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上京的谢残玉忽然心尖一跳,他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下,转而痛感消失不见。

  “怎么了?”薛诚一身甲胄,手中的剑还在滴血,方才还提剑砍了一个叛军的谢残玉看上去脸色苍白,十分奇怪。

  “无事……”谢残玉身上伤口不少,但是转瞬一剑刺下去,一人从高处跌落。

  “陛下!”忽然有人跑过来,“城外西边有冲天火光。”

  谢残玉先薛诚一步看过去,就看到火光似龙,直入云霄,而且还伴随着隐隐的震动感。

  心中某一个猜想扩大,他忽然看向薛诚,“陛下,护送于笙他们出去的马车可有消息传来?”

  薛诚一怔,“你的意思是……”

  谢残玉点头,周围战火纷乱,宫殿四处着了火,映得半边天泛着青色,也映得谢残玉薛诚二人面上凝重,谢残玉不敢多想,但是不得不想,“若是他们二人……”

  薛诚手中长剑砍飞一人胳膊,血液迸溅,他面上血污一片,看上去像是自地狱走出来的修罗。

  擂鼓不息,厮杀声不止,流血千里……

  手中长剑钝了,生生将城墙上的敌人砸下,刀柄滑腻不可握,谢残玉目光冷戾,他时不时抽空往远处看一眼,薛诚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二人注意力不集中,难免又添上几处刀伤。

  但是,慢慢的,他们便发现对方攻势渐渐慢下来。

  “公子!”一人匆匆赶过来,是骆迟,他也浑身浴血,但是眸子里光彩明显,“据探子来报,对方队伍里发生骚乱,似乎……是与那先前的爆炸有关。”

  “谢充可找到了?”谢残玉之前留在谢府就是为抓谢充,可没想到,算差了一步,神武大将军临阵倒戈,将他的人折了一半进去。

  谢残玉无法,只能暂且退去。

  可是自开战到现在,谢充便隐匿不见,表面上由神武大将军指挥攻城,他连面都未露,同时几处城门外的探子也没有发现有行迹诡异者离开。

  “若无意外,应当还在城中,而且……探子查来的消息,谢充提前准备了火器,本来是要在天亮前凭此重创守军,没想到莫名其妙的炸了。”

  “不是莫名其妙……”谢残玉这会儿几乎已经确定是什么原因。神机营自先帝时便渐渐衰落,懂那东西的人已然不多了,若说是于笙的手笔,没什么不可能的。

  “骆迟,温偃到哪儿了?”谢残玉让人拿了纸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骆迟想了想,“路上不出意外的话,天亮前应当能到。”

  谢残玉将信交给骆迟,“尽快将信送出去,再提醒守城将士,无论如何,再坚持两个时辰……”

  “是!”骆迟离开。

  薛诚看着谢残玉,“依着探子的消息,谢充准备的火器已经毁了,他的杀器已经没了,现在败局已定,你为何又要……”

  “陛下可知西戎的火蜥蜴?”谢残玉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说起不相干的事儿。

  薛诚点头,“听过,似乎剧毒,但是一旦毒刺出腹,自己也会殒命,与同归于尽没什么区别,实乃愚蠢!”

  “不。”谢残玉反驳,“在敌人危及他性命时,它一开始是装作不敌的模样,待对方步步逼近,它会忽然射出毒针……临死前给敌人一击,这样的它,虽是置之死地,但也叫人措手不及。”

  薛诚了然。

  ————

  越霖背着于笙走了十多里的路,若不是耳畔的吐息隐隐可闻,他都要怀疑身后的人是否还活着。

  “于笙……”良久没有说话,越霖总觉得心里没有底,他轻微地晃了晃背上的人,“你别睡着……”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是于笙救了的那孩子,很乖巧,只说过两句话,每一句都是问于笙是否还活着。经历过生死的孩子冷静异常,越霖却顾不上她,只撕了一块布条将她的胳膊绑着慢慢走。

  “霖……霖哥……”于笙几不可闻地动了动。

  越霖立刻顿住脚,小心将他放在地上,叫那孩子扶着于笙的肩膀,他则检查了一番,发现于笙脊背上的烧伤越发严重,之前还是红黑,如今全然是青黑,像是在干净的肌肤上用刀子划过又焚烧过一遍似的。

  连越霖那样心性坚定的也不禁偏过头去。

  “有……有人,来了……”于笙自己重伤,这会儿竟然还能分出一点意识来,“你,你们……快,快走……”

  不过短短几个字,于笙说得何其艰难。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但是在越霖他们看来也不过是鼻翼轻轻地动着。

  “走……”这一个字倾尽全力,于笙手指搭住越霖的手腕,“走啊!”

  越霖已经说不出来了,他摇头,“不走……不走了……”他们身上没有药,这样每走一步都是对于笙是极大的折磨。

  那小丫头也带着哭腔,“哥哥……哥哥,呼呼,不疼……”圆圆的眸子挂着眼泪珠子,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格外惹人怜爱,于笙迷蒙中像是看到了王秋。www.sxynkj.ċöm

  乖巧的王秋扒着他的袖子甜甜地朝他笑,“哥哥……”

  “于笙!”

  他应当是死了吧,否则又怎么会听到温偃的声音,但是……他又迷迷糊糊的想,既然都是做梦了,为何就不能是梦见公子呢?

  于笙彻底昏迷了。

  “杀……”上京四处火光冲天,家家闭门不出,身着甲胄的士兵一刻不停歇地在城中巡视,是不是押解几人出来,当街便杀了。

  谢残玉接到这消息时,眸子赤红,“谢充这是在逼我们……”被杀的都是站在皇帝一边的纯臣,即便已经派人救了不少,但是根本无济于事,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杀意,一旦找不到高官士族,最后随便就拎出来几个百姓杀了。

  薛诚更是脸色黑沉如水,“谢充是疯了!”

  他们已经忍耐不了了,谢残玉再次叫骆迟过来,“温偃他们到底还有多久能到?!”

  “应当快了……”

  “快了是多久,再不来,就是将叛军尽数杀了也无济于事,谢充这分明就是滥杀无辜!”一贯冷血的帝王也气得眸子赤红。

  “报!”终于传令兵赶来。

  “城外出现一队人马,个个手持火器。”

  “是什么旗子?”

  “是玄黄旗。”

  薛诚与谢残玉面色终于缓和了不少。

  温偃带来八百火器兵,这是他和谢残玉一早就在西南替谢充准备的大礼。

  于笙与越霖不知道,其实早在三年前,谢残玉就与温偃去过上京,只不过那段时间皇帝借口去了行宫避暑,实际却是为今日部署。

  不过饶是早有联系,他们二人与皇帝也还是生疏的。追根究底,一切都不是为荣华富贵,也不是为官运亨通,他们是要报仇。

  谢残玉谢府一门的命运因谢充落到此等地步,而温偃也差不多,他爹原是上京一个三品官,不大不小,但为人纯正,因弹劾谢充而反被诬陷,最后是温父被斩,温氏一族流放,而温偃因舅父的护佑免于受苦,最后被送到云丰镇。

  至于皇帝薛诚,帝位不稳是原因之一,但实际上,与谢充仇深似海是因容王。

  容王其人,虽为人温润如玉,但实则清正执拗,视贪官污吏为洪水猛兽,十七岁时当朝便放言,若有一日能登大位,定要斩尽天下不臣。

  谢充当时便怀了杀意,不仅是他,还有神武大将军等人。

  容王被下了药送到楚馆,薛诚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的兄长为何,明明有一身武功却没能逃走,到后来才知,那时的容王生生被挑断手筋脚筋,被殴几近死亡。

  精神上与身体上的双重折磨将容王折腾得不成样子,但是因为被发现得突然,加之有人作祟,所有人忘了让御医检查,结果就被废。

  当年的事草草结束,薛诚无数次痛恨自己无能,但兄长已逝,他除了报仇根本更改不了什么。

  谢充被关在诏狱。

  叛军死的死,投降的七七八八,朝中也被彻底彻底地清洗一遍,京中各处也恢复了往日模样。再次站在城墙上,谢残玉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薛诚自身后出现,“现在诸事已了,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不若和温偃留下来,以你的才能,官至上卿绝非难事。”

  “草民谢过陛下恩典,只不过还是算了罢,做官非吾愿……而且,我还欠于笙一场完整的结契之礼。”

  “好吧,既然你不愿,朕便不强迫于你了,但还是那句话,只要哪日你想回京做官,朕一定为你清出一个位置……这是你本该就有的。”薛诚话里的意思谢残玉明白在,只是他自己觉得,未来应当是没有那一天的。

  二人站了许久,薛诚又问,“他可醒过来了?”

  谢残玉知道皇帝问的是谁,嘴角含了点笑意,“醒了……”他目光掠过皇城的某一处忽然笑出声来,“想来……这会儿正是他该喝药的时候了,陛下,草民先行告退。”壹趣妏敩

  “……嗯。”薛诚不动。

  他看着谢残玉离开,眸子里尽是苍茫,好像一切结束了,一切又没有结束似的。

  良久,背后响起脚步声,薛诚没有回头,“你来了?”

  “嗯。”那人声音略低,“陛下,我来辞行。”

  薛诚身子一僵,“为什么……要走?”他说得极为艰难,好似听到了什么能翻天覆地的惊闻。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陪了陛下数年,也想出去看看……如果,三年后我想回来,便会回来的。”后边那一句说得犹豫,薛诚知道他心软了,但还是没有高兴多少。

  “如果三年不够呢,你……便再也不回来了吗?”

  “也许吧……”三个字随风飘散。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小夫郎他又甜又凶更新,第 75 章 完结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