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母是头一回上九重天。
她过了这几千年,最高不过才去七重天，还是沾了母族的光。
她母族一脉与神龙一族有点渊源，严格算起来,是与本族关系最密切的旁支。
但旁支毕竟只是旁支,就像四海龙神永远低神龙族龙神一般，是与生俱来的血脉之差。
若不是她那些叔叔伯伯,姑姑姨娘在仙魔大战中拼死相抵,她如今也无法享受荣光，更无法纵容自己的儿子,如今的东海龙王在人间肆无忌惮。m.sxynkj.ċöm
但即便只是借他人之光，老龙母依旧认为自己德高望重,不然也不会与天庭结下这般多的姻亲。
而眼下，她也会因告发妖龙一事，扶摇而上,没准儿还能攀上太一，使之助孙儿一把,封龙神,将东海龙族举至四海最高位。
想到这里,老龙母的身子有些飘飘然。
青龙端坐在书房，这回是白虎旁听。
原本这位置一直交给朱雀，只是快到饭点，且殿内还有其他琐事未完,他一时无法抽身。
至于玄武,比起听老龙母不住扯皮亲友功绩，他宁可留在万书阁里编撰目录。
连看十多本奏折,神将领人进殿。
对于老龙母明显讨好式的参拜,青龙只是微微颔首,念她远道而来，施法赐座。坐上青龙亲自变的椅子，老龙母心里更是膨胀几分。
青龙直截了当道，“妖龙现于何处？”
“正在老身宫中。”老龙母起身福了福身子，面色有几分为难，“还望上神恕罪，老身眼下着实是惆怅不已。”
青龙没回话，只是凝视着她。
“老身一族深受天庭器重，自然是要死生效忠。可如今，老身族内出现这等异类，着实是难以面对天庭众神。”
这等冠冕堂皇的话，青龙听得太多，只当一口气拂过耳畔。白虎被兄长们保护得好，平日里也多是与同族一道共事，这等虚与委蛇的话语倒是鲜少听闻。
只不过，他从玄武那儿听过不少敖光在龙宫的境遇，因此对老龙母称不上有好意。
“场面话不用说，只说那是何人，是否需要本尊派人下界捉拿。”青龙冷声道。
老龙母还是絮絮叨叨地在说轱辘话，好一会儿才道，“这，这怕是不妥罢。”
“你既觉着不妥，又为何要上报？既是上报，便是要本尊出面。”
老龙母故作纠结小半刻，临了叹出口浊气，“那龙，那龙便是老身孙儿敖光。”
此话一出，白虎倏地瞪大眼，但他没有发作，只是等候青龙发话。这是龙族的事，他不好插手。
“是么？”青龙还是原先那副平静神色，仿佛她只是在说今日吃喝了什么，“妖在何处？”
老龙母将午间之事全盘告知，本想瞧见青龙盛怒之容，不想青龙还是保持原样，不冷不热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脊背发毛。
她没有说实话，但也没说假话，纯粹是掩去她主动找麻烦的事实，且将敖光塑造成不敬长辈、肆意妄为的妖邪姿态而已。
来之前，她无数次整理过话术，敖光是太一陛下的徒弟不假。但为了三界安危，太一陛下不可能放任这等妖龙胡作非为。
只是太一陛下性子古怪，且已然与龙宫产生嫌隙，自然不会听她之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向来刚正严明的青龙。
青龙全程冷漠，等她停口须臾，说道，“为何不带敖光上天？你方才不是提过灵华在你处安歇？”
“六殿下执意维护，还将老身派去的水将全都打伤。”
“本尊已明。”青龙唤来一名守将，“带老龙母去治伤罢。余下的事，本尊自会秉公办理。”
老龙母连连叩头，随守将离开。
全程不置一词的白虎摩挲下巴，见青龙投来眼神，这才问道，“六殿下什么时候下的凡？”
“还在西方修行。”
“那她说的是谁？”
青龙道，“十之五六是陛下。”
他若有所思，“你可记得她说小光转性时是什么眸色？”
“赤红。你耳朵不挺好使的么？”
“可我是青色。”说着，青龙眸色一变，呈现澄澈青绿。
白虎惊讶，“也就是说，小光不是你儿子？”
“嗯。”
“可神龙一脉就只剩下你了，而且小光也才五百岁，他爹不是你还能是谁？”
“还有一人。”
白虎忙问是谁。
“玄岚。庚辰、玄岚一阴一阳，不是姐弟胜似姐弟，整个神龙一族只他二人拥有赤色眼眸。只是，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这事要不要告诉太一陛下？”
青龙拦住他，“恐怕他已知晓。白虎，劳你久伴，且去做你自己的事罢。”
“那你呢？”
“此事不能闹大，我需清除知情者记忆。”
白虎忙点头，分别之后，拐道小跑去找朱雀。
青龙施完青雨，忽觉异常灵力波动，思忖片刻，隐身前往鲲鹏宫。
鲲鹏今日学做鱼头汤，连同小菜摆了满满一桌。见青龙来访，热情招呼。
“我不是来吃饭的。”
“知道。不过来都来了，帮我尝个菜。”鲲鹏递上餐具，“咱俩口味相近，有很大参考价值。”
青龙每样都尝了点，又饮下一碗汤，认真给每道菜打好分。
鲲鹏满意点头，“不愧是青龙，果然靠谱。说罢，有什么事找我？”
“记得那日虚空之乱吗？”
“又来？炎鸢她们不是在那儿盯着吗？”
青龙摇头，“这回不是虚空之门。”
鲲鹏眯眼，看他自怀中取出一枚半指高的琉璃瓶，瓶中盛着一缕白烟。
“这是我提取到的异常灵力，劳你探看。”
鲲鹏只看了一眼，道，“摄魂烟。”
“什么？”
“这事可曾告知太一？”
青龙摇头，“我当下可转述。”
“罢了，稍后我下凡一趟。天上的事你先帮着打理，尤其是玄武，留神他又伺机偷懒。”
“嗯。”
*
太一守在敖光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依旧熟睡的脸庞。
霜金蹲在他脚边，同样一声不吭。
陡地，自太一指尖飞出一道金光，击在门上，门边随即显出个高大身影。
“不是吧太一，连自己人都下这么大狠手？”鲲鹏靠在门旁，惊吓般拍拍胸口。
“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要谈。”鲲鹏的眼扫了下床，“就一会儿。”
太一点头，着霜金守着，跟随鲲鹏出房。
他在整个院子里设下结界，进出之人，皆能感知。
“长话短说，这是青龙给我的东西。”
太一接过，短暂查看，冷道，“哪来的？”
“说是从老龙母身上取得。还有，青龙说小光不是他儿子，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他乃赤瞳。”太一道，“你怎么露出这种表情？不会以为他是你儿子吧？可你与庚辰……”
鲲鹏直摇头，“若是庚辰，倒是喜事，就怕是另一人。若真是与他有关，那么小光当初的梦也能得到解释。”
“不可能！”太一果断回应。
鲲鹏：“这只是假设。我只负责传话，余下的交由你处置。”
见鲲鹏要走，太一忙叫住他，“本尊有一事需你帮忙，小事。”
无意外地获得鲲鹏狐疑的目光。
“拿着。”太一变出一壶酒送上。
“可以啊太一，这么多年了，知道主动孝敬我了？”
太一拍了下他的胳膊，“这酒里头似乎添了什么东西，神农不在，烦你送羲和姐姐处一趟。”
“你太一也有不懂的事？”
“滚吧。”太一笑骂。
鲲鹏晃晃脑袋，烟似的匿影飞离。太一即刻返身回殿，继续为敖光捋混乱的灵力。
不知为何，太一总觉得他体内存在着一股陌生的力量，但凭气息判断，又属于他本身。
就像是与生俱来的那般，可依照他对敖光的了解，他虽修习冰系术法，却是温和又浅薄的。
而眼下的力量却颇为霸道，霸道得能与太一抗衡。
想必是与他的血脉有关，还有那本应消亡的摄魂烟……
太一轻轻摇头，不知为何最近总有这样多古怪的事发生。
*
羲和在花神处做客，直至两日后才回，于是鲲鹏也就在她侧殿里等了两天。
第三日午后，羲和摆驾回宫，望见行礼的鲲鹏骤感疑惑。
“你来得巧，恰好花神赠予本座一坛花酿。”
“那还真是有口福了。”
羲和引鲲鹏在花园坐下，着随侍神官倒酒。
“今日怎有空到来？先前听朱雀说，你这几日闭关学菜？可是学有所成？”
鲲鹏轻笑，“还算是能入口。”
对饮两杯，羲和问起他的来意。鲲鹏忙从袖间取出那壶酒，三言两语道明。
羲和颔首，请他稍等，随后带着酒离开。等鲲鹏再咽下两杯，她又款款而归。
“何人赠的？”
“太一。”
羲和讶异，“绝不是他。”
“为何？”
“这是龙神果酒，属龙族特有佳酿。不过，酿制手法着实是逊于庚辰。”
鲲鹏道，“难怪我总觉得这气味似曾相识。”
“龙神果酒适量饮用，可助提升修为。只是，饮酒之后不可有太大情绪波动，否则极易走火入魔。”
羲和陷入回忆，“当初庚辰与我等饮酒诉苦，诉到气愤处，直接一把火烧了女娲娘娘大半竹林。鲲鹏，你为何这般看本座？可是本座面上有脏污？”
“不。只是我从未见过她醉酒的模样，有些好奇。”
“不甚雅观。那双赤眼闪闪发亮，本座还以为她要当场吃人。”
“所以，庚辰与玄岚醉酒之后都会现赤瞳？”
羲和思考须臾，“庚辰会如此，玄岚倒是不清楚。本座不曾与他饮过酒，且也没听庚辰提起，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娘娘莫要在意。”
又坐了会儿，他拜别羲和，回宫开始布置织梦阵法。布置完毕，坐在阵中央释放灵力。
*
敖光做了个梦，醒来之后顾不上太一询问，即刻跑到桌边写画。写画之时，左眼依旧红得像要滴血。
好一会儿，他搁笔，将画纸奉上，“就是这儿。”
太一接过一看，是一副画，画得赫然是修士吸食男女子灵力的场面，人物栩栩如生，看得心惊。
“这是我小时候见过的画面，方才在梦中变得异常清晰。可只有这幅画，线索会否太少？”
“无妨，你已完成任务。”说着，太一传送画纸至灵华处，“余下的，由他们定夺。”
翌日清晨，一行人全部撤离龙宫，于海边分道扬镳。
敖光按了下左眼上的眼罩，问道，“师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记得我当时是在祖母屋中，怎么醒来之后就到床上了？而且还受伤？”
“醉酒后弄伤的罢了。”太一随口道。
所谓妖龙一言，他和青龙商讨一番，一致决定压下不提。
倘使真如羲和所言，敖光发狂伤人是龙神果酒之责，贸然为他定罪着实不该。东海龙宫本就不得民心，要是再传出龙子饮酒伤人之事，只怕更难平民怨。
到得宫中，太一毫不犹豫地宣布闭关，大手一挥，将霜金送往羲和处寄养。不等敖光反应过来，二人已然踏入墙中光门。
门后是道长长的云梯，敖光正打算上前，被太一拽住胳膊。
“要往哪儿去？”
“不是要走这儿吗？”
太一摇头，“那是给侵入者的障眼法，跟着本尊走就是。”
“好。”
敖光亦步亦趋地跟随，前行之路多拐弯，拐弯多选择，像是在绕迷宫。
趁太一不注意，他变出颗小石子探自己先前看中的一条路，石子刚触碰到地面，地上轰然裂开一道大裂缝，直接坍塌大半前路。
他霎时大骇，加快脚步跟上太一。
约摸一盏茶后，两人抵达修炼用的宫殿。
这宫殿与敖光寝殿一般大小，但其中无太多摆设，独一张床，一张桌。左右侧殿则是炼丹房与药库，再过一道短廊，便到书房。
“你现在此处歇息，依本尊来时告知的方法先行运转灵力。”
太一扬袖，殿内景象骤然大变，赫然是敖光在太一宫所住寝殿的样貌。
敖光不自觉张口感叹，接着说道，“可惜霜金没有跟来。”
察觉太一的视线，他忙补充，“不过，有师尊在，我也很开心。”
“也？”
“不对不对，不是也，反正就是很开心。”敖光双眼弯弯，“那师尊您一定要记得唤弟子起床用膳，弟子想吃您做的牛肉饭。”
太一摸摸他的头表示同意，等人睡熟，替他掖好被子才离开。
将至晌午，太一再度现身，习惯性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便推门入内。
刚跨步进去，身后骤然刮起一阵大风，砰地关上殿门。他皱眉，眼里闪过几许狠戾，回头时对上一双赤瞳。
不及探查另一只眼发生异常的原因，他猛然被推到门上，而后一只手指稍稍抬起他的下巴，令他能更清楚地注视前方莫名带着几分邪魅的眼眸。
敖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帝君既然亲自送上门，那弟子便不客气了。”
说着，抵在门上的手下移，直往太一腰带处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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