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安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在宿舍里,睁开眼入目不是那熟悉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耳边嗡鸣的吵闹轻响不绝入耳,头钝钝地疼着,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房间里有个没听过的人声。
说的无非是检查的结果和退烧后的注意事项,俞安实在头疼得厉害,没有注意听讲。
久久的沉默之后,是陆宴锦的声音,其中压抑着诸多让俞安陌生的情绪,“他什么时候可以醒?”
另一人说了句“不确定”,然后门被打开,是医生无声地离开了房间,只留陆宴锦一人背对着俞安站在床边,手撑在桌面上腰背挺直头微微低垂,是陷入深思的姿势。
俞安侧过头张张口,嗓子干涩地叫他的名字,“陆宴锦。”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回头,眼里的紧张一闪而过,打量了眼他的状态原本紧绷的身形才放松。
烧已退了下来,可高烧的后遗症还在,眯眼看了半天,眼前阵阵发昏许久陆宴锦的身影终于清晰起来,这种无法完美控制身上每一处的体验让俞安莫名焦躁。
俞安印象里的自己可以手撕机甲,实际情况是他连起床都费劲,理想与现实强烈不符的现象很令人憋屈。手肘撑着床腰部微微用力,后脑刚离枕头不到两厘米又跌了回去,仰头迷惘地摸不透情况。
糟糕,他现在真的连床都爬不起来。
一次发烧而已,莫不是成为废喵了?
刚醒过来是体能最差的时候,手臂酸软无力,动作幅度稍微大了点头部某处就会出现刺疼。
俞安放弃挣扎恹恹地朝陆宴锦伸手,后者立刻握住,借着这个力他从床上坐起来。
房间里的设计显而易见是病房的样子,整个装饰以白色系为主,又冷清又严肃。
可架不住俞安印象里没来过,他当然认不出。
“这是哪里啊?”
陆宴锦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身体靠后,维持肃容一副要跟他事后算账的模样,“医院病房。”www.sxynkj.ċöm
俞安用指节抵住下唇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原来他病得很严重都送到医院来了。壹趣妏敩
“怎么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上心?”
俞安哪里能知道他会虚弱成这样,过去将近二十年的人生经历只会告诉他你很强没关系只管浪,不能完全怪他,他只是低估了病症的来势汹汹。
俞安不自在地抓着身上的床单,嘴硬强调:“我都是病人了,受不了训。”
陆宴锦笑意沉沉,“没有想训你。”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丝笑瞬间收敛,“下次别这样了。”光脑空间里看到俞安断开联系的那瞬他所有严重结果都考虑过一遍,此刻还能够回忆起突如其来的惶恐。
“哦。”俞安干巴巴地答应。
下次会不会遇见这么严重的发烧都不一定,毕竟平时他的身体素质好到可以几年不生病。
对方默默地看了他半天后起身,衣袖的袖扣泛出一道温润的流光,惹得俞安闭了闭眼。
俞安看他站起来刚想让陆宴锦顺手帮个忙,就见后者在他出声前径直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然后回来把水杯直接塞到他手里,看着明显有话要讲的人施以倾听的姿态。
本就是想喝水的俞安默默咽下去嘴边的话,换了个话题,“我这几天可能参加不了训练。”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件事,听完陆宴锦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刻意说反话:“为什么不行,我们俞安这么厉害,带病训练想必也不是问题。”
俞安不自然地摸摸睡到翘起的刘海,小声道:“你不要阴阳怪气嘛。”
陆宴锦:“……”
捧着杯子小口喝完了整杯水,唇上沾染了些许水汽让面容顿时鲜活了不少,面前被人递来一张纸巾,俞安向来没活得这么精致过,接过攥在手里也没用。
仔细注视着陆宴锦的脸,俞安放下杯子盘起腿坐,表情无辜,“你在生气?”
对方从嗓口发出一声轻笑,当然看起来更像是冷哼,口是心非道:“没有。”
“我想也是,生病的是我你也犯不着生气。”
“……你说得对。”陆宴锦抬眼望着他,眸中暗色翻滚,语气生硬地表示同意。
俞安偏得在里面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他心虚起来,“我其实是准备睡前吃药的,没你想象的那样不在意。”
陆宴锦的光脑在此时响了起来,看了眼来人的身份,“稍等,我离开几分钟。”
也许是关系特殊,通讯的内容不便被其他人知道,陆宴锦站起身走到病房外并阖上了门。
俞安干坐着觉得无聊只好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先是把手里握着的纸巾卷成一个春卷式样的圆筒,然后换方向折了几下做成一个丑到不行的纸兔子,看了几秒抬手扔到床边的矮柜上扔得远远的。
纸巾滚到了桌面正中央撞到有不知谁放在那里的果盘,旁边还配备了小巧的水果刀,做这些的人根本不贴心,什么年代了谁还使用这种工具削皮?
也不考虑考虑不会使用的人群。
陆宴锦不在,在场的剩余一人还没有掌握削水果技能。
俞安左手抬着奶果,右手握着水果刀,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果思索怎么办,他下意识地用转笔的手法把玩着刀柄,拇指托住不锋利的那侧使了巧劲在手上眼花缭乱转了一周又稳稳停下。
如果陆宴锦在场被看到又该觉得危险。
可他就算转出个花来该不会还是不会。
纪聂曾说过加强机甲训练更是加强对自己全身的掌控,保证粗略到肌肉骨骼、细致到每一根手指都完美做到预期的动作。
这么想着,他随便把刀锋比在水果上削了一刀。
四分之一的果肉不翼而飞,落到底下的垃圾桶里。俞安咬住唇沿心疼,本就苍白的唇色更加泛白。
心说对方可真是个骗子,只会说这些大理论糊弄他,也许纪聂本人也不会削果皮。
太浪费了,再这样来一次能吃的部分大概会背弃应该有的归宿全去了垃圾桶。
俞安及时放弃,水果刀扔到桌面上直接啃了口。
咀嚼几口随后又默默地想,不削皮果然更难吃些。
陆宴锦回来时表情和离开前没什么两样,俞安早在一分钟前解决了奶果顺便把纸兔子“肢解”了用来擦手,出于习惯还是问了句:“谁啊?”
他都没有想过这类似查岗的语气和理所当然的亲昵是怎么回事,浑然不觉自己这样询问早已脱离了好奇心的范畴,俞安偶尔就很喜欢对关系亲密的人随口问些小问题,但其实他根本不在意答案。
陆宴锦也乐得如此,解释说:“是军部的人。我进出医院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所以特意来询问是不是是身体抱恙。”
“这也要让人知道?那岂不是很没有自由。”
陆宴锦眼神闪烁,“所以说回到首都星也不是完全没有弊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早就习惯了。”
俞安不免心存恻隐。
可如果他再敏锐些,就会发现这套说辞和野爹卖惨时用的语录无比接近。
事实是军方内部再专.制也闹不到陆宴锦的头上,能有资格问这问那的只会是里蒙元帅。
陆宴锦安心接受俞安的安慰,在心底给元帅道了声歉,难为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自己利用来追人。
“今天谢谢你。”俞安想起他还没有正式表示感谢。留他单独留在宿舍里万一真的出现什么意外就不好办了。
“我不是来听你道谢的。”陆宴锦出声。
俞安和他对视时因为对方眼底的深厚墨色而怔忪,磕磕绊绊地问:“那……不然呢?”
陆宴锦抬手虚虚地触到眼角,压在那片红痕上,俞安眼眸轻轻转了下看向脸侧带着体温的手,心里被某种异样占据,让他连侧头避开都忘记,只是愣愣地等着面前的人说话。
对方垂眼盯着俞安身上盖的毯子,指尖绷得很紧,闷闷开口,“你不会想知道我卑劣的想法。”希望你把那可怜的感激当成对我的另眼看待?希望趁虚而入让你投身于我?不管心里哪一种想法说出口都让陆宴锦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俞安喉咙轻轻动了下,某个深藏心底的想法再次明朗,且越来越无法压制。
心里如有波涛翻腾,在视线触及对方消沉的神情又不由地冷静下来。
其实早该问出口的。
“陆宴锦,”明明喝过水嗓口该比方才更清润,俞安却觉得开口愈发艰难,“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他停顿了一下,像是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原来是发现了,陆宴锦心里竟然有些感动,他知道俞安对感情认知迟钝,能主动意识到实在难得。
可这也意味着自己可能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了。
他收回手指腹不小心擦过脸侧,在暖热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凉意。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陆宴锦:“是的,喜欢你。”
俞安:“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猫?”
因为拟态的缘故对他愈来愈好也不是不能想象。
陆宴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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