她便分出心来仔细观察站在火炉前面的折花。
这应当是已经到了阆玉宫,因为岑轻衣在她的袖子上看到了专属于阆玉宫的一个小小的剑的标志,这代表着阆玉宫一向传承的就是那种精妙绝伦的剑术。
只见此时的折花和方才在南州见到的折花精神状态很不一样。方才的折花虽然因为战斗而一身狼狈,但眼睛里面始终还能见到光,此时的折花虽然发髻整齐、衣衫整洁,但眼睛里却隐隐透着一丝疯狂。
她手上抱着小雀儿,小雀儿的眼睛不知道怎么了,被蒙上了一层纱布。
折花轻声细语地问小雀儿道:“小雀儿,娘已经找到了一种可以彻底抑制你身上的黑气的方法,你相不相信娘?”
小雀儿虽然看不见,可是却顺着火炉中火花爆开的位置精确地找到了火炉的方向。他的脸冲着火炉,感受着火焰在脸上灼烤的炽热,回道:“娘,我信你,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折花道:“好,那就随娘赌一把。”
她话音未落就已经走上前去,一只脚踏在火炉之上,身体前倾,仿佛下一刻就要带着小雀儿纵身跃入火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阴冷得不像是寻常的折花,反而像是有人夺了她的舍一样。又或许是她的目标即将达成在,终于下定决心卸下了伪装一样。
然而就在此时,一柄剑带着一道凌厉的剑气从侧边忽然射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已经快要坠入火炉的折花和小雀儿救了回来,厉声喝道:“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折花本来就已经是离地之势,此时又被剑一挡,抱着小雀儿的身体顿时歪斜,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梅胜雪走上前一步,想要上去将她和小雀儿拉起来,可是折花却一点都不领他的情,一伸手就拍掉了他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是啊,我疯了。你用能够控制住小雀儿的黑气这个借口,把我和小雀儿骗回来关在阆玉宫中,如何都不让我们出去。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你却无论如何都不告诉我方法,我若不自己找到方法,又如何能救我的孩子?”
梅胜雪道:“折花,你听我说,我的确找到了一个方法,有可能能够抑制小雀儿身上的黑气,但是那方法凶险异常,成功率又极地低,是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并非我刻意隐瞒。”
折花道:“可是你现在又要让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呢?再说了,你我相恋多年,我却始终没有为你诞下一个孩子,反而是在我们分开之后,我又有了别人的孩子,你难道不恨他么?你难道不想让他从此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么?”
梅胜雪道:“我没有——”
折花打断他道:“你撒谎。你还在骗我。”
梅胜雪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盯着折花的眼睛道:“是。我是恨你怀中的孩子不是我的骨肉,但我更恨的是我那是没能将你留在身边。只是有一句话,即便是我说了你也可能不相信,那就是我从未想要让小雀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折花避开他的眼睛,沉默不语,只是将原本抱在怀里的小雀儿移到了背后。
此时折花和梅胜雪是侧面对着岑轻衣的,小雀儿一挪位置,原本就不很大的孩子被挡得严严实实。
岑轻衣将目光放在了梅胜雪和折花身上。
听他们的对话,似乎是梅胜雪将小雀儿和折花带了回来并囚禁起来。他的确找到了能抑制小雀儿身上黑气的方法,但不知因为有什么苦衷,不愿意将这个方法告诉折花,因此折花才会再也不信任梅胜雪,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找一个适合的方法。
这样虽然说得通,但是岑轻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但要她真说出哪里奇怪,她有说不出来,只好等着梅胜雪和折花再对对话,她好从中得到更有用的信息来。
然而折花听了梅胜雪的话却不再回应,一时之间,这小小的空间之中竟然只剩下了梅胜雪、折花和小雀儿三人的呼吸声。
梅胜雪长眉皱起,眼角眉梢都带着忧愁,而折花的眼神从厌恶、怨恨逐渐染上了一丝痴迷,半晌,她轻哼道:“梅郎,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谁知梅胜雪听到这样亲昵的称呼却忽然变了脸色。他手上一变动作,长剑顿时从地上飞起,势不可挡地攻向了折花的心口,喝道:“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
折花作为一只花妖,因为“移花接木”之术失去元丹,功力本就大减,后来又因为回了阆玉宫,幽禁之下更是被限制了修炼,瞬间便被长剑刺穿胸口,接着又狠狠地拔了出来,血顿时如泉水般从伤口中涌了出来。壹趣妏敩
折花眼中的痴迷在这一剑下瞬间散去,她伸手捂着伤口,只差一寸,这柄长剑就能贯穿她的心脏,让她直接惨死在这里。她眼神中混杂着狠绝和哀伤,厉声问道:“你连‘梅郎’这个称呼也不愿意让我叫了么?好,梅胜雪,这果然是你。”
梅胜雪却不回答她的这句话,只是伸出手来想要将小雀儿抢过去。
折花喝道:“休想!”
长剑再度升上半空,尖利的剑尖再度对准了折花的心口,剑尾带着一道虹光,从半空中骤然射下!
就在剑尖已经触碰到折花胸前衣衫的那一刹那,岑轻衣忽然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她的神识迅速从熊熊燃烧的火炉上抽离开来,终于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她扭头一看沙漏,沙漏之上还留下了最后一点薄薄的沙。
半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已经快要过去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推开被子,坐起身,两条腿垂到床边,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沈千山就是小雀儿,那他的师父和他的娘亲还有过这样的一段往事,甚至梅胜雪在最后可能又杀了折花,那后来当时作为折花儿子的小雀儿又是如何变成如今的阆玉宫少宫主沈千山的呢?
还有,那后来怎么一点都不见沈千山提及他的娘亲?看小雀儿和折花这个状态,他们的感情应该很深很深才对,这一点都不应该啊。
还有最后一点,这个出现在系统二奖励给她的【记忆回溯】碎片里的小女孩,也就是被她附身的小女孩到底是谁?
就在她一手抵着下巴,皱着眉头思考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极其规律的三声敲门声。
她下意识地说了一声“进”,门“吱呀”一声轻响,岑轻衣抬头看去,只见沈千山站在门外道:“好了,师妹,到时间了,起来吧。”
岑轻衣应声道:“好!师兄稍等,我这就来啦!”
近日里往常她都是早早起身,让侍女秋鸿帮她把头发扎起来,而今日因为她午觉醒得稍微早了一点,秋鸿不知道去了哪里,因此她便打算自己随便绑一绑,好歹能见个人。
她从床上一跃而下,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妆镜前,将有些散乱的头发直接散开了,咬着绑头发的缎带,对着镜子一边认真梳头发,一边含含糊糊道:“师兄稍等,我把头发弄一弄。”
然而她现在手脚都变得很短很小,给自己弄头发就不如成人形态时那样轻而易举。她头发本来就多,寻常女子的手都一把抓不过来,此时更是抓起这边掉了那边。她刚好不容易抓住所有的头发,在绑带子时,就又有一缕乌黑的头发从她的指缝里滑了出来。
她有些泄气地将头发放了下来,披头散发地看向门外,眼尖地捕捉到了秋鸿的裙角,立刻唤道:“秋鸿!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呀?”
她的声音本来就带着点奶声奶气的感觉,此时因为想要别人帮忙,更是带了许多撒娇的意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
然而这一声落在沈千山耳朵里,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心里生出一种被冒犯到了的感觉,对着应了岑轻衣话的秋鸿道:“我来吧。”
秋鸿有些犹豫,并不相信沈千山会梳头这项工作,但又碍于他是岑轻衣的师兄,且是神女殿的客人,也不好直接点明,于是客客气气:“嗯……要不还是我来吧。”
沈千山却不容拒绝道:“不必,我来吧。”
秋鸿看他一脸坚持,拿不定主意地看向岑轻衣:“这……”
岑轻衣看沈千山的样子,知道他这是一定要做了,便道:“秋鸿,不用啦,让我师兄来吧。”
秋鸿将手上拿着的梳子递给沈千山,沈千山却摇了摇头道:“不必。”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来一把桃木梳子,上前两步,大手拢住了岑轻衣的头发,一点一点地帮她把被她自己弄得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梳顺。
秋鸿见他们这个样子,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并顺手将门关上了。
房间中只剩下了岑轻衣和沈千山两个人。
沈千山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岑轻衣乌黑的发间滑过,岑轻衣本身就乌得光亮的头发顿时就像是缎子一样,有些凉凉的,柔中带硬。
他一瞬间有些走神。
他拨弄了一下手上的头发,头发顺着他的力度弯了下去,接着又因为力道的收回恢复原样。
她的头发就像是她本人一样,虽然看上去是柔柔的,但心中其实十分坚强。
这手感和变成猫的岑轻衣很不一样。猫毛又温又软,总让他有一种可以将她直接掌握在手中的错觉,而实际上错觉就是错觉,即便是那时候她变成了小猫,也依然在殿中来去如风。
他这么想着,手上就不由自主地碰了碰岑轻衣的耳朵。
虽然最近一直都在修炼,她的猫尾巴已经能够收回去了,但但耳朵却依然露在外面,此时被沈千山的手指碰到,就立刻敏感地抖了抖,一股触电一样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朵一直延续到后脊梁,她的猫尾巴都差点露了出来。
她不由自主地往前坐了坐,低了低头,将自己的耳朵从他的手指下解救出来,甚至脸上都有一些微红。
她想起刚才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事情,小心翼翼地挑起一个话题,问道:“师兄,你记忆中的师父是什么样子的呢?”
沈千山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呢?”
岑轻衣道:“嗯……没有什么,就是忽然有点好奇。他是那种风流倜傥的人?还是那种冷漠无情的人?”
沈千山沉吟片刻,回答道:“在我的记忆中,师父一向是不苟言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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